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芳草過膝、朽木橫臥, 高聳的蒼天古木與紛繁複雜的綠藤纏繞在一起,其下分佈着星星點點的荒墓墳堆,滿目蒼涼。
連穹撥開一叢荒草, 看見前方不遠處站着的人影, 終於停下腳步大喘了幾口氣。
“原想跟着你領略一下洪崖山的美景, 沒想到這北邊的景色平淡無奇, 末了還鑽進了墓地。”
“我說過我是來遊山觀景的嗎?”鬱元機此刻不是朝服打扮, 而是一身玄教的青灰色法衣,站在林木間似一株修長的鳳尾竹。他看了眼身後跟來的連穹,神色淡漠地說道:“而且我也不記得有讓你跟着我。”
連穹一張笑臉, 絲毫沒有自討沒趣的感覺,“哎呀, 本來四日之後就要陪聖上上山的, 結果你卻私自外出, 我一時好奇,自然就跟來了。”
他說着悠悠瞅了眼不遠處的幾名禁軍, 雖做尋常百姓打扮,但仍是讓他看了出來,這才找到了鬱元機。本來還以爲他便服上山有什麼秘事,可既然還有禁軍跟着,想來是得到樑崇光允許的了。
想到這裡, 連穹不由地覺得有些無趣, 他晃悠悠地踱到鬱元機身邊, 視線自然而然地掃到了他腳邊的墓碑上。
“故弟子陸獻宮墓……”緩緩唸了那上面幾個字, 連穹心中一動。陸獻宮便是上任昭靈真君陸寧音的戒名, 既有仙師之位,他死後本該葬在供奉歷代仙師的崇真宮纔是, 但由於此人多年前獲罪處斬,朝廷削去了他的玄教職位,沒想到最後是埋在了這裡。
這麼說來,連穹終於明白了鬱元機鑽進這漫山荒草裡的原因,不禁眉眼一彎,“陸大人馬上就要遷入東仙源的崇真宮了,鬱大人以後就大可不用上這荒郊野外來探望了啊。”
“亡羊補牢的哀榮而已,何足掛齒。”鬱元機面色冷淡地轉身而走,連穹則依舊熱情地跟了上去。
“接下來去哪?無量院?金庭觀?或者去爬紫蓋峰?哎呀呀,我一直都沒出過宮門,對這些名勝實在是仰慕已久啊!”
“你就算這麼跟着我,張梟羽也不會現身的。”鬱元機走在前面,終於不厭其煩地拋出一句話來。
連穹誇張的哭喪着一張臉,一副悲愴的樣子,“大人,你也太沒人情味了,我只是很單純地想要遊玩而已,別總把人往壞的地方想嘛。”
鬱元機只是斜睨了他一眼,發出聲濃濃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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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玄教女弟子正中規中矩又急速地行走在無量院前的神道上。這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粉嫩的臉上一副青澀的模樣,路上遇見了同門之中的師兄姐弟,便都客客氣氣地打招呼。
她捧着一封信一腳邁進了雲堂,結果擡頭看見了一位昔日領過她課的年長女性,便恭敬地問候道:“孫師姐好。”
“呦,花丘啊,這麼急着去哪呢?”孫夫人也客氣回了她一句,一貫冷漠的臉上帶着些微的笑意。
“替下面送信呢!”戒名花丘的小弟子老實答道:“有兩名香客來拜訪夫人。”
這裡的“夫人”既是指的昭靈元君——這個封號與“延靈真君”一直都是玄教兩位仙師所承襲的尊號。於是孫夫人瞥了一眼花丘捧在托盤內的信封,順口問道:“真難的,聖上馬上就要蒞臨洪崖山了,這時候還有人來拜訪夫人,是怎樣的香客?”
“是一男一女兩名香客,那位小姐倒是普通,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可那位男香客……”花丘羞澀地頓了頓:“大家都說就像下凡的謫仙一般呢!”
