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夫人第一個從屋裡奔了出來,看到還歪在椅轎上的夜雲朝便大哭起來。
“雲朝,雲朝,你這是怎麼了?”
夜雲朝慢慢將眼睛拉開一條縫兒,看母親實在是哭的悽慘,於是對天風又打了個眼色,天風會意,直接將那些擡轎的人都遣走了。
院子裡只剩下幾個緊要的人,夜雲朝勾起脣角微微一笑:“娘,沒事兒,我是裝的。”
“啊?裝的?”一聽這話,將軍夫人哽住了,兩眼裡還噙着淚,卻是怎麼也掉不下來了。
“三位叔父實在太纏人,我要不病暈他們哪裡肯放過我?”
半時埋怨地開口,這話一出將軍夫人終於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心裡一鬆,可面上還是恨得要死:“你個壞小子,你嚇死娘了。”
“娘別哭啊!我這不是好好的麼?而且,我去了一趟保和堂後駱神醫說我恢復的不錯,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說罷,他深沉的眸光一轉,很自然地落到了華青弦的身上,只可惜,姍姍來遲的某弦根本就對他深情的眼神不屑一顧。
“什麼?痊癒?真……真的嗎?”將軍夫人聲音都開始打顫了,這一會天上一會地下的,再這麼刺激下去,她恐怕會給這個兒子嚇出病來。
“真的,都說了這個喜事衝的好,您還不信呢!”
“啊喲!天啊!我沒有聽錯吧?”將軍夫人的眼淚又來了,轉過身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女兒:“雲琅,雲靜,你們可都聽到了?不是娘胡猜亂想的對不對?”
夜雲琅雙眸閃閃發光,也高興地笑着:“娘,您沒聽錯,我們也都聽着呢!”
“我,我……”
許是太過激動,將軍夫人又是一場好哭,一邊哭還一邊拉着華青弦說這說那,一會說多虧了她,一會兒說她是她們家的福星,一會還說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她如此云云。華青弦受寵若驚地看着自己的婆婆,一雙妙目又狠剜向那邊的罪魁禍首:“娘,您別哭啊!相公身體好了您應該高興不是?”
“我是高興,我就是高興的忍不住想哭……”說着,將軍夫人又開始哽咽。
她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辛苦拉扯大幾個孩子,箇中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能放下了,心頭一鬆,眼淚便止也止不住,華青弦心知多說無用,便只是攬過將軍夫人慢慢地安慰着,好一陣兒將軍夫人才收了淚,紅着眼看了華青弦和夜雲朝一眼,似終於想起了什麼,目光一暖,趕緊便拉着兩個女兒走了。
將軍夫人一走,夜雲朝便纏了上來。
還在院子裡,華青弦大駭,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幹嘛?叫人看見了。”
這廝,玩親密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玩啊?萬一哪裡還藏了什麼人,只要看見了他就是長一萬張嘴也是說不清了。她努力掰着他的手指,他卻不以爲意:“天雨和天風都是自己人,無所謂。”
一聽這話,華青弦大囧,她只防着那些外人,差點忘記院子裡不止他們倆,還有另兩個‘忠心耿耿’也在,頓時俏臉如火燒:“放手,快放手。”
“不放。”
聲落,他突然攔腰將她抱起,當着天雨和天風的面就那麼直接將她抱進了房中。——“風哥,我沒看錯吧?那真的是門主?”天雨雖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但,風月之事她雖沒經歷卻也看過不少,看別人也就罷了,可她們門主這樣她還真是有些受不了,頓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天風鬱悶了一天,實在沒什麼好口氣,一開口便是腹誹:“自從成親後,門主就不再是以前的冷情門主了。”
天雨顯然還沒有領悟到天風話裡所表達出來的深刻內涵,下意識地反問:“那門主現在是什麼?”
“騷情門主。”
“……”
天雨噎住了,天風大哥是活膩歪了麼?敢罵門主大人騷情?
