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那隻兔妖老祖面朝獸祖跪地,雙耳垂下耷拉在身後,好似一件披風,威風凜凜。
之前天九覺得它高大無比,可當它在臺下仰望獸祖的時候,則顯得如此渺小。
“祭品?”
天九捕捉到兔妖老祖話中那個不同尋常的詞語,他微微皺眉,望向兔妖老祖:不殺我們,反而將我們用作祭品?這是要換種方式折磨我們?
獸祖紅金色的瞳孔掃向天九,又瞧了瞧對面的千顏流年,隨後兔妖老祖雙爪抱拳,低頭恭敬道:
“獸祖,聽聞神魔大人將臨,而人類之血最能撫平大人怒火,用此二人作祭品是再好不過。”
衆獸聽罷皆是點頭。
天九隻感覺渾身上下凝聚了多少含有惡意的眼神,令他渾身一凜,他此時到寧願昏睡的是自己。
“老兔爺,您這禮物怕是有點公報私仇的意思啊?”
兔妖老祖的身邊,一隻六翅鳳開口說了。
此鳳非彼鳳,沒有鳳凰那般耀眼奪目,修爲強大,也沒有鳳凰的涅槃逆天能力,只是外形酷似鳳凰,所以被稱之爲鳳。
儘管如此,記錄上的六翅鳳身上每一處都可以入藥,並且價值不菲,而六翅鳳天生神力,也並非常人可以捉住,所以每當有六翅鳳問世,世間都是組成討伐隊集體前往,從沒有落單過。
天九瞳孔一縮,他確實很難想到此處竟有這種稀世珍寶,而更令人深思的是,六翅鳳的修爲雖強悍,但卻極難隱藏,可萬獸之淵中卻從未傳出有六翅鳳棲息過的消息。
只見六翅鳳飛來,華麗落在兔妖老祖身側,六雙火焰般的翅膀收縮起來,它美目注視着兔妖老祖:
“您先前瘋狂追捕兩個不懂事的外地人,只是因爲他們吃了您的玄玄玄孫。那二人修爲低下,其中還有一個是重傷的狀態,像這種殘次品是無論如何都達不到作祭品的條件的,可您卻貪圖便宜,捎帶着把他們帶過來獻給獸祖,您這不僅僅是在大膽敷衍獸祖,更是在小瞧神魔大人的威嚴!”
“哼。”老兔爺冷哼一聲,紅目瞟了一眼六翅鳳,早知道這隻臭鳥愛管閒事,卻沒想到偏偏管到自己頭上,好不知好歹!
“獸祖,老夫先前是與此二人有仇沒錯,可老夫後來發現此二人身份非同小可,尤其是左邊那個身着黑衣的小子,他是皇族後裔,身上血液自帶天祝聖意,這種人悟性極高,且天資上乘,實爲極品,是上上之補。”
老兔爺說罷,六翅鳳哼了一聲:“那人類被你折磨的半死,精血沒了大半,還有什麼價值?”
“他吃我子孫,是合該被我折磨!否則老夫氣不過!”
老兔爺皺眉反駁,他此時顧不得什麼面子,他只覺得不罵回去自己纔沒面子!
於是他猛然直起身板來對視六翅鳳,見她三番兩次質疑自己,老兔爺的暴脾氣一下子就衝了起來,指着六翅鳳怒喝道,“焰鳳!老夫告訴你,別來搗亂,否則老夫必定與你不死不休!”
焰鳳嘆氣罷了有些無語:“您每次吵架都說不死不休,也不嫌厭煩。再說你我爭鬥都百年之久了,您哪次打得過我?若不是我看您年老讓您三分,否則您早成烤兔了!”
老兔爺瞬間熱血衝頭,爪子握拳,氣勢突起!而臺下衆獸也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鬨起來!
“臭鳥蛋!”
就當老兔爺要與焰鳳幹架的前一瞬,一道渾厚響徹雲霄的聲音忽然從祭臺之上威嚴傳來!
溫和厚重的氣勢瞬間席捲整個墨畫世界,衆獸瞬間冷靜沉默:
“停手。”
焰鳳瞬間熄火安靜,老兔爺也一瞬間沒了脾氣,對着獸祖俯首稱臣,盡顯卑恭之色。
見衆獸臣服,獸祖才慵懶悠悠說道:
“那位大人,近來深陷怒火之中,區區幾個人類,並不能讓她消氣。”
老兔爺有些窘迫,失落的嘆了嘆氣。焰鳳搖了搖頭,心底嘀咕着說:我早說過不行。
“不過。”
獸祖話鋒一轉,老兔爺擡起頭來仰望獸祖,只聽獸祖渾厚溫和的聲音緩緩迴盪在墨畫世界中,“你看中的這個孩子,確實非同一般。他實乃是上古時期的一位祁仙霸主,千顏留陌的轉世!”
