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完全是誇大言辭,模糊焦點。如果需要什麼檢測證明,爲什麼之前不提起?非要我的當事人提出控訴後纔要求?分明是爲了不履行協議,而想出的爲難理由。法官閣下,被告方的卵子基因物質,屬於一千年前,並且是因爲疾病才被冷凍的。
事實上我的當事人和他的丈夫也不是全然放心,早就交給科學院做檢測了。只是涉及一些隱私,不便公開。現在,我的當事人完全有立場,要求被告再提供一枚卵子,這是被告方白紙黑字,親手簽下的。她自己也當着法庭向所有人承認了!”
法官聽完了雙方的言辭,用筆在紙面上記錄着什麼。可實際上,作爲法庭上最受尊敬的人,他是有特殊權利的——個人終端秘密的開通着,關於天網上的任何爭論,都瞞不過他的眼睛。更有關注此案的上級,在一點點根據形勢的變化,要求他做出種種迴應。
剛剛開庭幾分鐘,倒也不急着做出結論。他嚴肅的不露多餘表情,看過呈上的各種證據後,對芸熙道,
“被告方的幾樣證據,經科學院的支持,已經確定真實性。但剛剛提出的‘檢測隱私’,也是天網相關部門規定,不能公開,駁回。原告不用提供檢測證明。”
梅歇爾聽了,不由得大喜,盯着芸熙,看她還有什麼花招。想逃避責任?想得美!雖然會讓某些人失望,不過她最初的目的還是能達到,算了算,損失不大,還在承受的範圍內。
芸熙倒是沒指望,隨便拋出一個問題,就能把梅歇爾一方給難倒了。她抿了抿脣,“請問法官閣下,這檢測基因物質的證明,事關我自身,那麼我也不能知道內情麼?”
“是的。”
“法官閣下,您知道,那是我的卵子,我的?被告方能拿去檢測,我自己也可以?現在星際科技這麼發達,也許我隨便到一個星球就能檢測了?”
律師在梅歇爾的眼神示意下,“法官閣下,正如被告所說的,她的‘隨意性’,可能讓天網相關秘密檔案暴露。請求法官支持,禁止被告方檢測自身的卵子!無論何種時間,何種地點!”
芸熙詫異的看了一眼這位律師,她的眼波流傳,只在律師身上停留了三秒鐘,就讓對方面紅耳赤,強撐着纔沒有失態到家。
法官翻閱了相關條例,“按天網保密條例,被告——”
“等下,法官閣下!”芸熙怎麼可能輕易的讓人拿住痛腳,她自身的秘密太多了,被禁止後豈不是等於告訴人去,她的基因物質很重要?重要到需要特別存在一個,針對她自身的禁令?
手寫了一張紙條,芸熙越過書記官,直接拿給法官,“這是我的抗議理由,因爲某些緣故,不便公開。”
最後四個字,也是學着梅歇爾律師的。
法官差一點真的許可的,畢竟按照天網各項保密要求,禁止也不意外。可等他看了紙條,立刻改變主意了。
因爲芸熙寫在上面的幾個字:“冷凍人自殺率只高不低,原因爲何?”
這是威脅,而且明知道是威脅,法官只能選擇接受——萬一他這邊剛剛下了禁止令,林恬兒之後就在天網囔囔“不自由毋寧死”,和之前的冷凍人一樣自殺了。哪怕只是自殺未遂,他身上的法官袍都可以脫下來了。
星際聯邦,目前存在的冷凍人只有一百二十幾個人。少了一個,需要謝罪的責任人都是十倍、百倍!不管心底怎麼看不起冷凍人,法官可不願意拿自己的前途當賭注。
他直接敲擊小木槌,“介於被告方已經取得聯邦公民資格,本席無權對自由、清白的聯邦公民,下禁止令。這違反了《公民法》,踐踏了聯邦公民自由。”
“可是法官閣下,被告的自由,關係到天網的保密條例!而保密條例的等階,大於《公民法》,只有當公民的行爲不會危害到天網安全的時候,《公民法》纔可以施行。”
一個律師,也想教育法官嗎?當了四十年的法官,能不知道哪項法律的等階更高?
