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薇

“果然是七親王府……很氣派,”這個碧衣的少年站在七親王府的後花園,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眉宇間英氣逼人,有頗爲溫和儒雅,風度極佳。

他便是七皇子,十五歲的他,已然是少一輩中的翹楚,名望甚至更甚於作爲太子的軒轅楓。

——劍術登峰造極,不喜玩弄權術,爲人謙和善良,七皇子,軒轅藍徽。

“初春盛景頗爲詩意,名叫雨薇。”藍徽喜歡遊山玩水的習慣自很早之前就有了,看見如此美麗的院子便覺舒心。

院內中滿了各色的花草,都是世上的珍奇,而且院子大的驚人。七王府的院子若種上糧,可以養活一個小城的人。

當時七王家少輩男子都是出名幹練的人,手握重權或是賢明過人,尤其是長房家的五位公子,而女子都溫文美麗,大方賢惠,多與朝中重臣家有姻系。所以,七王家人力鼎盛。有這樣的院子也不足爲奇。

作爲七王府的座上客,藍徽向主人說明了來意,便來到雨薇園中,欣賞美景。

傳說中七親王爲其正妻所建的園子,以其妻子的名字雨薇爲名,果然沒有負了藍徽所望。整個園子裡都是燦爛的花色,最美麗的,是那一大片白色的薔薇,花瓣是純白色的,凝脂如玉曼妙勝雪。

然而,在這樣的園中卻隱隱傳來一聲聲抽泣。聲音極低。

循聲找去,竟是從那叢菊草中發出的。

軒轅藍徽心下一驚,皺了皺眉,是誰在這樣大的園子中哭泣?而且,這聲音並不似成人的。

藍徽走了過去,可是菊草中的人顯然功底不淺,藍徽屏息而來,他竟然可以發現藍徽,停止了低低的抽泣。藍徽站在齊腰高的花草叢中,輕輕撥開了菊草純紅色的莖葉,竟發現了一個很小的女孩,那正是未名。

此時的未名極端的無助,眼神裡寫着絕望,抱着小小的身軀,無神的望着藍徽,早已淚流滿面。那時的她是那樣的單純稚嫩,從上到下一身雪白,皮膚在陰影中好似透明,而他身旁的血紅色的劇草,開的妖紅一片。

“你……你怎麼了?”藍徽看見這種場景也是一下子慌了起來,他趕忙向未名跑去,卻發覺無法向前一步。

寒芒在前。藍徽才發現,未名周身逼人的寒氣,再一細看,竟有一柄長劍橫在未名的懷中,絕世清冷。而他看見那柄通體雪白,鞘爲白玉的劍,一下子極爲驚詫的脫口而出,“晴雪?”

“你,你也是來要弄死我的麼?”未名呆呆的看着他這麼問,未名心中似有什麼東西碎掉了,一顆淚珠便順着未名未乾涸的淚跡流了下來。那樣的可憐,可憐的讓人心疼。

“不,我是七皇子,你出了什麼事?”憑經驗,藍徽可以判定這個女孩子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你這麼小的年紀怎麼會帶着這麼危險的東西?”

“晴雪是危險,但卻可以救我的命啊……”未名抱緊了晴雪,聲音發抖,“總比那些人好。”

“你是爲名是麼?”藍徽忽然記起簡黎曾經撿過一個有皇族特徵,卻來歷不明的孩子,有着絕頂的天資,若以此年紀便可以降得住晴雪這一類神奇的,就只能是她了,“你別怕,沒有關係。”

藍徽已然明白,未名是被捲入了家族奪嫡的事情中去了,驀然就覺得噁心起來了,“你別怕,我是簡黎的朋友。”

未名滿臉是淚的仰頭看着他,他的影子連同正午的陽光一起落在他應白色的同仁中,那一瞬間,他以爲藍徽就是簡黎。

“哥,哥,哥哥不在的時候,他們要弄死六名兒呢……”未名忽然在藍徽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一拉自己的袖子,露出了小臂。

右臂上是五個抓痕,泛着詭異的冰藍色。

“南傾兒啊,她的指甲上有毒,她要殺了我呢……”未名一邊說一邊流着眼淚,“她怎麼那麼兇啊?”

軒轅藍徽先是愣了片刻,南傾兒?就是那個穿藍色蘇絨舞衣的單純善良的孩子?藍徽的眼睛眯起,指甲上有毒麼?指甲是藍色的,對了,藍色的指甲……

真是個很噁心的孩子。

“你怎麼回事,簡黎呢?”軒轅藍徽上前一步,拉起未名,一瞬間的驚異,她太輕了,“你怎麼不治傷?”

“我哪裡……我哪裡會,哥哥他不在,又不能讓妹妹看見我受傷了,我怎麼治啊?”未名如此真正的像個孩子了,一邊抽噎着,一邊斷斷續續的說,“哥哥不在,只有我能保護妹妹,妹妹她只會唱歌跳舞……什麼……什麼都不會……我是她唯一能倚仗的人了。”

軒轅藍徽知道的,傳聞中的未名並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未名應該很愛笑,很貪玩,一身驚世的技藝,不容許別人欺負半分。可是,她僅僅是個很小的孩子,從前一直有兄長保護她,這大概是她第一次被捲入政治急流中了?

幼小,稚嫩,半分不曾受到過傷害。

軒轅藍徽皺了皺眉頭,他隨手從身旁的摘下一個菊草的花揉碎在指尖,指縫之中淌出紅色的汁液,宛若其他種族血液的鮮紅色,而翼族的人對這種顏色都有着莫名的恐懼感。未名的傷口一碰到菊草的汁液,詭異的冰藍色就變淺了一點,藍徽一邊用手向她體內注入靈力助她祛除毒性,一邊嘆息的說:“簡黎不在的日子我會來照顧你,幫你治傷。想不到那個小丫頭那麼狠毒。”

“她爲什麼那麼對我?我當時只是要保護妹妹,我以前見過她,他並不是……並不是很壞的人啊……爲什麼,就那麼恨我?”未名沒有被藍徽抓住療傷的那個手臂擡起來輕拭了臉上的淚,“還有,爲什麼除了五個哥哥所有人都要對付我們七個兄妹。他們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這個……”藍徽一下子就變的訥訥的,他一直生活在這種環境中,這種事從小到大他見的多了,有很多孩子才一出生便已夭折或是胎死腹中,來見一眼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多半是因爲這些孩子出生之後會威脅到一部分人,在皇家,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他又該如何解釋。

“因爲權力和金錢?”藍徽的語氣也不是很肯定,總之,很多孩子出生之後就學會了勾心鬥角,未名……就是一張白紙,因爲簡黎護的周全,從來沒有人在上面寫過一個字。她不沾世間塵埃,跟本無從對她解釋。

然而未名只是任由藍徽拽着她的胳膊,一個勁的哭。藍徽覺得,在她的淚水面前,自己是多麼可恥。藍徽想來熱愛自由,但是他也習慣了這種宮廷的生活,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是這種制度的維護者。未名的淚水之中恐怕不止有傷痛,是不是還有對這個世間巨大的失望?

而自己是那麼髒,未名還有哭的權利,而自己,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直至很多年之後想起,藍徽依然會感嘆,當時的未名那般潔白。那是自己從來都沒有過的。

他的地位,一生下來註定會雙手染滿鮮血。

見過無數生死離別,這次,卻是唯一能觸動他的一次。

可是,認識誰也沒有預料到未名以後竟會是那個身負雪恨,擁有傾天之力的女子,雖然她依舊是那樣純白,但是,那種蒼白的顏色,是無法比擬現在的純潔的。

世間的事就是那樣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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