此話一出,衆獸皆驚,他們獸族或許不知道人族一些是非,但人族那幾位天地至尊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除卻天主之外,便是這位驚天動地,不輸天主的千顏留陌了!
千顏留陌是以一人之力統一仙域的一方霸主!一身半步真仙的修爲可是無人能敵!
更甚的是,他與神魔大人交情匪淺!這纔是獸族對千顏留陌最有印象的地方!
“若那位大人見到這位故人,或許新仇舊恨都會浮現於眼前,到那時只會使大人徒增傷悲,此子還是早些殺了好。”
獸祖希望如此,卻有些患得患失。而天九卻在一旁瞪大了雙眼!
沒想到千顏流年所說竟是真的!他居然真的是千顏留陌的轉世!
可是這樣一來,天九於情於理就更加無法坐視不管了。
“獸祖,那且將他獻上祭臺吧!用他的血液來緩和神魔大人的怒火!”
老兔爺是巴不得見仇人死,他連忙催促,此時就連焰鳳也沒了話,靜靜等待着千顏流年被拿去獻祭。
更有幾個頗具有眼力見的小妖獸立刻爬上了臺,要前去擡起千顏流年,把他放在祭臺中央的岩漿潭水中燙皮!
天九還被那兩隻極重的妖獸壓制着動彈不得,他可不想眼睜睜看千顏流年去死,特別是當天九看到他身上那些恐怖的傷痕時,就更加心急。
那些傷明顯是之前爲了保護自己而承受的,天九自認爲自己對兔兒爺沒有價值,方纔在自己二人被老兔爺綁架而來的時候,那老兔爺本來應該是要直接殺了自己的,可它卻沒有這麼做,甚至更沒有折磨自己!這些除了千顏流年能做到,再無他人了。
天九頓時心生感動,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大義當前,他絕不會貪生怕死!
“慢着!”
在千顏流年被徹底丟入岩漿之前,天九鉚足了力氣仰起脖子吼了這一聲!
這一聲尤爲刺耳,這世界甚至都回蕩着天九一人的聲音,讓衆獸都驚了一下!
可那些妖獸豈會聽從一個人類的嘶吼掙扎,他們手不停歇,一點點將千顏流年推入岩漿之中,天九周身掙扎出一些細弱的靈鞭找機會滲入到壓制住天九的妖獸手臂上,利用靈鞭擠壓妖獸爪上極小的肌肉來造成一瞬的疼痛感,果然那些妖獸下意識便手上一鬆,而天九抓住機會瞬間掙脫!
天九身體還是殘破不堪,內腑骨架幾乎都爛到了一塊,每走一步都更加靠近黃泉路,可天九已有必死之心,所以不管雙眸泛紅,不管嘴角溢血,不管肉身腐爛,只顧着朝千顏流年那邊一掌抓去!
天九渾身上下已然沒有了一絲靈氣,只剩下爲數不多的生機還在體內苟延殘喘!
而千顏流年的身體已經觸及岩漿之中,再遲一時千顏流年必定魂歸九霄!於是天九咬牙橫眉一瞪,朝着千顏流年一指!
頓時!一條潔白猶如絲綢,由生機組成的長鞭從天九手中憑空出現,瞬時纏住千顏流年的手臂,在臨了關頭將他生生拉了回來!
而長鞭散去瞬間,天九生機盡失,他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自己便如同行屍走肉般斷了意識!
“哼。”
緊接着只聽一聲冷哼,一條粗如水桶的尾巴便直勾勾纏住天九身體,一把將他舉在空中!
也不知爲何,天九隻覺得自己身體一暖,他的意識又被身體的劇烈窒息感給逼了回來,猛然驚醒的瞬間對上的正是一雙金黃的巨大豎瞳!
這雙眼睛離天九極靜,在天九視線之內,這一雙巨瞳簡直佔據整片天地,滿目世界皆是金黃!
“不知好歹,想死豈是那麼容易?”