“哦……”孫夫人露出一絲異色,走至花丘面前,拿起信箋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她重新望着花丘笑道:“估計是哪裡了不起的修行之人啊,待會你也帶師姐我看看去,讓我開開眼界。”
“那好,師姐在這等我便是!”淳樸的花丘重重點了點頭,彷彿是爲了儘快再去看看那位謫仙一般,飛也似地朝內殿奔去。
與此同時,被誤打誤撞猜對其“謫仙”身份的沈曇,和“很普通”的童焱正坐在無量院下方一處接待香客的齋堂內,等待迴音。
童焱捧着一杯茶,百無聊賴。作爲茶道白癡,她自然也分不清杯中茶葉的好壞優良,只是看了眼旁邊端坐細細品味的沈曇,有些沒底地問道:“喂,逍遙子的信到底管不管用啊?”畢竟是拜見最高級別的領導人,即使在現代也還有一大堆手續,何況此時,真就那麼簡單順了他們的意?
“你擔心什麼?就算她不見我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沈曇吹了吹茶水,“再說若是沒用,那糟老頭也不會寫的。”
童焱對沈曇當神仙時養成的這般悠然自得很是頭疼,強調道:“我怎麼可能不擔心?這裡現在到處都是朝廷的人,我們可是身在虎穴之中啊!你能不能有點危機意識?”還在這給我慢吞吞地品茶!
“正因爲這裡現在到處都是朝廷的人,所以你覺得那個姓鬱的會最先想到這裡嗎?”沈曇不滿地着童焱,“我也許沒什麼危機意識,但可不代表我不用腦子!”
“你是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童焱被他一言點通。想了想也是,鬱元機估計很難想到自己和沈曇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是人的慣性思維,不是那麼容易克服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大大地鬆了口氣,解絕完口渴之後,就開始在堂內溜達了起來。
因爲是客舍,所以這所齋堂並不帶濃重的教義色彩,但在正對大門的地方仍然擺放上了最基本的神龕與供桌,其上自有不少香客點過的香燭。
童焱走近去看,正中主神位上是一塊天然花崗石,雕有“天地”二字,筆道蒼勁。她也曾道聽途說過玄教的一些教義,知道玄教並無膜拜的偶像,整日頂禮膜拜的唯有這天地玄黃而已。
花崗石邊還有兩副神位,童焱看見右邊一個上面所刻的頭銜,原來正是她的老同鄉姚子喬。這不禁惹來她一陣唏噓,心想姚子喬一介凡人,如今也能被塑造成了仙真供在這裡,那自己豈不是也有資格當個童大仙被供了嗎?
一邊這麼腹誹,她又去端詳左邊的神位,只見上面刻着“滄浪雲林宮臨水道母元君”這麼個拗口的陌生名字,便偏頭問身後的沈曇道:“這個什麼……滄浪雲林宮的什麼元君是誰?”
沈曇低着頭似是在假寐,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你究竟都知道什麼?”
沈曇撇撇嘴,這才花點心思解釋道:“估計是滄浪山上的哪位女仙吧,那裡是西王母的封地,這個臨水元君多半就是王母的弟子。”
“可是爲什麼這裡會供着她?”童焱一句話問出口,自己倒忽然有了答案,“該不會這就是當年與姚子喬簽訂契約的神仙吧?”否則爲何會與姚子喬一左一右分立兩邊呢?儼然是金童玉女的架勢啊。
聽到她的話,沈曇終於細細地打量了那牌位片刻。他素來與西王母沒什麼交道,亦不認識她座下的女仙,所以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八百年前是否有過這麼一位下界的元君。
“是個女仙啊……”他輕聲自言自語道,看看童焱,又望了眼姚子喬的神位,心中忽然思緒萬千。
“兩位就是攜丹山老人拜帖而來的訪客嗎?”