啊喲喂!她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導致幻聽又幻視了啊!怎麼看到的聽到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啊?——
進了屋,夜雲朝反腳勾帶上房門,便迫不急待地將華青弦按到了榻上。
她自是一陣抵死掙扎,奈何力氣太小,還是被他捉住狠狠地吻了上去,糾纏了好一會兒,他才喘着粗氣放開她,然後便開始對她上下其手。
華青弦躲不過,索性也不躲了,只紅着臉戳他的心口:“不行,不行的啦!”
“怎麼又不行?”他不滿地擡頭,一雙水霧霧的眸子春波盪漾。
這種事華青弦本也不想矯情的,可是,畢竟還有傷啊,她哪裡敢再讓他放肆。他初嘗‘鮮肉’又沒個輕重的,萬一又……她可不想自殘。
“人家還痛。”
她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可他還是聽到了。
一時未反應過來,他緊張地問:“哪裡痛?”
“……”
華青弦不說話了,一張小臉紅得似能滴血,夜雲朝怔怔看了她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二話不說便要去撩她的裙子:“藥不是用了嗎?怎麼還疼?我再看一下好得怎麼樣了。”
見他真的要去檢查,華青弦嚇得魂飛魄散,手腳並用地去攔他:“不行,你敢看我就跟你拼命。”
看她嚇成那樣,夜雲朝伏在她肩頭笑着胸口悶悶地響:“害什麼羞,昨晚上都看過好幾遍了……”
“……”
混蛋啊混蛋,明知道她不好意思他還故意逗她,簡直是太可惡了。
“不過,我配的藥用上的話應該不可能還痛啊!你是不是沒有抹藥啊?”說着,他惡劣地伸手,又要去撩華青弦的裙子,她一急就跟他滾成了一團,一邊反抗一邊大聲地解釋:“我當然有抹了,而且還抹了兩次……”
等等,他剛說什麼,他配的藥?
指尖戳着他高挺的鼻樑,華青弦眸光如雪地睨着他,逼問道:“你說這是你配的藥?不是駱惜玦配的?”
“你還想鬧到阿玦都知道?”別說這種小傷犯不着驚動駱惜玦,就算是需要,那種地方他怎麼可能讓阿玦來替他看?自然是親力親爲的好。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會配藥?”
聞聲,夜雲朝一頓,見華青弦一幅你敢說謊我就跟你沒完的兇殘表情,他果斷地選擇了坦白從寬:“因爲,我是阿玦的師兄。”
華青弦大怒,翻身從牀上坐了起來:“靠,你丫又騙我?”
“天地良心啊!這件事我真的沒打算騙你,只是你從來沒有問過,我也從來沒說過罷了。”
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一句不合這就這樣了,簡直是要逆天了啊!
“……狡辯。”
華青弦氣得磨牙,卻也拿他無可奈何,畢竟當初她遇到他的時候他就中了毒,而且一幅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樣。那樣的情況下,她自然也沒辦法將他和神醫的師兄掛上勾了。
“我哪裡是狡辯?我是實話實說。”見她不依不饒,他趕緊轉移視線,還反控訴道:“再說了,你還不是有事瞞着我?小羿和小顏的事,你可從來沒告訴我他們不是你親生的,我也從沒怪過你。”
“那是因爲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聞聲,夜雲朝反倒是真愣了:“你生沒生過孩子自己會不知道?”
華青弦一噎,瞬時也覺得這件事真的很雷。
可是,她本來就不是笙華郡主哪裡會知道那些她根本就沒有經歷過的事?再說了,她提取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關於生孩子的那一段嘛!她自然就不知道了,只是,穿越這種事情對一個古人來說顯然還不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所以,華青弦想了想還是學着笙華郡主的口吻委婉地解釋道:“我知道我這麼說很奇怪,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好一陣子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那時候的記憶一片空白。那時候我總是昏昏沉沉,只知道有人給我東西吃,有人幫我帶孩子,其它的一點都不記得了。所以,別說生沒生過孩子我不知道了,就連我是怎麼去的吊子溝我也不知道。”
本是隨口一句話想要引開她的注意力,沒想到居然問出了這麼大的疑團,夜雲朝繃着臉,眸底的情慾之色漸漸被陰霾所取代,神情也越來越沉重,
“有多久?那樣所情況持續了多久?”
