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張麗華帶了任仙姝在宮苑裡玩耍,同御妹寧遠公主陳娣玩在一處。任仙姝滿腹詩書,才情高雅,氣質不俗,談吐溫柔,同寧遠公主相處得十分融洽。
白天,她們共同評點詩文,彈琴作畫,晚上,共同把酒玩月,也排解了任仙姝心中的孤寂。
張麗華經常爲了哥哥爲非作歹的事表示負疚,任仙姝也不便再去追究,但是心裡仍在恨張國舅的歹毒。張麗華自嘆自嗟說,她不過是國丈的養女,國舅的乾妹子,自幼就是被張家擺佈,沒有自由,年幼就被利慾薰心的義父送進了宮苑,她的苦更是無處去訴說。皇上喜歡她,無非是因爲她的美貌青春,哪裡還肯分閒心去顧及她的家世?比起軍國大事,這些欺男霸女的瑣事,在皇上眼裡不值得一提,不然皇上如何還能是皇上?一國之君的精力有限,自然都去顧及那些大事,小事自然有小臣們打理。
任仙姝點頭稱是,也明白皇上或許無暇去顧及她家的冤屈,爲她去昭雪。雖然心有不忍,卻又很無奈。
“仙姝妹妹,聽姐姐一勸。你有權有勢,纔不被人欺辱。你還是先立住足,保住了自己,再去想了替父親伸冤吧。這些年,我在張家父子手裡受盡了委屈,都不曾逃脫擺控,更不要說是你一個孤女。”
張麗華悽婉的目光,惹得任仙姝傷心淚下,同張麗華更是親密無間
一次,任仙姝來在御花園放風箏,樓臺上陳後主遠遠地靜望着幾位美人在嬉戲,任仙姝的一顰一笑都收在眼底。有時候任仙姝立在草坪內輕拭香汗,香羅帕從雪白的香頸向下擦沾,陳後主心魂盪漾,心底裡如小貓擾心,癢癢酥酥的。
他從九鳳樓走下,在太監宮娥的前呼後擁下來到御花園外,屏退了左右,他獨自走向在放風箏的妹妹寧遠公主陳娣和美人任仙姝,任仙姝手中操着風箏的提線,在草坪奔跑,陳後主走到她身後時,她正倒退了仰頭望天,一臉燦爛的笑容和在明媚的陽光中,對陳娣驚歎着:“公主,快看,這隻美人風箏越飛越高了,呀!天上有一隻鷹,不會啄到它吧?”
“不會的,鷹是鳥中英雄,也會惜香憐玉的。”陳後主溫存的聲音響在耳邊,溼潤溫暖的鼻息撲在面頰上,慌得任仙姝周身一顫,手一抖,風箏提線從手中滑落,猛一回身,皇上的龍冕正打在她臉上,她驚呼一聲,陳後主也慌得摟住她的纖腰。任仙姝面紅耳赤,驚得如林間小鹿一樣,心撲通亂跳,手足無措。
陳娣提了石榴裙跑過來,陳後主才慌得鬆開了抱在懷裡的任仙姝,故作鎮靜的說了聲:“小心呀!”
任仙姝跪地叩首結結巴巴地說:“多謝皇上!”
後花園擺酒小酌時,張麗華詢問任仙姝的心思:“妹妹擇婿,可想過是文臣好,還是武將好?文臣少了些男兒氣概,武將又乏了些溫存。如羅藝、秦彝這些翩翩少年,都是行伍中人。”
任仙姝點頭羞怯的說:“保家衛國的男兒最令人欽佩。”
她猜想張麗華一定是聽說了什麼,她也想極早的逃脫皇宮,逃過皇上那色迷迷的眼神糾纏。
“那相貌呢?妹妹對相貌可有什麼要求?像羅藝小將軍,面目清秀多了柔魅少了些剛毅之氣;如秦彝公子,面目冷峻,又乏了些柔和雋秀。”
張麗華說話時手裡生動的比劃,學着羅藝和秦彝等京城少年才俊的言語,評點着各自的優劣,聽得任仙姝和公主陳娣掩口竊笑。
“就說羅藝公子,他是太宰大人在兩軍陣前收養的義子,可是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親。聽說自從羅藝如了秦府,老太宰對自己的長子秦彝都乏了耐心,訓斥過多次,反是對羅藝青睞得令人妒忌。”張麗華嘻嘻的笑了說:“妹妹的眼光真獨具,果然是慧眼識英雄。”
聽了張貴妃褒貶公子羅藝,寧遠公主陳娣面帶了不悅之色,張麗華忍了笑,低聲逗陳娣說:“看看,小妹聽到我褒貶了你的心上那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人,就掩飾不住心裡的不快了。”
陳娣這才羞惱的離去。
望着寧遠公主遠去的身影,任仙姝好奇的打探:“公主心儀何人?”
張麗華斂住笑容搖頭說:“大陳的公主,她不能去喜歡什麼人,她或許會被嫁給敵國和親,或許是被皇上恩旨賞賜給某個大臣,這就是做公主的命數。妹妹沒有生在宮廷,還少去了這些煩惱。公主她豆蔻梢頭的年紀,不知愁煩,多夢也是好的,夢醒就慘然了。”
任仙姝似懂非懂,她大致猜出,怕是公主也喜歡羅藝,但是她的身份令她根本與羅藝無緣,一切是非分之想。也難怪,羅藝這樣英俊風流的才俊,誰不動心呢?
