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終於送走了兩位小警官，上杉長出了一口氣，飯都不香了。
結了賬，跟楊明聊了幾句，主要是叮囑他不要再提這件事，低調點讓這事兒過去就好。然後店裡的服務員也不要再替他宣揚了，這本身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回到店裡，屁股還沒坐熱，呼啦啦進來五六個人。上杉認識其中幾個，就是被自己拒絕收貨的小混混，前面一個人，年齡稍長一點，頭髮燙着小卷，整齊地梳到腦後，戴着墨鏡，穿着怎麼看都不合尺寸的西裝，典型的老派黑幫小頭目的樣子。
上杉心中暗笑，這是黑幫電影看多了吧，現在的年輕人還哪有這樣的扮相？
與此同時，那人也在打量着上杉。可是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麼。上杉連表情都沒變一下，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彷彿進來的是幾個透明人。不過看外表，也只不過是一個二手店的小老闆，穿着普通，胖胖的身材，臉上帶着職業的微笑，沒什麼特別。
尬了幾秒鐘，還是上杉先開口說話了：“歡迎光臨，幾位有什麼事麼？”
領頭的嗤笑一聲，眨了眨眼，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扔在櫃檯上，指了指後面：“什麼歡迎光臨啊，你不是認出他們了嗎？”
上杉看了看他們，臉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是啊，幾位來過，雖然生意沒做成，不過也沒結下什麼仇怨，今天，這是又來照顧我生意了？”
“哈哈哈，店長會說話，相信你也應該會做人。這是我的名片，我確實是帶他們來照顧你生意的。”
上杉雙手拿起名片，上面寫着“高山商事，大泉龍次”。
“原來是大泉先生。高山商事在這一帶可算是老牌公司了，高山組長可好？”
一句話，大泉收起了輕視之意。這小小的店長稱公司老總爲“組長”，而不是一般公司所說的“社長”，顯然是知道公司背後是“高山組”，聽他的語氣，很可能還和組長認識。但是，如果認識的話，不應該不給面子啊。
他在猶豫，可是後面還有那麼多小弟看着他。沒辦法，只好一邊客套，一邊說明自己的來意：“託你的福，組長他老人家很好。既然知道我們公司，那就請行個方便，把我們的貨收了吧，我們說了，價格低點也沒問題，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上杉把名片放到自己近前，又看了一眼，擡頭說道：“我也說過了，只要你們把個人資料填寫好，我可以高價收。而且，我再說一遍，這不是我定的規矩，是法律規定。”
這結果顯然與大泉來之前設想的不同。他本以爲憑藉自己的造型和氣勢，可以搞定這件事，沒想到對方不吃這一套。更尷尬的是，他感覺後面的小弟看他的眼神彷彿已經有了變化。有幸災樂禍，有失望，有輕視，總之就是跟他設想的崇拜不沾邊兒。
他變得不再客氣，惡狠狠地盯着上杉，說話聲音也大了，舌頭也捲了起來：“喂！你別這麼得意！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現在痛痛快快把東西收了，我就當沒事發生！”
上杉笑容不變，眼神卻是異常犀利，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卻多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我也再清楚地跟你說一遍，來路不明的東西我不收，更不想惹麻煩！”
“混蛋……”大泉剛要發作，店門打開，從外面進來一個年輕人。上杉看了一眼，正是那天在衚衕裡被自己罵跑了的傢伙。
他橫了一眼大泉，徑直走向櫃檯。
上杉說了聲“歡迎光臨”，又對大泉說：“稍等一下，我先招待一下客人。”
大泉剛要說話，上杉馬上又用中文對來人說：“只是小事情，別胡鬧。”
哪知道那人馬上接口，並用日語大聲說：“店長，我又來賣東西啦。昨天在家裡找到一個幾年沒用過的錢包，你看看。”
說着，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LV的錢包，看起來有八九成新。上杉拿出表格讓他填寫了個人資料，並對照了他的駕照，確認無誤之後，簡單鑑定了一番，就把錢給了賣家。
“哈哈哈，價格合理，謝謝店長啦！”來人道謝一番，拿着錢走了出去，臨走前對着上杉回頭一笑，還不忘又看了大泉一眼。
大泉正覺得奇怪，上杉說道：“大泉先生，你看，這纔是正常程序。我不是不收東西，只是不想日後惹麻煩。”
話音剛落，大泉的電話響了，他拿出來一看，趕緊接通，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組長！”
然後，轉到一旁，默默地聽完了電話，最後又大聲地說了一聲：“是！我知道了！”
收起電話，大泉發現上杉還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可他自己臉上卻是難以掩飾的尷尬。他沉默了幾秒鐘，結結巴巴地說道：“對……對不起，上杉先生，我們這就走，打擾了……”
說罷，對着旁邊那羣小混混一使眼色，匆匆向外面走去，那些人也察覺到氣氛不對，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上杉拿起電話，打給剛剛出去的那個小夥子：“小武，是你乾的吧。”
電話那邊傳來笑聲：“嘿嘿，我就是給他們的老頭子打了個電話嘛，雷哥你也不想天天被他們煩吧。”
“唉，你小子多管閒事，都告訴你不要多事了。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欠了人家人情嘛，你知道，我不想招惹他們。”
“雷哥，你放心吧，這麼多年了我還能不瞭解你嗎？我已經告訴老頭子，讓他不要給你打電話。這事兒，算我找他幫忙了。”
“我……好吧好吧，你這樣真讓我不知道怎麼說你纔好。不過……謝謝你。”
“雷哥，你怕麻煩，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什麼？”
“我最怕的，就是你跟我說謝謝。”
“你這小子，行了行了，混蛋吧。”
“哈哈，這纔是好哥哥呢，再見啊。”
掛了電話，上杉搖頭苦笑。這小子叫南武，老家在黑龍江省方正縣，他爺爺是遺孤，奶奶是方正人。小時候父母因爲車禍去世，爺爺又一身病，是奶奶把他帶大的。可惜，家境清寒，他也不愛讀書，就在鄉下混到十幾歲，靠着政府補助，把奶奶伺候到離世，然後一個人來東京闖蕩。上杉在他兩眼一抹黑的時候，把他留在自己店裡幫忙，現在，他已經在新宿混的能夠獨當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