“大約到孩子們會走路了,我才慢慢好起來。”
夜雲朝腦子裡風暴突起,有許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似要拼接而成,但始終拼不清。不過,有一點至少可以肯定,那就是兩個孩子的身份大有來頭,絕非普通人家的棄嬰。
“怎麼了?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問:“如果小羿和小顏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未料到他會這突然說這個,華青弦愣了一下,很快又認可地點了點頭:“其實,我早就有這種感覺,所以纔想要找到孩子們的父親,可是,一直沒有什麼線索,不過……”說到這裡,華青弦微微眯起了眼,回憶道:“你還記不記得吊子溝我們和小羿消失的那一晚麼?那時候那個老怪物其實是跟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的,他說小羿長得像他的主人,而且還問我小羿是不是我親生的。”
“吊子溝的老怪物?”那可真不是個老怪物,是西洛國的第一神將蕭熾。
華青弦不知這些,只肯定道:“是啊!就是那個老怪物,我一直以爲他是腦子有問題在胡說,現在看來他說的應該是真的。”說完,華青弦心念一動順勢便纏上了夜雲朝的手:“能讓人去找找他麼?只要找到他一定能問出來什麼的。”
“不用找了,他已經到京都了。”
巧啊!還真是太巧了。兩個孩子長得像明相,蕭熾不遠千里過來京都後也被明相抓了過去,那麼,他可不可以大膽地假設,明相和兩個孩子是真的有關係的?難道,他真的是孩子們的父親?可如果是他的孩子,爲什麼要放在阿弦的身邊長大,而且,還給她服藥讓她失去了整整一年多的記憶?
這,根本解釋不通!
“來京都了?你怎麼知道……”
正詫異間,院外突然傳來小顏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哥哥,哥哥又被怪物抓走了。”
怪物?
華青弦與夜雲朝兩人對視一眼,瞬間色變!
——
霧靄的天,煙波浩渺。
遠遠望去,夜色中的竹林似露水浸透了一般,綠得像是一塊無瑕的翡翠。叢叢碧翠之中,月白的男子修身玉立,唯有那清高孤傲的背影,丰姿神儀,一眼望去恍若嫡仙。
從麻袋裡鑽出來後,華羿擡眸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如夢的畫面,他抿着小嘴,不哭也不鬧,只安安靜靜地立在他的身後,靜靜地等待他轉身。
“你怎麼不哭?”
終於,他的聲音透着霧靄傳來,迷離地聽不清楚,華羿抿了抿小嘴,不緊不慢地反問:“爲什麼要哭?”
聞聲,明君澈抿脣輕笑,終於施施然轉過身來。
“遇到這種事不害怕嗎?”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眉眼之間都帶着笑意,那樣的笑彷彿是寒冬裡的一把火,能燒融了人心
認出眼前的男子,小羿好看的眉頭微微挑起:“害怕有用嗎?”
問完,他也沒等明君澈回答,只自顧地答道:“既然沒用,又爲何要哭?師父教我,沒用的事情還去做只會給人留下笑柄。”
“你果然很特別。”他眉眼的笑意更濃,看着華羿的眼神竟是各種滿意。
早知道這孩子和他還有那樣的關係,當初,他怎麼樣也該把他們的娘給搶過門。想到他們那個‘驚世駭俗’的孃親,明君澈眸間一派悵然,錯過了啊!
“你問完了嗎?問完了現在輪到我問你了,爲什麼要抓我?”
小羿是個急性子,雖然大多時候他都表現得很沉默,但他畢竟年紀還小厲練不夠,想完全壓制住心底裡的蠢蠢欲動還有待時日。是以,在不明情況的狀態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搞清楚眼前的一切,至少,他要知道對手的真實想法,才能想到脫身之計。
“因爲我想見見你。”
撇了撇嘴,小羿回他一記‘這個藉口爛透了’的眼神:“我每天都會去保和堂,要見我每天去那裡就可以了,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我想單獨見見你。”
“爲何?”
小羿天性敏感,又是個比普通孩子要聰明的小人兒,自然不會認爲這樣的見面方式算是正常。不過,對於明君澈他卻是不害怕的,就只看看他那張和自己肖似的臉,他就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所以,和他說話也就隨意了一些。
他人小鬼大,故做鎮定的模樣惹笑了明君澈,他眸底漾動着波光,含笑問道:“想知道你爹是誰麼?”