正在沈曇低頭不知思索何種問題的時候,齋堂門口走進了一個少女來,同樣的一身白色外袍,神情恭敬得體。
“正是正是!”童焱猜她是來送回復的,當即奔到少女眼前,兩眼充滿了期待。果然就見那女弟子側身退開了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夫人在無量院等候兩位,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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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崖山數座名勝山峰之中,以紫蓋峰最高,東仙源最美,西仙源最險。而作爲玄教仙師居所的無量院,便建在西仙源的一處懸崖峭壁之間,與東仙源上供奉姚子喬及歷代仙師神位的崇真宮兩廂遙望,俱是洪崖山最爲神聖重要的地方。
經過朝廷的代代擴建,如今的無量院擁有殿宇不下五百間,飾欄崇臺,層層疊砌。童焱走在蜿蜒盤旋的神道上,只見兩邊峰嶺奇峭,林木蒼翠,不遠處的建築羣上接碧霄,下臨絕澗,猶如垂天之翼,一時之間歎爲觀止。
都說修行之人擅長尋找風水寶地,果然不是蓋的。就算是個沒有慧根的人,如果常年居住在此,也不愁生出點超凡脫俗的感悟來。
要不是因爲鬱元機的關係,這裡也不啻爲一個隱姓埋名匿藏的好地方啊——一邊這麼惋惜着,童焱一邊小心腳下的石子路。不知不覺之間已被前頭帶路的女弟子領至一處清幽的山洞口前。
“你領我們來這是什麼意思?”沈曇帶着戒備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童焱這才瞧出這洞口與無量院所處的似乎不是一個必須經過的位置。
“兩位不需多疑,凡是拜見仙師的人,都必須走過此洞。”少女笑着解釋,神情中察覺不出什麼可疑的痕跡。
“這……這裡面有什麼嗎?”童焱仰頭望見洞口“回光懿德”四個大字,心中已聯想到了一衆RPG遊戲。什麼迷宮啊、謎窟啊、迷陣啊……可不是都長的這個樣子嘛!而且還是角色的必經之地。
沈曇大概也做出了差不多的結論,所以走上前一步,無意地將童焱擋在了身後,“我們有丹山逍遙子的拜帖,你們居然還疑神疑鬼?”
他這問話已算不客氣了,那女弟子倒還將笑容掛在臉上,“請兩位見諒,這乃洪崖山一成不變的規矩。此洞名回光洞,是本教秘境之一,相傳可印人過往心魔,若是心懷惡源之人走過,將跌入幻境永不得出,若是兩位一片清淨,則完全不用擔心會受到什麼困擾。”
女弟子這番話說得神奇無比,聽的童焱不由多看了那洞口幾眼。她現在已相信這世上是有神仙的,但對於所謂“秘境”一說還是有點將信將疑。不就是水流穿鑿而成的溶洞嗎,哪來什麼印人心魔的能力?
她這麼一想,也就添了些底氣,而且自問一直是個根正苗紅的四有新人,就算這洞真有什麼神力,自己過去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惡行,於是看了眼沈曇道:“你的意思呢?”
沈曇的表情一直是謹慎中帶着強烈的不滿,想來他對於如今還要被幾個凡人擺弄的現實終究是一肚子怨氣,但是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一言不發的直接朝洞口走去。
“此洞中的重點有休息之處,待兩位均通過洞窟後,自會有人迎接兩位的。”女弟子在洞口又囑咐了幾句,直到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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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充過老媽的簽字,騙過阿西二角錢,嗯……折斷了老爸的鋼筆,還有……”
跟在沈曇的身後,童焱一路上就在掰着手指仔細羅列着她的“犯罪”,但是算了半天,她始終欣慰地發現自己實在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即便偷過隔壁的葡萄,那也是人家葡萄長過了圍牆;還偷過雞蛋,可那母雞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又正好在她家院外駐窩。此外,她再沒幹過更出格的壞事了。
“你在嘀咕些什麼?”聽到身後細小輕微的聲音,沈曇不耐地問了一句。童焱卻沒有答他,只是滿意地拍了拍雙手,只要別把踩死過螞蟻也算作罪孽的話,她自認在末日審判面前都是很理直氣壯的,遂大踏步地朝着洞的深處走去。
這洞果然平平無奇的很,透着山洞中特有的恆溫的清涼。洞內岩石犬牙交錯,偶有水珠滴下來,聲音像風鈴一般輕悅。
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某些地方的石頭成份。童焱也不是地質學家,但還是看出了一些岩石的表面帶着渾濁的雜質,可仍比一般的石頭要清透,在一些似被水蝕光滑了的斷面上,更是猶如打磨過的鏡面,閃着淡淡的紫色反光,看得人一時癡迷。
“這是什麼?難不成是水晶?”她這麼自言自語着,原本指望身邊的沈曇能給個答案,卻沒想到身邊沒有聲音,倒是忽然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誰?”她語帶顫音地猛一回頭,就見光線晦澀不明的前方出現一個約莫人一般的身影。
什麼人?來找她算帳的老媽?老爸?班主任?還是……童焱緊張地四處一望,這下不僅發現後方多出來的一個人影,還發現身邊的沈曇居然也不知去向!她腦子一下炸開,各種恐怖情節一閃而過,可還沒等她真實體會到害怕的情緒,那個身影已在燭火的照耀下清晰起來,蒼翠衣袍,長身玉立。
“兔、兔……兔子?!”童焱瞪大了眼睛,迷茫地望望自己走過的那條通道,“你怎麼走我後面去了?”
