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散發着一股臭味，全身上下的衣服就一件已經破的不能再破的短衫，垢面蓬頭的走在長安大街上，許多蒼蠅都圍着我嗡嗡直叫。一路走來，行人看見我都是捂着鼻子，一臉嫌棄的看着我。
沒錯，這一世，我成了一個叫花子，而且是屬於那種根本不會討飯的叫花子，我也不知道我爲何能活下來，還能長大成人。
閻羅王，你大爺，我只能在心底這樣罵着那個面色漆黑的人。
“叫花子，偷食吃，被人發現追着打，這麼追，那邊追，追的叫花子喊爺爺...”
一羣小孩圍着我唱着一點都不搭調的歌謠，因爲長久沒洗而顯得毛糙糙的長頭髮，遮掩住了我無奈的苦笑。
“快點走呀，張大善人又開始發放饅頭了。”
“是啊是啊，張大善人腰纏萬貫，卻一直做着救濟百姓的事，果然是大善人。”
“......”
耳邊傳來的聲音讓我激動不已，饅頭...我想着那滾圓的冒着熱氣的饅頭，我嚥了咽口水，跟着人流走去。
很快，就來到了一處很大莊園的門口，那裡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隊，長隊的那頭，是幾張桌子，桌子上面擺着好多籠剛出來的饅頭。
雖然是一個叫花子，但我還是知道規矩的，我走上前去，也跟着大家排起了隊。
“哎呀，好臭啊...”
“就是就是...”
我剛排上隊，前面的幾個人都緊捂着鼻子，大聲的喊道，隨後他們目光張望間看向了我。
我以爲他們會把我驅出隊伍，沒想到他們蹙眉間，一個個欠開身體，讓我先去領饅頭。
前幾世爲人，我也能感受到別人的愛，只不過這個“別人”，只侷限於我爹我娘，未曾從別人身上感受到一丁點的愛，唯有那一個人，對我稍微好點的人，卻是我的死敵，我幾世爲人，都是爲了尋找他再殺死他。
卻不想，在這裡我感受到了一點很多人的愛，雖然那點愛是讓我先吃到饅頭而已。我的眼眶有點通紅，只是這一瞬間，我發現人間挺好，我願意永墮紅塵，不願再去做那高高在上卻沒有一點情緒的佛。
在衆人的讓路中，我很快來到了領取饅頭的地方，那些發放饅頭的人看我是一個叫花子，還特意多給我幾個，我唯唯諾諾的謝過，拿着燙手的饅頭走出隊伍。
走出了不遠，我回過頭看了一眼那些讓我溫暖的人。卻不想，我又看到了一個讓我心底最爲牽掛的人，我的小師傅——金蟬子。
小師傅此時站在那個莊園的門口，笑吟吟的看着眼前那些領取饅頭的人，他的雙眸裡，有着憐愛浮現，看着那些拿到饅頭就欣喜若狂的人。
滾燙的饅頭掉落在地我都不知道，我的眼裡只剩下那一個人，想都沒想，我奔向我的小師傅。
小師傅現在已經長出了頭髮，對，他還長出了鬍子，身上披着一件紫紅色的絲綢長衫，可是，紅色不是我小師傅最討厭的顏色麼？
而且，小師傅身旁，站着一位男童，看男童的樣子，和小師傅有七分相似，這...這是小師傅的兒子！？佛門中人還能娶妻生子了？
雖然小師傅這一系列的變化很大很大，但是我絕對不會認錯，只因爲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小師傅的那雙眸子，曾經憐愛的看過我，憤怒的看過我，喜悅的看過我，我最熟悉那雙眸子了。
思索着那些在靈山發生的事，我已經奔到了小師傅眼前，不等小師傅說話，我已經跪倒在地，雙眼婆娑，泣不成聲道：“不孝劣徒青衍，拜見師傅。”
許久，我都沒聽見小師傅的聲音，慌亂間我擡起頭，看見小師傅抱起那個男童，那雙我最熟悉的眸子，此時警惕的看着我，從他蹙眉的樣子來看，他不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小師傅，我是您的青衍啊，你不認識我了？”
我扒開眼前的頭髮，讓小師傅好好的看我，以便能認出我來。
很快我想到了什麼，可能是我臉上的污垢太多，小師傅認不真切吧，於是我朝手裡吐出一點唾沫，再加上臉上已經肆流的淚水，我把臉上的污垢洗了大半。
然後，盯着小師傅，希望他認出我來，認出我是他的弟子，青衍。
可是，我又一次失望了，小師傅看了看我，跟旁邊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抱住那個男童走進朱漆大門。
我跪坐在地上，望着小師傅消失的背影，是我錯了麼？
隨後被小師傅叮囑過的下人又拿過來幾個饅頭，扔進的我的懷裡。
淚水順着臉頰流下，落在懷裡的饅頭上。被最親近的人遺忘，這算是一種痛苦麼？我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裡，難道，我要死了之後去靈山問師祖？
很快我就被我這個想法打動了，死還不容易麼，想到這，我笑了。
懷裡的饅頭我終究是沒有吃，我緩緩站起身來，朝城外走去。因爲，那裡的護城河能讓我在死後做一個比較乾淨的鬼。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留，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我低着頭走在大街上，朝護城河走去，我已經無心再去聽路人對我的指指點點了。只是，這時候一道優美的女性歌聲傳入我耳朵裡面。
歌聲如此美妙，如此優雅，只是歌聲中帶着一絲憂愁，更夾雜着幾分歌者對這個世間的厭惡和不留戀。
難道又是一位與我有相同想法的人？想到這，我不禁循聲望去。
是她！？怎麼會是她！？？
我這次墜入輪迴，重新投胎之後，到底做了什麼，要我一次又一次的見到故人？
沒錯，唱歌的那位女子，正是我上次投胎之後，相遇過的青蓮！
在我看向她的時候，她好像也有一絲感應般，朝我看來。
四目相視，她對我輕輕的點點頭，隨後嘴脣蠕動間，一道無聲的語言順着輕風被我聽見。
那道語言說：“叫我青蓮就好！”
......
長安街，一家客棧裡。
我大快朵頤的吃着桌子上的飯菜，好久都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我恨不得連盤子都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