挑眉,小羿單刀直入:“難道不是你嗎?”
同樣挑眉,明君澈笑着反問:“你爲何這麼肯定是我?”
“我和小顏是雙生子都沒你和小顏長得像,要說你們不是父女,除非你戴着人皮面具,你戴了嗎?”
微微一愕,明君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搖頭道:“沒有。”
“就算你不是我們的爹,也一定和我們的爹有關係。”肯定地總結,小羿這才又仰首看向那謫仙般的男子:“你抓我來是因爲我們的爹?”
“你這麼聰明,真是讓我自嘆不如。”
斜了他一眼,小羿不客氣地道:“你也不用自卑,因爲你也是隻老狐狸。”
聞聲,明君澈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膽子不小,敢叫我老狐狸?”
“你和我爹到底是什麼關係?”
從小到大,小羿從來不知道爹是什麼感覺,直到夜雲朝化身阿十,扮了他一段時間的爹後,他纔對這個字有了真正的理解,但並不代表他會對‘爹’這個人產生什麼不必要情感。一個生他不誹他的男人,他不覺得自己應該在他身上浪費什麼感情,只是,這麼多人都在找他的爹,讓他也不禁好奇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讓這麼多人都掂記?
“如果我說了,你能保證不告訴你娘麼?”
“不能。”肯定地說完,華羿又篤定道:“我永遠也不會做傷害孃親的事。”
親恩不如養恩大,更何況那是他最相信的孃親,他沒有必要爲了一個外人而欺騙孃親什麼。她還一直記得孃親曾經說過的話,如果他長大後騙了她,她一輩子也不會他的。他不想冒這個險,也不覺得有必要爲了明君澈這種人冒這個險。
“如果她不是你們的親孃呢?”
猛地,小羿擡起頭來看他,一雙黑眸間神采變幻,竟透着凜凜之威。
意外於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明君澈也收起了滿臉的玩笑,眸色一沉:“如果是這樣,你還想知道真相嗎?”
“想。”
“過來。”
滿意於他的回答,他輕輕向華羿招手:“我要跟你說這些事很重要,如果你不小心告訴了別人,後果會很嚴重,你考慮好再決定要不要聽。”
“我要聽。”
在吊子溝的時候,他就知道娘不是他們的娘了,太多太多的疑點,太多太多的不同,他強迫着自己忘記,也強迫着自己接受孃親的不同。直到現在,他自己都已被自己摧眠了,覺得華青弦就是他們的親孃。可是,一個人怎麼能在‘死’後突然又變了另一種性子,除非,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但,除了感覺,孃親還是那個孃親,他說不上哪裡不對,但就是知道不同了。但,新的孃親對他們更好,更疼愛他們,甚至還拼盡全力在保護着他們,這種疼愛遠勝過那些所謂的‘血親’,就算孃親不是真的孃親,小羿也不在乎。只是,他也很想知道他猜的對不對,所以,他要聽,他要知道一切,只有這樣,他才能好好地保護着她,保護着那個一心一心守護着他們兄妹的‘新娘親’。
“你小子有種,我喜歡。”說着,明君澈揚手拍掌,很快,他身後便走過來一個人。
小羿看着那人的臉半晌,清澈的眸底精光一閃:“你是那個老怪物。”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小羿一眼就認出他了。
“參見小殿下。”
單膝着地,蕭熾目光炯炯,沉沉一揖間已是老淚縱橫……——雞鳴時分,小羿被送回了將軍府。
待華青弦和夜雲朝接到消息趕來時,小羿正坐在窗前發呆,那時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似一個孩子。
“小羿。”
扭頭,小羿看了華青弦一眼,突然衝過來緊緊抱住了她的腰:“孃親。”
感覺到熱熱的溼意,華青弦嚇了一大跳,忙扭過孩子的小臉問:“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嚇到了嗎?啊?”
