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啦……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所以設了這個迷障,我知道困不住你,但是,請你剛停下腳步,聽我說,好麼?”紫凝幽幽的說。
未名的晴雪依舊在身側,她沒有表示反對,紫凝知道,對於這個沉默的孩子來說,這就是默許了。
“嗯……紫凝思忖了一下,聲音渺遠而輕緩,“我知道你是來尋仇的,我今天不自量力的在這裡,是想請求,你……停手。”
說完這句話,空氣中有微微凝滯的感覺,紫凝自己也覺得,這個請求,太自不量力了。無論是從哪方面講,這個情請求都幾乎是不可能的,紫凝頓了一下,垂下了眼簾。
未名的神色沒有曲折,也沒有詢問的意思,只是有要離開的意思。
“等下。”紫凝起身攔在未名前面,“我知道,你今天肯停下來聽我說話並不是因爲我的迷障攔了你,而是當年我曾經阻止過他們做那件荒唐的事情,雖然不是爲你着想,而且他們也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但今天卻說出這樣的不情之請,覺得與你來說的確要求太多,我只是希望,希望……”
未名沒有等她說完,便徑直向她走去,甚至走到她身邊時也沒有停下,然後,毫無徵兆的,未名一下子就穿過了她的身體,然後停下,沒有回頭。
是的,現在的紫凝已經是一個魂,未名無聲的動作,早已把二人之間的差距分明的昭然若揭。紫凝在她穿過的一剎睜大了眼睛,然後低下頭,“我知道,就算是活着,想與你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但是……我不在乎。”
未名淡然一如以往,卻出乎紫凝意料的轉過身,看着她。紫凝看見自己單薄的身體連同着那半紅半藍的火焰倒映在她的眸子裡,不知是喜是悲。
也僅僅二十歲而已。
未名並沒有仙卜的能力,但若是靈力高到一定程度,在某些方面上是可以些許看見一個人的未來與過往的。
未名看得到,紫凝的未來於過去,二十歲,紫凝的生命永遠的停在了二十歲,而紫凝的生命正是終結在那些她所維護的那些人手中。她阻止奪嫡之爭是知道日後未名的報復,她是維護那些人的。
當年由於紫凝公然勸阻這場奪嫡之爭,以皇室爲代表的其他親王家族勝利之後,便視有看透過去與未來能力的紫凝爲邪物,要求五親王處死這名小妾。未名還分明的看見,她細膩的頸上,有三尺白綾的勒痕。
她究竟是爲什麼還要去維護這些人。
已是亡靈的她,又是以何種心情去維護那些殺死了她的人的。
彷彿是知道未名此刻回頭的原因,紫凝的眼底泛上一種淡淡的落寞,“我知道,我是應該恨他們,恨那些昏庸的人,但是世人之中還有好人的。我想你明白,當時的我並非爲救你們長房而阻止他們,兩次阻止的理由一樣,我一直都是不希望有人死,僅此而已。你看了現在的局勢便知道,你若是再回來,皇族亂了,整個天下都會亂,你回來一定能殺了大部分和皇族主力人員,就是當年害你們的人,但是,他們沒有了,會不會改朝換代啊你有沒有想過。”
“你只是個死人,塵淵上的事情原本就與你無關。”未名知道,有很多事是他們無法彼此互相理解的,她亦不願去理解,顯然不想與紫凝再說下去,因爲,這些不管是怎樣,對於她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她所要的,僅僅是讓所有該死的人都死去。
她所堅信的是,她的妹妹不會白白的生死不明,她五哥哥哥的每一滴血都不會白流。
“你爲什麼一定要回來,你爲什麼一定要報復?”紫凝跑向她,忽的大聲的喊起來,試圖用手抓住離去的人,但是,她的手卻無法抓住一絲實體的東西。 шшш ¸ttκa n ¸C O
紫凝看着自己的手,恍惚間明白,原來真的如未名所說,她只是個死人而已,塵淵上的事原本就與她無關,紫凝的淚在一瞬間便無法控制的流下,她不管不顧的衝到未名面前,似乎全然不知,以未名的能力,可以一下子就把道行不淺的她的魂打散,大聲說:“既然死了就死了,爲什麼還要回來讓活人也變成死人給你哥哥陪葬,就讓仇恨了結了有什麼不好?況且你並不恨,你不恨他們。”
“你怎麼知道我不恨。”未名永遠不變的波瀾不驚與面前的女子形成強烈的反差。“你太年輕了,很多的事你根本就不懂,人情淡,世涼薄,王侯將相與尋常百姓家並沒有區別,只不過商者博利王者奕天下,總會有人死!你失去五個哥哥便是如此,你若報復了所有人,天下人豈不都是如此?逝者已去,你這麼做什麼都無法挽回,你就不能讓這個世道太平幾天,你知道那些手無寸鐵的人民每天都怎麼過日子麼?”
“與我無關,”未名看着紫衣人,眼中反出了幾點冷銳的寒芒。
“你真的不是人,真的……”紫凝掛着淚的臉上有了無法抑制的怒色,“並不是我仗着當年那年算不上於你有恩情的的舉動纔想你不要報復,我以爲……我以爲,你還可以是以前單純的未名,不要忘了,尚是年幼的你流落無依,軒轅皇室畢竟收留過你,給過你家!”