巨獸說話間,一股鋪天蓋地般的生機從那條尾巴中一股腦全部涌進了天九的身體之中!
凡事物極必反,這股生機一涌入天九那殘破身體就好像是洪水一夜轟入了年久失修的堤壩之中,毀之簡直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天九早知道自己一旦進入這萬獸巢穴就是九死一生,所以早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可這綿綿細長,悠悠不斷絕的無盡折磨卻是最消磨人心!
天九並非聖賢,他豈能受得住這無盡折磨,只覺得是滿腦子火熱,血管脹地快要爆炸了!
而正當此時!忽然一頭外殼如黑色岩石,內在卻不斷冒着岩漿泡,頭長四目雙角的妖獸站了出來,對着獸祖一拜:“獸祖大人,我不得不在您百忙之中打擾一下,現下有一事需要向您彙報。”
獸祖對欺負一個築基小輩也沒什麼興趣,便將天九放在一邊,將他舉在空中,讓那隻妖獸彙報。
那隻妖獸指了指被天九扔在遠離祭祀臺一邊的千顏流年:“那個少年是萬宗道院的一名學子,並且是內門子弟,屬於被重點培養的對象,鑑於我們與青雲陌之間的交易,是不可以殺害這種重要的學子的。”
獸祖還未開口,老兔爺哼了一聲,很是不屑的呸了一聲:“怕什麼?那個青雲陌也不過半神修爲,我們何必將他放在眼裡?”
那隻暗紅色的妖獸赤木仍舊是冷靜無比,完全沒有被老兔爺的火爆脾氣給感染到:“青雲陌本身不足爲懼,但那個人類手段非同小可,實在不可小瞧。況且,那個人類的首領紲真是十足十的麻煩人物,我們獸族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紲真相抗衡,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遵守約定爲好。”
“你是說紲真會爲了一個內門學子而與我們整個獸族爲敵?”
焰鳳微微皺眉,老兔爺也投來懷疑的目光,赤木眼下被獸族兩大位高權重的長老給齊刷刷盯着,他知道是解釋不通了,有些無奈:“只是以防萬一。”
“行了。”獸祖忽然開口,衆獸齊刷刷擡首仰視獸祖,不敢說話。
只見獸祖金黃雙瞳掃了掃在場所有兇獸,隨後又看向赤木:“你只說了其中一個。”
赤木聽罷,衆獸不約而同的望向被舉在半空之中半死不活的天九:
“我當初看見的確是兩名學子進入了萬獸之淵,只是一開始我感知到的是一人一獸的氣息,但現在獸的氣味卻忽然變成了人類的味道,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赤木搖了搖頭,細細看了看獸祖抓住的那名男子:“聽聞萬宗道院裡有一名獸族學子,名爲狐九,是昔日天主座下第一席神獸,玉羅的族子。但是那名獸子現在卻變成了一個人類,真不知其中究竟有什麼隱秘。”
獸祖聽到玉羅二字便冷哼了一聲,心中暗罵了句走狗,隨後又覺得有些悲傷,它長嘆一聲氣,金黃色的巨瞳半眯,盯着天九沉默不語。
衆獸都知道獸祖露出這副表情的時候便是在做出重大決策的時候,他們頓時有些竊竊私語,暗地裡談論着玉羅這個名字,以及這個名字的主人。
“···獸族只臣服於神魔大人,絕不屈服於他人····”
“玉羅——獸族的叛徒。”
“······”
天九還留着最後一口氣,他臉上沾滿了鮮血,眼睛迷迷糊糊的睜不開,當他虛弱無比的時候卻忽然聽見玉羅兩個字,讓他有了一些暖意。
“玉羅····”
天九眼睛幾乎無法睜開,腦海裡的意識已經逐漸消散,可正因爲如此,有一些封存在記憶最深處的畫面卻流露了出來————
一隻小小的,小小的狐狸,一身雪白的皮毛被鮮血染紅,它渾身是傷,腿被斬斷了一條,腹部還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可它卻義無反顧的站在自己面前,爲主人抵擋着一羣看不清面貌的恐怖敵人····
“我···還沒有將它解救出來····若我死了,玉羅也會死····”
天九緊閉着眼,他咬着牙,心裡卻在掙扎:我還不能死,千顏流年不能死,玉羅更不該因我而死!
或許是天九有了生的意念,他的身體也在這一瞬間發生了質變!
“這竟是!”
獸祖與之靠的最爲相近,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天九的變化!
“羽化晶丹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