“本席記得受理的案件,是關於原被告關於協議履行的爭議?如果原告覺得需要額外對被告下禁止令,可在案件結束後,向相關部門提出建議。”
粗暴直接的結束爭議。
芸熙安安穩穩、不急不躁的表現,也通過小蜜蜂的眼睛,傳遞到天網各大論壇上。
“天,我家恬兒到底寫了什麼東西給法官看?法官怎麼這麼偏心她?”
“可惜鏡頭沒對準。那我們來猜猜?會不會是賄賂啊?”
“什麼賄賂?就算她賄賂了,你們覺得一個法官也會拿前程接受賄賂嗎?真是的,什麼智商啊!我不得不罵你們了,怎麼老是把林恬兒往黑暗卑微處想?像之前有人說,看到她身上的衣服,覺得很美。可想到來處,就覺得心痛。有必要嗎?那件衣裳,我已經查到來源了。【圖片】【圖片】看到沒有,這是她第一次到第四行星,一個同族送她的禮物!一樣禮物而已!說說你們都想到哪裡去了?”
“啊,高清圖片!這個人我知道,是有名的裁剪大師,請她做一件衣服,十萬信用點起步!原來竟是林恬兒的同族麼?不對,我記得她的資料寫的是華夏族?”
“哎,真是一點也不喜歡動腦筋。林恬兒固執的寫上了她一千年前的民族名稱。但現在,這個民族因爲族人的分歧,已經成爲兩支,分別是華族、夏族。嚴格意義來說,不管華族夏族,都是她的同族。只是居中派很倒黴,兩邊不靠,可能不被任何一派接受。”
“夏族我知道,前幾天傳出消息,說夏族出現了至寶,你們知道不……”
法官看到“至寶”兩字,眼皮兒跳了跳。所謂“賄賂”沒讓他的心絃撥動半點,因爲法院上下沒人會相信,他只需拿着紙條就夠了。
可至寶?他都不敢想象,高層知曉後會有什麼反應。
“轉移視線,快點!”
“原告方還在糾結保密條例,讓我下禁止令……”
“他們犯蠢你也犯蠢?趕緊的!”
法官擡起頭,原告律師手忙腳亂的正在安撫梅歇爾。
剛剛,芸熙只是輕瞟了一眼,嘴角一勾,就讓梅歇爾大怒,暴躁的指着芸熙的鼻子,“你別得意。等這個案子結束,我一定再申請禁止令!你想成爲一個星際公民,你配嗎?你哪一點能通過我們星際人的標準了?智商弱智,體能弱得不行,聯邦有你這樣的公民,纔是恥辱呢。”
無論梅歇爾怎麼羞辱,芸熙只是巋然不動。心理,卻已經算計好了。就像那個紙條,類似的她準備了幾樣“殺手鐗”。她控制不了法庭,也干涉不了別人的想法,但她知道所有人的底線,這就夠了。
律師按住梅歇爾,嘆口氣,背對芸熙道,“法官閣下,我認爲被告方的公民資格,也有些問題。衆所周知,她並不是走正常程序得到公民資格,而是投機取巧。那我們不得不懷疑,她的公民資格,是否得法律保護?”
“況且她今年才十四歲,這個年齡段,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怎麼生存呢?靠我們星際人的憐憫嗎?誰能憐憫她一輩子?她的知識體系,都是一千年前的,嚴重過時了!換句話說,就算五六歲的孩子,在課業上也比她懂得多。她適應不了,生存不了啊。我認爲法庭應該顧慮到實際問題,就算保留她的公民資格,也應該爲她選擇一個合法的監護人。而我的當事人,曾經做過被告的臨時監護人,這一點,是經過正規程序,走的流程。稍後我會提供書面文件證據。”
終於圖窮匕見了嗎?
芸熙輕輕一笑,“律師,請問頭,你問問題的時候,都不敢看着被告的嗎?”