“你在說什麼?”沈曇似是沒聽明白,“什麼前面後面的?快點跟我來。”他向童焱走來,衝她伸出了一隻手。
童焱本能地上去拉他,不過在火光閃爍之中看着沈曇的那張臉,她忽然注意到他此刻注視着自己的神情竟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溫和,兩眼像盛夏山中的泉水,看得她通體一片舒爽。
兔子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友好又帶點肉麻地看着自己?正在童焱感到哪裡有些不對勁,恍神着的時候,她的腳下卻猛然一空,明明堅硬的地面霎那間化爲烏有,她一聲“啊”都還沒叫完就在重力的作用下毫無疑問地掉了下去。
娘啊!這是什麼秘境?這不是十足十的陷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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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原以爲一條小命就要交待在玄教名爲考驗實爲坑人的溶洞裡,童焱在意識矇矓中卻漸漸感到有人正在不輕不重地扇着她的臉。
孃的,究竟是誰在使壞?就在這種半清醒半迷糊的情況下,童焱居然都還能思考上一會。是鬱元機嗎?其實是他使詐讓自己掉進這個陷阱裡的吧。哎呀呀!怎麼就忘了呢!在主角意識昏迷轉換場景之後,接下來就是大魔王怪笑着出場了吧。
真是……千小心萬小心,在人家的地盤上終究還是上了人家的當了。
意識幾乎完全清醒,可認定自己如今已落入敵手的童焱仍舊緊閉着雙眼,不打算這麼快就直面她的悲摧命運,直到她覺得正在她面前的這人聲音並不像是鬱元機,反倒有點像……
“兔子”?!童焱再次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了?剛剛纔看到他,結果掉到洞裡後卻又看到他了?連沈曇也掉下來了嗎?
不對!等一下……童焱先是被意料之外出現的沈曇驚了一下,結果很快又被印入眼簾的環境驚了第二下。
這早已不是她剛纔身處的洪崖山溶洞了!
她此時正躺在一張舒適的梨花木大牀上,屋子裡窗明几淨,光線良好視野開闊。別說鬱元機了,就是血腥恐怖的審訊密室也連個影子都沒有。
“小焱,發什麼呆呢?”沈曇一副不解表情的臉忽然湊近了童焱,她在一腦袋糨糊與他面對面的時候,忽然又發現了一個新奇之處。
“你……叫我什麼?”
“小焱啊”沈曇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小焱?小焱!這個迴音在童焱的大腦內一遍遍來回盪漾,讓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道:“我們什麼時候關係變這麼好了?”
沈曇先是一愣,繼而揪起了眉頭,似有些不耐煩,又有點冷漠,“你在說什麼胡話?什麼叫關係變好了?”說罷他起身離開了牀,不知從哪就丟了一堆衣服過來,“說好了今天施術送你穿越巽門,快點起來莫要誤了時辰。”
他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倒是有點昔日囂張的感覺,可又比現在容易炸毛的兔子多了幾分生疏,童焱正在揉着腦袋發愣,卻在沈曇的這句話後無比震驚地被定在了當場。
“什麼!”她一聲怪叫坐了起來,“巽門?!”
如果她的語言靈敏度和記憶力還沒退化的話,她記得這是綁架男口中曾經出現過的字眼,那個什麼破門的那一邊……不就是她的家嗎!
沈曇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怎麼了?我不是都跟你一一交代過了嗎,事到如今你怎麼還這麼吃驚?難道……”他這時已走到了房門口,背對着童焱,在陽光的剪影中悶悶地問道:“難道你又不想走了?”