“孃親,我沒事,只是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小羿大大的眼中有淚花在閃動,卻並不見慌亂,顯然不是真的被嚇到了。華青弦關心則亂,沒有看到小羿眼中一閃而逝的傷感,但立於她身側的夜雲朝卻將小羿的所有表情盡收眼底。
看孩子那樣依賴自己,華青弦心裡一柔:“傻孩子,怎麼會呢?”雖然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可是這麼多天來一直和她相依爲命,她早就習慣了他們伴在身側,如無必要,她也絕不會讓他們離開自己。只是,孩子可能是給嚇到了,平時從來不說的話現在居然也會說了。
小羿看着她,動了動脣卻沒有繼續:“孃親……”
摸着孩子的小臉,她認真地看他:“你有話要跟我說是不是?”
消失了一晚上,孩子莫名其妙地又被送回來了,這其中透着的種種詭異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接受過現代的教育,華青弦的思想和古人本就不一樣,多數時候她會尊重孩子的想法,也會努力聽取孩子的意見。正如現在,她明明知道他只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可她卻用對待成人一樣認真的態度在跟他說話。她知道小羿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需要得到最起碼的認同和尊重,也只有這樣,他纔會真正開啓心扉和自己說實話。
“是那個怪物抓的我,吊子溝那個老怪物。”
聞聲,華青弦瞳孔猛地一縮:“他爲什麼要抓你?他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許是華青弦的表現太過急切,小羿突然又抿了脣,許久,才期期艾艾道:“他說的還是以前的那些話,孃親,他說我不是你的孩子,真的嗎?”
“不要聽他胡說,你是孃的孩子,永遠都是。”
從她穿過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們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可她也從未想過要放棄他們,如今,她的生活已比在吊子溝要好過得多,這時候讓她放棄孩子們,她做不到,也絕不會那麼做。而且,她從不認爲血緣於水就一定比過相濡以沫,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體內潛藏着冷血無情的因子,如果不是真有感情,就算有血緣也不會相處愉快,反倒不如她們這樣的關係親密。
而她也相信,小羿是個念舊的孩子,知道什麼叫感恩。
“孃親……我也永遠是你的孩子。”
聞聲,華青弦心神一閃,似也察覺出了一些異樣,卻只是不動聲色。
她蹲下身來,定定地看着小羿:“別人說了什麼不重要,也不用去多想,有時候我們會遇到無力改變的現實,但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我們都不能放棄彼此,因爲……我們是一家人。”
“孃親……”
小羿眸光閃了閃,終於又軟軟地依進了華青弦的懷中,小小的身子微微抖動着,這一次竟是真的哭了。
——
一晚上沒閤眼,華青弦身累心也累,但她還是守着小羿直到他安穩地睡去後,才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孩子們的房間。
回到自己的屋裡,華青弦和夜雲朝簡單地清洗了一下後也躺到了牀上小憩,只是,兩個人翻來覆去地誰也睡不着。她側眸看了夜雲朝一眼,終還是將壓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阿十,你怎麼看?”沒人的時候她還是習慣這麼叫他,他聽着也順耳,也就沒有強行讓她改。
“小羿知道了。”
“……”
其實,她也感覺到了,所以纔會覺得很焦慮。
“那孩子天性敏感,又擅於隱藏情緒,但方纔他的眼淚是真的。”如果不是觸到了內心之痛,那樣的孩子是不會隨便掉眼淚的,而且,他也看得出來小羿與華青弦的感情很深厚,雖然不是親骨肉,但這幾年的相處,她們之間早已建立了一種比血緣還要深刻的親情。所以,他纔會說小羿知道了,雖然不知道孩子知道了多少,但華青弦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要不然,他不會哭的那樣傷心。
“爲什麼他不願跟我說實話?”
長長一嘆,華青弦突然覺得心裡堵得慌。以前,她總擔心小顏這顆白菜要被小皇帝給拱跑了,可現在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施肥澆水呵護着長大的白菜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更誇張的是連地都不是自己的。
感覺到身邊人情緒的變化,夜雲朝攬臂一伸,將她小心地拖到懷裡緊緊抱住,柔聲寬慰道:“也許是怕你傷心吧!畢竟,你一直當她們是親生的孩子,就算被衆人攻擊也從未放棄過他們,孩子雖然小,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華青弦的眼睛突然便溼潤了,掙扎着要從牀上爬起來:“我要再找他談談。”
用力將她拖回被子裡,夜雲朝長手長腳地夾住她:“別去,他不會說的。”
“你又知道?”