律師堅持……沒有轉身,而是看着梅歇爾,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被告,你對我的當事人有誤解。她對你並無惡意,只是性情如此,有些急躁,畢竟軍隊出身,遇到事情不會溫柔的解決。記得你剛剛也說過,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因爲我的當事人行動幹練,英姿颯爽。要不然也不會簽下協議了!她得到監護權後,也會善待你,終身保護你。以她的身份,還有法庭的下達的監護令,你完全可以不必擔憂未來生活情況。”
“律師,請回頭看看我。”
“不用。法官閣下,請支持我的當事人申請。監護權是出於對被告方的考慮,畢竟她只是個單純幼稚的小女孩,毫無生存能力……”
法官看了看芸熙,又看連正面都不敢看的律師,敲了下小木槌,擲地有聲道,“駁回!”
律師一顫,心說這不是溝通好的嗎?早有人和他保證過,在恰當時候拋出監護權的問題,法官會得到通知,快刀亂麻的給出監護令。
等移交的監護權的問題,什麼協議啊,卵子爭議啊,都不存在了。林恬兒的一切,都歸屬梅歇爾所有。等十八歲成年……什麼成年啊?到時候一句無法適應星際生活就行了,還不是維持原樣?反正一個冷凍人,根本無法獨自生活。沉重的生存壓力,足以逼到她想自殺。
這一招出其不意,還是他想出來的呢。可惜,他今天的狀態很糟糕,無法對着被告說出來。不然他揮斥方遒,霎那間扭轉案情走向的自信瀟灑,相信會吸引很多人注意。
梅歇爾的眼球瞪得老大。
這反應,不像是被法官駁回後的憤怒啊?
律師奇怪了,他回過頭,看向自己不敢看,又很想看的美少女林恬兒,就見對方一臉笑容,充滿自信的眉眼讓她的美麗如此光彩照人,彷彿有一束光,由內而外,閃閃發亮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而她的手上,憑空多出一個嫩綠的小芽兒。
“怎麼了?怎麼回事?”
梅歇爾呆呆的,“異能……她覺醒了異能……”說完,她似哭似笑的,
“這怎麼可能呢?她睡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爲什麼一千年前她沒覺醒,現在才覺醒了異能?假的吧?可我親眼看到……那顆種子就在她手上發芽了……”
竟然是異能者,律師的腳一崴,啪噠一下坐到了地上。
他這會兒心神不是被林恬兒的美麗震懾了,而是想到剛剛說出的那番話,會成爲整個星際的茶餘飯後的笑料!
爲一位異能者找監護人?擔心異能者無法在星際生存?
這不是最大的笑話麼?
雖然林恬兒手中的小芽兒才一釐米大,但不管異能等階,只要有,那就是超出星際十幾億公民中的“出色人類”。她可以爲YC工作,參與各項異能實驗,每個月拿到的補貼就能舒服生活了。要是異能發展得好,還能晉升中階、高階……
想象下擔心一個高階異能者無法獨立生存,非要給人安排一個監護人……怎麼想,都覺得天雷滾滾。提出這個建議的自己,真不會成爲羣嘲對象?
律師還算有點敬業心的,除了擔心自己,還立刻發現了一個重點。女性異能者的卵子,和之前冷凍人的卵子,不是一個概念。
法庭還會支持梅歇爾拿到另外一枚卵子嗎?
陷入絕望了!
梅歇爾勉強維持那口氣,就像她的尊嚴不能被剝奪一樣,“法官閣下,被告林恬兒……是在協議簽署之後才覺醒異能,我認爲她履行協議的義務,不能改變什麼。不能說,覺醒異能了,之前的一切都不作數了吧。”
芸熙笑了笑,將手中的嫩芽放在桌面上,“法官閣下,我認同原告說的話,我也重申一遍,我履行了協議義務。我已經贈送了一枚卵子給原告。”
“原告糾結那些細微末節,一直沒說到重點上。事實上,簽訂協議的初衷是,原告需要一枚健康的卵子好圓她做母親的心願。那麼,我當初提供的那顆卵子呢?就算經過科學院檢測,不能說檢測之後就消失了吧?”
“那枚卵子有問題,證明我本身的體質不適合,那她就不應該繼續來找我。沒問題的話就更奇怪了,正常人不應該直接使用嗎?可見,原告方雖然得到我履行協議提供的卵子,卻沒有按照協議做她該做的事情。”
“原告梅歇爾女士,我想請問你一句,那枚卵子呢?你是否……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