又過了些時日,任仙姝心裡惦念着公子羅藝,眼前總是那個白袍小將的英朗的笑容身影,想去詢問張麗華她和羅藝公子的婚事,但是又羞於開口。
這天宮裡上下的太監宮女見到任仙姝都紛紛道喜,恭喜任仙姝嫁給了朝廷裡的英雄。任仙姝面頰緋紅,知道是張麗華兌現了承諾,心裡也對張家的仇恨舒緩了幾分。
她本想去給張貴妃謝恩,但是張貴妃抱病謝客。
任仙姝被幸福衝昏了頭,被喜娘和宮娥們擁去了宮殿裡裝扮起來,大紅裙,珠翠的頭冠插滿仙葩,迎親的轎子擡到了宮門外,她被用貴妃的鳳輦送出的宮,何等的氣派。她頭蒙了喜帕,嬌羞得豔如春花,直到被吹吹打打的送到了蕭摩訶大人的府門前,春夢才被驚醒。
“這是哪裡?我們來錯了地方嗎?”隔了喜帕,任仙姝驚得隔了轎簾問貼上的宮娥小雙。小雙懵懂的答:“沒有錯呀,是蕭將軍的府邸,皇上賜婚,娘娘保媒,將姑娘許配給了蕭大將軍當填房,多麼氣派。看,蕭將軍府的大匾是皇上御筆提賜的!”
五雷轟頂一般,任仙姝愕然癱軟在轎子中,她的眼淚在框中飛轉,腳發軟不能下轎子,也不肯下轎,喜娘催了再三,也不能勸了她出來。
“姑娘累了,那就讓蕭將軍揹他出來吧。”有人調笑道。
任仙姝的眼淚秋雨般潸然不停,哽咽的哭着,泣不成聲。他不知道那個蕭摩訶是個什麼人,只聽說過是一位大將軍,她不記得見過這個人,但是她的心裡只有白馬白袍面容俊俏的少將軍羅藝。是她親口許了張貴妃,婚姻大事全由姐姐做主的,如今她還能爭辯什麼?即便是張貴妃有意在害她,如今木已成舟,她總不能打道回宮?命,或許就是造化弄人,就如完美的家庭,因爲飛來的橫禍,父親過世,剩下她孑然一身。心裡暗歎,但願夫君蕭摩訶是個好人,能夠體貼她,保護她,也就別無所求。
任仙姝獨守洞房,等到了太陽西下,等到了月上東山,也不曾見到夫君的到來。
蟋蟀的聲音不絕於耳,深更半夜時丫鬟來剪燈花,清脆的聲音對她寬慰說:“我們家老爺在前面陪賓客喝酒,新夫人多多包涵。我們老爺是大好人,人是極好的,就是嘴巴笨拙些,夫人不要見怪。”
任仙姝勉強笑笑,隔了喜帕,她什麼也看不到,只有滿眼的紅光跳躍。
越等越寒心,越等越難耐寂寥,任仙姝摘下喜帕四下望去,滿屋都是貼滿的紅色窗花,高扎的紅色綢幔,梳妝檯的鏡子上貼了一對剪紙的紅色蝴蝶,任仙姝鼻頭一酸,熱淚垂下。
兩名家丁攙扶着酩酊大醉的蕭摩訶將軍跌跌撞撞的進了洞房,一頭扎倒在臥榻上。家丁抱歉地說:“老爺被那些人灌醉了。”
任仙姝點點頭笑笑,示意他們下去。沒有人再理會照顧蕭摩訶將軍,洞房內冷冷清清,似乎是將蕭摩訶還給了她。藉着紅燭虛幻的光,任仙姝才驚訝的發現丈夫的長相,那是一張野豬般黑胖的臉,一臉遒勁的絡腮鬍須卷翻,滿臉溢着油光,欲匯流成河的樣子。吧唧着嘴巴,說着胡話,隨即鼾聲大作,翻身時還放了幾個震天動地的響屁,滿屋瀰漫着難以忍受的臭氣。任仙姝一陣噁心,衝到窗邊推開窗,清冷的月光灑在她臉上,照出幾滴晶瑩冰涼的淚珠,靜靜落下。
新婚的第三日回門,蕭摩訶一臉憨厚的笑挽了妻子的臂去國丈府陪夫人回門,張國舅看着一臉苦相沒有絲毫笑意的任仙姝不停的笑,笑得捧腹,只在無人的時候攔住了去解手的任仙姝,湊在她耳邊問:“妹妹,這個山豬可是比我銷魂多了,伺候妹妹也酣暢淋漓吧?”
說罷哈哈大笑而去。
進宮去拜見皇上和張貴妃時,張貴妃溫然的笑了攙扶任仙姝問:“妹妹新婚可好?”
任仙姝堆出笑意,不忍讓張麗華看她的笑話,應了說:“蕭郎人厚道本分,也體貼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