她使小性子的模樣讓夜雲朝覺得無奈,但仍舊願意耐心地跟她解釋:“如果他肯說,剛纔就說了,不會等你再去問。”
華青弦燥鬱了:“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放任不管了麼?對了,那個怪物,那個怪物到底是誰?”
“西洛國第一神將,蕭熾。”每一次說到這個名字,夜雲朝的心情便會沉重一分,如果小羿和小顏只是身份尊貴倒也罷了,可若是涉及到敵國的內政的話,情況就不那麼妙了。大晉與西洛邊關烽火不斷,如果這時候,大晉出現在西洛的‘神將’,而這個神將還盯上了小羿和小顏,那麼無論小顏和小羿是不是和西洛有關,一定會被有心人所利用。到那時,兩個孩子再想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便沒那麼容易了。
如今,他最希望的只是孩子們的身世不要太複雜,最好不是他想的那一種。
“什麼,西洛國?”
前陣子才讓自己的身世給打敗了,這下子孩子們的身世又要來打擊她了,華青弦抖着脣,哆嗦着半天才又問出了那句話:“小羿和小顏不會是西洛國人吧?”
夜雲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憂心無比道:“普天之下能爲蕭熾心甘情願地稱之爲主人的人,恐怕也不多。”
聞聲,華青弦倒吸一口冷氣,已是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所以,不但自己是個亡國公主的女兒,她的孩子也可能擁有着西洛的皇室血統?一個日月國畢竟已經亡了,亡了也就是氣數盡了,就算到時候別人想用這個攻擊夜雲朝,只要多費點口舌,再用點手段,就算到時候大費周章倒也不是完全擺不平這種流言。可現在是西洛啊!西洛可是大晉目前最大的敵對國了,要是夜雲朝的對手知道了這個秘密,拿這些做把柄要挾夜雲朝的話,她算不算是又當了一回紅顏禍水?
艾瑪!還敢再亂一點不?敢不?敢不?
感覺到懷裡的人兒有些瀉氣,夜雲朝親暱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已被他弄得亂糟糟的頭髮,寵溺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那王妃呢?她該不會也是……”
這個問題似乎已經有了答案,華青弦頭痛欲烈地想:夜雲朝這貨運氣是有多差啊?這麼多女人不挑,偏要挑她這個大麻煩,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後悔娶了自己,唉!
“如果只有王妃倒還好說,我現在擔心的是明相。”做爲對手他深知明相的深不可測,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在明,明相他們在暗,在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前,除了增派人手保護好兩個孩子以外,他完全無預計到明相的下一步棋是什麼。他自小與明相交手,唯有這一次心中最沒底氣,倒不是擔心自己會輸,只恐護不到她和孩子們的周全。
“和明相又有什麼關係?”本就覺得事情夠亂了,愕然又聽說還有是明相什麼事兒,華青弦頭更大了,窩在他腋下猛啃手。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可明相啊!那是出了名的腹黑笑面虎啊!豈不是防不勝防?
“小顏和明相長得那麼像,你不奇怪麼?”
“……總不會是,明相的孩子吧?”其實,這個時候華青弦反倒最希望是這樣的結果,假若孩子們真的是明相的孩子,至少,在對待孩子們的問題上他和夜雲朝不會有衝突點。她不能阻止夜雲朝的對手對他下黑手,便希望他的對手越少越好,特別是像明相這樣的勁敵,真是能少一個是一個了。
“你這個問題,恐怕只有王妃能回答了。”看她愁得眉頭都打起了結,他笑笑地伸手,溫柔地用二指替她撫平,他的動作很輕,不至於讓她覺得疼,卻又能讓她順着他的力道將眉頭慢慢鬆開。
只是,她還是很擔心。
在他懷裡又拱了一會,直拱到某人起了反應,她卻突然從被窩裡探出一顆小腦袋,期待地看着他問:“阿十,要不我們明天就回門去吧!”