未名的耐心幾乎已經沒有了,以此作爲報償紫凝十年前的善行,未名聽的毫無意義的話已經夠多了。
“呵,”紫凝想通了什麼似的,反而舒心的笑了起來,“我看得到,你一定是在一個很接近神的地方修行,只可惜你靈力過於高,我也看不透你究竟在哪修行,但是肯定,你已經沒有多少人性了……怪不得一見你便覺得寒涼入骨的冷澈清秀。”
紫凝已經感到了來自未名的殺意連同巨大的靈力壓頂而來,“你註定了沒有長大便已不是此世之人,很多事你就是不會懂了,也沒有機會再懂了,我今天只是要盡我所能的去阻止你!”
世態炎涼,未名七歲便知。怎麼會不懂。
未名左手上已經泛上了明亮的白光,那是她動用靈力的標誌,她輕輕的一甩長袖,但力量卻是驚人的,紫凝卻在一瞬間喚出了一對泛着棱光的雙劍,在雷霆萬鈞的頃刻之間雙劍交叉着擋下了支一招。
紫凝竟然能接下這一招,但是,她的雙劍在頃刻之間化成了齏粉,魂魄也幾近渙散。
“呵呵……呵呵……這麼可怕的力量竟然會在你的手中……”紫凝聚精會神的重新凝聚魂魄,“曾經我還是慶幸,這麼強的力量在晴雪主人那裡是好的,佔仙家族古老的傳言,手握晴雪的人,便是來自天上的神!但是,恐怕,你還是一個死神!”
紫凝的雙手變幻出一個繁複的姿勢,在兩人站的地上,出現了一個血紅的陣勢,陣勢內有序的排列了許多字符,古怪而詭異,“就算無法阻止你,我依舊要這麼做。”
這個女人啊,難道她不明白,在晴雪出鞘的那一剎那,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抵擋麼?
未名只是冷眼旁觀,置身事外般地靜靜地,好似這一切與她無關。
“回到黃泉去吧。”紫凝整個人變了一樣,尖銳凌厲。
陣勢中騰起暗紅色的火焰,包繞着二人,紫凝卻在火中清唱起了歌。
歌聲似乎有魔力一般,火焰隨着歌聲一起跳動,未名清清楚楚的看見,火焰中竟憑空出現了許許多多血紅色的小孩子,看不清面孔,只看得嘴一張一合,他們圍繞着紫凝,一圈一圈的跳,重複着同一個動作,唱出的旋律清澈悠揚,卻隱隱透出說不出的詭異。
未名忽的記起,她還在湖底,而不知何時,整個乾涸的湖都瀰漫着血紅色的霧氣。
這女人瘋了。
第一次,未名的眉宇間,流露出一種不屑,但這一點點表情,就讓她整個人活了一樣,不再是那個冰雕玉刻的人,她恬淡渺遠的氣質更襯得她俯瞰蒼生的態勢。
未名知道紫凝設了一個更爲凌厲的迷障,想讓她丟失心神。但她卻清醒一如既往,絲毫看不出一絲一點被迷惑的痕跡,衣袂上更是雪白情景不染塵埃,“你何苦爲那些人做那麼多。”
紫凝的紫色紗衣開始翻飛,伴着歌聲,她的話語在火中響起,“你修習的已近天人,又如何瞭解我們心中的傷痛,我自是不希望你我所愛的人消失,也不希望是人如此,如你一般,你又是爲何爲死去的人做那麼多……沒有用的,到最後,你終會明白,要就造自己最想要的,世事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未明似乎覺得眼前的情景甚是無趣,未名是修行之人,或許世上的感情多麼濃烈,心中淡然寂無的她,又怎麼會體會得到?
未名反手抽出了晴雪,紫凝身旁的小鬼紛紛露出驚懼之色,而整個樹林也在一瞬間籠罩上了一種清澈的白光——純白的光,沒有絲毫雜色。
終究是站在了敵對的面上,這是不是對“爲己”最好的解釋?
晴雪出鞘之後,周圍的土地草木都慢慢爬上了一層白霜。那是來自未名和晴雪的驚人的力量。可以令一切事物凍結。
紫凝的眼中開始沒有焦點,神色舒展,看見出鞘的利刃毫無驚懼之色,而一旁的那一羣小孩子神色也已經黯然,圍在她身邊,坐下,開始把歌聲轉爲極端的舒緩飄渺。紫凝的身體就一點點消失在白霧中,透明,最後化爲了紫色的煙霧。
而未名竟然在紫色的煙霧中,看見了清清楚楚的幻象。
那幾個人影倒影在未名的眸子裡,映出血紅色的光。未名似看見了什麼,任憑那一團紫霧包繞着,絲毫沒有察覺。
如果有旁人在,一定看得出,這種煙是有毒的煙,正要吞噬未名那一襲白色的身影。
忽然,紫煙猛地掀起一大片,要當頭向未名蓋下。
而未名卻真的沒有反應,一瞬間消失在氤氳的紫色煙霧中,看似透明的紫霧沒有頭露出一絲一毫白色的影子。
難道那麼強大的未名,真的能消弭在紫色煙霧中麼?
有風吹過,整片樹林發出一種稀稀刷刷的響聲。
寧靜了片刻之後,晴雪一劍便斬開了迷霧,露出了未名的身形。她依舊那麼清淡渺遠的看着慢慢消失的霧,紫凝是那麼不堪一擊。
那樣邪異的攻擊,紫凝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攻擊,根本無法傷到未名的分毫。
火中方纔紫凝喚出的小孩子四散逃跑,長大了嘴似在尖叫,但是沒有發出聲音,未名的劍上出現了白色的血液一滴滴的滴下,但是未落地之前便已凝凍成霜。
未名沉吟了片刻,雖然像往常一樣寧靜沒有表情,但是,她的眼底竟然出現了細微的波動。
她竟然在紫色的煙霧中看見了……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