與賀拔嶽喝酒非常痛快,沒有什麼遮遮掩掩,也不計較誰多誰少,開心就好,盡力就好。賀六渾的酒量一向很好,除非自己心情不好想醉,不然這樣的水酒當水喝,解渴。
這一日,在賀六渾的中軍大帳喝酒,崔蒿,司馬子如作陪,賀拔嶽又很快喝高了。
“六渾兄弟,我們一見如故,再飲一杯。”賀拔嶽自己先乾爲敬。
“賀拔將軍,我也喝多了,隨口一問啊。爲什麼總是打不過去?我們前後也是十多萬大軍進攻,怎麼總是失利。小弟我真是不明白啊!”賀六渾很想知道爲什麼。
賀拔嶽也不傻,就算有點醉意也是酒醉心明。“六渾小弟想回懷朔了吧,是不是?”
“是啊,現在兄弟們都很急。來了快兩個月,一直沒有動靜。據說白道被叛賊堵住,攻不下來。”賀六渾是誠心的請教。
“都督也難啊。現在這裡軍隊雖多,可是真正服從調遣的不多。上次那個崔暹不服節度,輕兵冒進,在白道被破六韓拔陵打得全軍覆沒。每個軍隊都有自己的後臺,都想奪得首功。而且內部肯定有問題啊,每次行軍叛賊都知道方位,防不勝防。現在都督在整軍,每個軍主都要過一遍審覈。所以上次你帶軍隊過來,不也被晾了很久。還有,就是草原上的很多部落都在觀望,原本投靠朝廷的都變節了。
那個曾經的柔玄軍主高車部落酋長斛律敦投降了破六韓拔陵,破六韓拔陵一高興,斛律敦也封王了。 斛律敦在草原上影響力很大,有三大絕活,一是聽力嗅覺異於常人,把耳朵貼在地上就能分辨出戰馬的遠近,二是有一副好嗓子,歌聲高亢悠揚,擅長吟唱民族歌曲《敕勒歌》;三是騎射本領非凡,當初以軍主身份隨楊鈞護送阿那瑰回家,他的箭術曾經征服了同樣善騎射的柔然王子。
高車人驍勇善戰,往年打仗的時候大魏正規軍喜歡用高車人當突騎打先鋒。現在反過來打我們,所以都督現在也是無可奈何。打不過白道,過不了武川,何談平叛啊。“
說道這裡,賀拔嶽也是一肚子苦水。
“難怪,都督想讓我回頭,沿黃河回擊。”賀六渾似乎有點明白了。
“ 現在十萬大軍被堵在白道,一直沒有突破,朝廷也在不斷的壓力。都督日子不好過啊!”賀拔嶽繼續說道。
一頓酒喝得盡心,但是大家心情都不是特別好,前途無亮啊。
賀拔嶽又是被人扶走的,留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都不想睡覺。
司馬子如走到沙盤前,喃喃自語:“真的沒有辦法 了嗎?”
其他兩個人也走了過來,細細觀看。
司馬子如繼續自言自語:“要到達武川,必過白道。除此之外,一個是我們剛剛闖過來的春坤山谷,不過那裡肯定麻煩。只要派人守在河邊,一頓飛箭我們就全軍覆沒了。再一個就是懷荒那邊,那邊不行啊。要通過燕北,而且都是蠕蠕人的地盤。那樣過去,就是和蠕蠕人直接對抗。真的很難啊,沒有地方可以去。”
崔蒿接着話說:“蠕蠕人有奶就是娘,什麼都搶。這些草原上的狼,都是喂不熟的。大魏朝開國以來,蠕蠕人不知道多少次稱臣納貢,又不知道多少次背叛。這個民族沒有仁義道德,只要強力和利益,只看眼前利益。“
“賀六渾說道:”真的就是那麼反覆無常?“
崔蒿笑道:“不但反覆無常,而且很蠢,一根筋。有一次太祖對尚書崔玄伯說道:“蠕蠕族的人,歷來號稱兇頑愚蠢,每次外出搶掠,都要駕着母牛奔逃,驅趕着犍牛跟隨着跑,母牛往往趴伏着不能往前跑。別的部族的人教給他們用犍牛替換母牛,蠕蠕人說‘它的母親都不能走,何況它的兒子呢’,終究不予以替換,於是只能被敵方俘虜。”
說到這裡,三個人哈哈大笑。
“不過,現在阿那環學習中國,建立軍法,設置作戰的陣式,終於成爲邊地的禍害。道家曾說聖人生,大盜起,確實說得不錯啊。”崔蒿嘆道。
“聽說高車族和蠕蠕人不合?”賀六渾繼續問道。
“是啊,當年太祖遠征蠕蠕人,打的蠕蠕人狂奔三千里。結果佔據高車人的部族,幾乎殺絕了高車人。殘餘的高車人就跑到六鎮來了。 他們是世仇,不共戴天。”崔蒿博古通今,讀書多的人就是好事。
“哦,那麼這樣來說,蠕蠕人也不是就完全和破六韓拔陵站在一起 的。這裡面是不是有機可乘?”賀六渾突發奇想。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更何況,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我們殺過蠕蠕人啊,蠕蠕人也殺了我們很多六鎮軍民,怎麼可能和他們站在一起?”司馬子如皺着眉頭。
“太祖也殺了不少蠕蠕人,可是蠕蠕人還是照樣屁顛屁顛來稱臣。他們看的是實力!”崔蒿的眼前也一亮。換個思路就完全不一樣。“現在不外乎兩個做法,一是全力搏殺,攻下白道城。現在看來很難,已經死傷無數。其二就是繞道蠕蠕人境內,兩邊合擊,纔有可能打破現在的局面。”
賀六渾接着開始想:“要不就是說服高車人。不過,高車人才剛剛投降,還被封王,不太可能。要不就是聯合蠕蠕人,說服蠕蠕人讓我們大軍過,或者最好是出兵幫忙。”
司馬子如默不作聲。賀六渾也沒有解釋,讓他自己慢慢消化。
“可是,怎麼樣才能讓蠕蠕人答應聯合?”崔蒿想的越來越深,手不停的撓頭。”一個好說,破六韓拔陵和高車人的合作,可以是個說法。另外,就是蠕蠕人需要什麼?還有什麼能夠打動他們?“
賀六渾接着說:“上次侯景回來說道,蠕蠕人現在是分爲三大力量,各自爲戰。現在我們這邊的主要是阿那環家族,另外兩股力量正在征戰不休,自顧不暇。對於阿那環家族而言,他們需要什麼呢?”