“別急,我讓天雨先去查一下,有了消息再回去也不遲,否則,你這麼沒頭沒腦地跑回去,王妃死不承認的話你也沒辦法。”說着,他氣息微沉,慢慢收攏着手臂將她勒得死緊:“阿弦,我們是不是先做點別的再來想這件事?”
他若有所指,華青弦卻完全沒有聽見,還一本正經地掰着指頭跟他分析:“在王府的時候,我曾仔細地研究過王妃的臉,沒戴什麼人皮面具之類的,所以說她的臉是真的。如果說小顏和明相長得像是因爲兩人之間有親屬關係,那麼,王妃爲什麼和我母親長得那麼像?而且,分毫不差,這不是也很奇怪嗎?”
“沒什麼奇怪的,若不是天生的也可以行換臉之術,我跟師父學醫術時偷懶沒有學這個,但阿玦卻是學過的。”他嘴上回答着她,手上卻沒閒着,起初只是在她的臉上點點摸摸,見她不怎麼排斥就開始放肆地朝下游走,先是脖子,然後是鎖骨,然後……他的鹹豬手被華青弦啪地一下拍開。
猛地湊了過來,她震驚道:“換臉之術?這也可以?”
也就是說,這個時代就能整容了,啊咧!太高級了有木有?
“當然可以了,你以爲神醫是誰也能叫的麼?”說罷,他邪邪一笑,大手順着她裡衣的衣襬探入,正要動作,又被她一把抓了出來,華青弦翻着白眼剜他:“總不能是阿玦替王妃換過臉了吧?”
聞聲,夜雲朝輕笑着搖頭:“阿玦雖然會這個,卻從不輕易做這些,倒是師父五年前說是替一位老朋友換過一次……”
華青弦一下子便抓到了重點:“五年前?”
“……”
似是被她觸動,夜雲朝原本微笑的眼角稍稍一滯,竟出流瀉出幾許難以捉摸的深意。
五年前,師父確實替人換過一張臉。
那時候,他在關外駱惜玦在京都,換臉之事雖也是在京都內進行,但師父卻沒有讓駱惜玦做幫手。那時候,駱惜玦還抱怨過師父偏心,說以前教自己的時候還給觀摩,教他的時候都不肯親自指導,如今想來,師父也許不是不想教駱惜玦而是不願讓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那張臉?
“阿十,你說會不會……”
指尖,輕點住她的脣,夜雲朝含笑阻止了她繼續:“你問的會不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我要先做其它事。”
“什麼……事……唔……唔唔……”
薄涼的脣倏地又壓了下來,他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骨節分明的大手順着衣緣的下襬探入,準確地握住想要的溫暖。他滿意地在她脣齒間嘆息。等着他要去處理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啊!接下來的日子那麼累,不吃‘肉’哪裡有氣力?
所以,什麼事情都壓後,現在,他要專心地吃肉……
華青弦掙扎,掙扎,不再掙扎……抵抗,抵抗,消極抵抗……——
吃飽喝足,某國舅爺一臉饜足地看着懷中的人兒。某弦早已沉沉睡去,疲累的眼下顯出淡淡的暗影,他心疼地用指腹輕輕觸碰,半晌後,利落地翻身下牀。
步出房間,夜雲朝沉聲低喚:“天風。”
一道黑影飛速掠來,天風面無表情地開口:“門主有何吩咐?”
“立刻去一趟雲臺山,把師父請下山來。”
聞聲,天風奇怪地看了夜雲朝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行動的意思。夜雲朝不滿地挑眉:“怎麼,這差事不如做我的侍衛舒坦?”
天風身形未動,只是實話實說道:“門主,除了您和副門主,誰有那本事將那老祖宗請下山來?”
“你先去。”
夜雲朝自是知道天風說的是實情,只是將軍府這邊他目前走不開,只能先讓天風去請人,萬一實在請不動,他也只能親自上山一趟了。
天風眸光微閃,見夜雲朝露出少見的謹慎神情,沒有再推拖,只沉沉點頭,一閃身,又風一般的掠出了瞰瀾軒。
直奔雲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