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兩刀，何易在山丘半腰處開出一個洞穴，抱着龍馬閃身而入，暫避血雨。
那血雨每一滴都帶有血煞之氣和腐蝕力量，雖然不如血鳳凰身軀雖化的血水那麼厲害，但淋多了對自己也沒好處。
大地仍然還在震盪不休，何易剛剛放下龍馬，回頭便看到一語真人捂着嘴跌跌撞撞跟了進來，臉色蒼白如紙，一雙水亮的眼睛也因乾嘔太久充血變得紅腫。
他皺了皺眉，說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有這樣誇張嗎？”
雖然剛開始知道谷底的泥土都是血液乾涸所致的時候他也感覺分外噁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是現在已經適應下來，雖然血雨血河出現，卻也只是感覺厭惡，而不至於不堪到連話都說不完整的地步。
進入山洞後一語倒是好受了一點，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自己的所見，卻又忍不住扶着石壁噁心了起來。
“我，我……看見嘔~，不是，不是我脆弱，實在唔……實在是嗚……”她斷斷續續說着，每說一句，便會難受一次。
何易聽得半懂，雖然不明白那白骨山峰和噴血山峰裡頭到底有怎樣的可怕事物，但是人家都說不是自己脆弱了，他倒也信了幾分，不再去追問兩處地方的真正內含。
說實在的，如果真的很噁心的話，他也不願意知道。能把一個天仙弄到這種地步，恐怕連葬仙池的那些古仙怨靈也比不上！
眼見這位前輩還在難受個沒玩沒了，他心下一動，伸指在她後腰上猛點了一下。
被點中中樞的一語真人頓時身子一軟順着石壁伏了下去。這一下雖然沒有直接將她放倒，但是因爲中樞穴受擊，也讓她對身軀的掌控淺了八成，同時腹中的噁心感覺也跟着淡去了許多。
“謝啦。”她勉力轉過身來，靠着牆壁一陣喘息。
“凝神靜氣，摒除雜念。”何易出聲提醒道。
在他看來，這位前輩好歹也是個天仙級別的高手，只要讓她安靜下來，區區噁心感應當不難壓制。
他的猜測沒錯，一語畢竟不是個嬌弱的尋常女子，而是經歷過非凡生活的一代天仙。若不是方纔兩度看見驚世駭俗的恐怖畫面，被恐念佔據了意識，她也不至於如此狼狽不堪。如今被何易一手相助提點，頓時醒悟過來，連忙收攝住了心神，就地背靠着山洞石壁，閉目默唸起某種口訣。
血雨在下，血河嘩啦啦奔騰而來，外面的世界已經不再是暗沉的顏色，而是刺眼渾濁的紅。
何易坐在山洞另一邊，看着眼前的仙子薄脣淺淺開合，微微皺起着的眉宇之間含着一股英氣，正是他頗爲熟悉和懷念的氣質。想到此處，他便不由彎起嘴角，想起了往事和故人。
當年在葬仙池裡，古仙怨靈們帶來一陣叫人心顫的恐懼氣息，雲綽亦是這樣面色發白，劍眉微皺帶着驚怯之意。那會兒初到葬仙池，兩人可是被古仙怨靈們嚇得不輕，不過後來那個金色的仙元結界，卻也讓他渡過了有生以來最感幸福的一段歲月。
想想過去，在看看現在，他忽然感覺自己已經變了許多。
過去，他只是個初涉修仙的毛頭小子，心裡想着的是有朝一日可以自由在天空
馳騁，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現在，他看過了數不清的風景和人，見慣了寰宇中的驚奇與雄偉，已經被歲月打磨得老練沉着起來。
外頭血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整個世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憶起往日，何易又想起了自己的筆記，那第一頁的內容。
最初與現在，改變的不止是他的修爲和心境，同時還有人生觀念。當初在靈虛仙河裡頭，他是個天賦低下的煉氣弟子，與林炎之一相對比，心中免不了有些自卑，寫下主角不主角的話。而今的他已非昨日那個受人鄙夷的何易，手上一把刀連勝過自己一個大境界的天仙都能斬殺，同境界裡近乎無敵！雖然和林炎之依然差距甚遠，可在他的心裡，那些誰是主角的幼稚想法早已可以拋棄，留下來的，只有那份不變的拼搏之心。
回望過去，他便知道，這世界根本沒有誰纔是主角這個道理。在這大千寰宇，每一個生靈都在經歷着自己的故事，也許對於別人來說他只是個配角，但是在另一個故事裡，他卻又是無可取代的核心人物。林炎之有林炎之的人生，他何易也有自己的人生。除了他們，柳上玄、雲知漫、千瑤、落梅道長，還有常樂、西門凡、秦琴、陸凌煙等人，也都擁有着自己的故事。唯有一個……
唯有一個叫做姜岑的女子，是他終究無法釋懷的歉疚。
若說雲綽的死是因爲自己的實力不足，他還可以發憤圖強，不惜逛遍宇宙去尋找她的轉世，再續前緣。但是姜岑的遺憾，卻是他一手導演出來的，哪怕過去了這麼久，他依然忘不掉當日那個女孩甩下眼淚離開涼亭的一幕，和那一頭青絲等到白頭的悲涼。