崔蒿接龍:“所謂需求,不外乎名和利。名嘛,阿那環自己也稱可汗。對,可以請求朝廷給予一個名分,賜予一個正式的可汗稱號,這是一大利益。畢竟大魏朝的力量,蠕蠕人還是懼怕的。利嘛,就是錢和物。這方面他們需要什麼?”
“草原上 的人缺什麼,他們就需要什麼。這個可以找個人,我知道,胡大商人。”賀六渾突然想到這個比較爽快的大商人。這一次也是跟隨自己逃難的,現在就在平城落腳。
說了這麼久,兩個人一點不困了。賀六渾心裡這痛快啊,這就是一個幕僚的好處。而此時司馬子如依舊有些不快,這就是他的侷限性了。當然也是他的性子可愛之處。
翌日,崔蒿開始找侯景,具體瞭解情況。昨天晚上的只是個綱要,具體的細節不完善也沒有辦法提出來。賀六渾就去找胡大商人瞭解情況。
胡大商人真的是皇商格局,又是一棟大房子,富麗堂皇。
到客廳坐下來,胡大商人先是一通感謝,又是要贈送禮物。賀六渾趕緊拒絕,現在自己還想拜託他呢。
聽到賀六渾問道蠕蠕人的需要時,胡大商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賀六渾這時才得知,草原上交往的商品主要是鹽、緞匹、繡彩、金錦、絲綢、茶葉、瓷器、藥材、香料。特別是香料和茶葉,草原人需求量特別大,一個可以存儲食物,另外一個可以去掉腸胃的油脂。
說到這些,胡大商人滔滔不絕。看來的確是內行,不過賀六渾中感覺這些東西不一定能夠打動蠕蠕人,就問道:“胡大商人,多次蒙你饋贈,在下感激不盡。現在如果想買通蠕蠕人做事,那最拿得出手的是什麼?且請明示。”
胡大商人一聽,知道這是大買賣,立馬肅然答道:“蠕蠕人能征善戰,但是最需要的是鐵器!只要能給予這個,哪個頭領都會讓你爲座上客。”
原來蠕蠕人冶鐵技術不甚發達。鍊鐵所需的溫度比鍊銅更高,蠕蠕人活動的草原地區無法提供大量燃料,因此設法從大魏朝交易或掠奪鐵器就成了最方便的來源。所以自從漢代執行以來,時間最長、執行得最嚴格的禁運是針對少數民族的鐵器禁運。
按照漢朝法律,吏民不得持兵鐵出關售與胡人,這條法律執行得非常嚴格。漢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匈奴渾邪王率數萬部衆降漢,隨後來到長安。漢武帝賞賜給匈奴降衆大批錢帛財物,並準備將其安置在隴西、北地、朔方等郡。這些匈奴人有了錢,自然要在長安的市場上購買各種生活物資,其中也包括鐵器和農具。結果竟然有500多名商人因爲賣鐵器給匈奴人,被死摳法律條文的漢朝執法官吏判處死罪。
古代中國嚴禁輸送出境的物資包括牛皮、牛角、牛筋、硫黃、硝石、鐵和鐵器(含兵器),牛皮可做盔甲,牛角和動物筋是製作弓的材料,硫黃、硝石則可製作火藥。對於圖書查得也非常嚴,特別是地圖、兵書和私史,是嚴禁夾帶出境的。
賀六渾心下大喜,這下子自己有保障了。因爲現在大魏朝自己就是遊牧部落而來,很多東西並不是那麼嚴謹。只要說動了元淵,上奏朝廷之後,估計這場戰事就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