“不不不!可……但是……”童焱胡亂地披上衣服跳下牀來,而沈曇已一邊向院外走去一邊繼續說道:“我考慮過了,這也是不得而已爲之的一個辦法,在這個非常時期或許送你過去反而更安全,只要不被張梟羽察覺,他就絕不會在百年期限內找到你的。”
童焱隨着他一步跨出了院門,剛想問清楚點,卻被一道強光照得睜不開眼本來。原本從室內看時外面明明是普通的白日,待到她再看清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個懸崖邊上了。
場景又變幻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幻境”?!
這是童焱的第一個反應。她進入回光洞,然後先是沈曇奇妙地消失又出現,再然後就掉落到了這個地方,醒來一切就全變了樣。如果這不是幻境,那還有什麼更合理的解釋嗎?不對,本來這件事情就根本不屬於合理的範疇了啊!
得出了這個結論,童焱糾結地望着沈曇,更奇怪了——這算哪門子的“心魔”?
按照她的理解和影視劇經驗,所謂心魔,差不多該是被心中的陰暗面或最渴望的東西所糾纏,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吧。所以她這一路上纔在努力回憶過去是不是欺負過某些老老少少,到時候被分不清真假的幻想打擊報復。
可是現在,別說這樣的事沒有發生,在她眼前的只有個略微奇怪卻無害的沈曇,而她過去二十年間的人與物卻一件也沒出現過,這也太詭異了吧!
莫非這洞對付不了穿越而來的人?——一瞬間,這道靈光劈中了童焱的腦袋,讓她思路豁然開朗。
對啊!因爲她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當然也就不存在過去,所以……所以……那現在這個場景又是什麼意思?
就算不能反應她原本的那個世界,但太皇太后、鬱元機、小夭……在這個世界裡也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拿來刺激她的,爲什麼眼前的是對她完全沒有傷害性,而且她也完全沒有印象的事情呢?
“小焱,在想什麼呢?”沈曇略帶憂慮地看着發呆的童焱,將她從一片思考的泥潭中暫時拉了出來,“站好了,我們開始吧。”
開始?童焱順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腳下看去,不知何時那裡已經畫好了奇奇怪怪的咒陣。
“這是什麼?!”她嚇得大叫,差點以爲這玩意就是要趁機送她歸西的玄機。
沈曇本已開始做法,結果被她的反應惹得不悅地停下了手印,“這是送你穿越巽門的法陣啊,你今天怎麼特別大驚小怪啊?”
“我……我……你真要送我回去?”童焱心裡發虛,就算是要送她回家,她也不清楚這個幻境裡的“回家”最後倒底回的是哪?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沈曇穩穩地說了一句,之後略微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開口寬慰道:“小焱,到了那邊就你一個人了,自己要保重。”
他的眼神帶上了一種淡淡的離愁別緒,彷彿隔洋眺望,那是童焱所未曾經見過的。隨後,低沉而又遼遠的咒語聲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沈曇兩手捏訣開始作法。
“震離坎兌,熒惑前引。乾坤艮巽,玄武后隨……”
地上的咒陣隨着沈曇的默唸而漸漸閃現出柔和的光芒,童焱感到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正在整個的托起她的身體。
“小焱……”就在這個時候,沈曇忽然出口喚她。不知爲何,剛剛還覺得從這張嘴喊出來的這個暱稱極爲彆扭,這時的童焱卻感到一絲安然。
她擡頭回望他,隔着越漲越高的光牆,卻只見到沈曇默默無言,最終還是緩緩地說了句“再見”。
再見,再見……再也不見……
忽然之間,有一種莫名酸漲的感覺像流星般瞬間滑過童焱的心頭。
流光溢彩的光線撲面而來,就像被吸入了一個深海的漩渦一般,沈曇的形象在她的眼前忽然一下變得極小,繼而很快的消失。隨後又有大量的事物就像走馬燈似的從她眼中轉瞬即逝。巨大華美的金墉城、林木蒼翠的七峰山、樸實雄厚的府邸、一望無際的草原,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海浪般地不斷衝擊着童焱已經遲鈍了的大腦。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那一剎那,她看到了一個穿着粗布裙子的小丫頭,梳着稀疏的髮髻,正和一羣山裡孩子扒在一個大樹叉子上,靈動有神的大眼一直好奇地望着寰宇之下的麗日藍天,而這個小丫頭……正長着一張與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