時間不停地走，過去的事已經成爲過去，追憶只是徒增感傷，於事無補。現在他正在往前走，朝着自己當年立下的目標不懈前進，並且也已經有了大體的方向。
五百年的等待，他已經熬過了三分之一。在這並不算長的時間裡，他得到貴人相助，收穫了別人或許窮盡終生也得不到的非凡指點，這纔有了對渾昆界的渴求。那位乞丐高人的話至今猶在耳畔，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多苦的人，這世間苦主太多，他還算不上什麼。至於自己未來能否成爲一個折服羣賢的強者，那就不好說了。有天演策在，他對自己未來充滿了希望，儘管這份希望伴隨着一絲隱憂。
念着往日和今朝，期盼一下未來，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多鐘。
外頭大雨傾盆，奔騰的血色洪流也早已經到來，正嘩啦啦從那條低谷裡流淌而過，向着未知的方向漫去。
血腥味充滿了整個世界，但是他的心，卻出奇的寧靜。
眼睛恢復焦距，何易看着眼前的女子，發覺她不止是眉宇間的英氣與自己喜歡的人相似，就連那道髻也扎得如同男子，像極了喜歡扮男裝的雲綽。如果她身上穿的不是道袍而是一襲遊俠勁裝，還能更像一些。
遐思間，他的目光不禁在一語身上游走起來，暗自對比她與雲綽之間的不同。當眼神轉到她飽滿的胸脯時，何易不禁暗暗點了點頭，心道：果然還是這個地方的差距最大！
就在這時，一語很湊巧的睜開了眼睛。
“這次多謝你了，要不是……”剛剛控制住心神的一語開口便是道謝，但是當她
發現對面之人目光的落處之後，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看哪呢！”她秀眉倒豎，杏眼一瞪，手上銀光匯聚，立刻形成了劍器的輪廓！
“呃，誤會，誤會！”何易修爲增長了許多，這些年在厚臉皮的本事上倒是沒有進步多少，被人逮個正着下頓時尷尬不已，連忙擺手道：“前輩前輩，我剛剛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心中絕無半點褻瀆念頭！”
這是實話呀！他的確是在想“事情”，而且心裡也真的沒有對她產生什麼齷齪想法！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這麼說在別人聽來完全是欲蓋彌彰！
身爲一個女子，哪怕是自幼身在方外道門，一語也受不住如此無禮的目光。她當即便怒斥道：“少廢話！事情一碼歸一碼，我剛也謝過你了，看劍！”
劍器輪廓終於變成了實質的銀色寶劍，隨着一語的怒叱，劃過雪亮痕跡刺向何易的胸膛。
“我靠，來真的啊！”
何易急忙側身避過一劍，但是一語卻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手腕一擰便追了上去。
這回何易可不敢躲了，因爲他的後面就是龍馬，萬一不小心被那仙品寶劍劃一下，保不準就是缺一條腿的下場！
他撐起小臂抵擋，卻架不住寶劍鋒芒，衣衫與皮肉一同被劃開了一道淺痕，滲出血跡。
“夠了吧？”他頭疼萬分問道。
沒想到纔過去不到半個時辰，居然又被她割了一劍，而且還是在同一條手臂！
“早呢，不削你幾兩肉豈不叫你看輕了前輩二字！”一語怒容不減，揮劍又來。
但是這一次，何易卻比她更快。
長劍還未臨身，半仰下去的何易直接一腳踢起，腳尖正中她的手腕！一語吃痛之下，那銀光閃閃的寶劍登時脫手飛出，斜斜潛入了石頭裡。
“你！”一語沒想到何易居然半點都沒慚愧之意，這麼果斷就直接還手，當下氣急，連手腕上的疼痛都忘了。
若真要打，如此狹窄的空間內她就是施法再快，也快不過肉身修行者的拳腳。
何易直起身子，看着滯住的一語乾咳道：“那個……前輩，一場誤會而已嘛，不必如此較真啦。晚輩我真沒什麼想法，真的，我保證！”
一語沒有說話，只是咬牙切齒瞪着他，並用眼角打量了一下武器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見她還有繼續動手的想法，何易心中叫苦不迭。暗道，果然啊，女人這種動物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得罪，哪怕她是一個道姑也一樣！不過話又說回來，除了打扮之外，她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一點方外之人的樣子，比那鬼道士還不像道士……
“對了前輩，剛纔你在空中探查，可曾發現此地有何異樣？”他設法轉移注意力。
一語不說話，咬牙切齒瞪着他。
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你讓我砍十劍啊！砍夠了我就告訴你！
何易感覺頭部隱隱作痛，他扶額後仰，後腦勺咔啦一聲磕碎了一塊石頭。
不過就是看一下衣服，我又不會透視神通，至於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