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鄭冬看着瞬間接近的粗大激光，大聲嘶吼。
砰！
隨着一聲肉體落地的沉悶聲響，鄭冬晃了晃頭，他睜開雙眼。
自己正躺在冬眠艙旁，身上還纏着斷裂的細管。
他怔怔兒的，看着前方，很快恢復了意識。
自己在離開地球前往波江座ε星的途中，爲了防止旅途中的枯燥侵蝕心智，進入了冬眠艙，新鷹烈號的人工智能負責飛船的自動駕駛，絕對不可能將自己拋出冬眠艙，即使遇到了緊急事件，也只會將自己喚醒，那是誰將自己拖了出來？
鄭冬感受了一下身軀的恢復程度，四肢的神經盡皆靈敏，自己已經被拖出來有一段時間了。
有人在飛船裡？
鄭冬身形緊繃。
或者不是人？
嗒。
腳步聲響起，鄭冬看到冬眠艙的自動門打開，一個灰袍人影在顯露出來。
來者皮膚呈現冰藍色，袍色單一，整齊有理，他有着一雙夢幻一樣的銀色雙眸，四肢與人類無異，但呈現出黃金比例。
“你是？”鄭冬雙目一眯，頭皮發麻，六道黑色旋渦瞬間浮現在周身。
面前的是什麼？潛入自己的飛船，將自己拖拽而出，而且，是地球人的形狀？！
“你好，波江座ε星的‘種子’，神使已死，我來宣告你新的使命。”灰袍人發出平淡的聲音。
“你是誰？”鄭冬心中微驚，問道。
“灰雅。”
“來自哪裡？爲何有着人類身軀？”
“看來你的見識頗爲淺陋，但這並不妨礙你接着爲神效力。我來自銀河之深淵，極寒之星域。我就是人類。”
“只有地球上有人類。”鄭冬冷聲說。
“並不是，”灰雅輕輕搖頭，“人類遍佈銀河，爲帝國最高貴族。”
鄭冬雙眼睜大，沒有答話。
“你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
“神使爲什麼死了？”
“因爲神死了。”
“什麼？！”
“神死在異星系，而神使與神生命一體，神亡，神使即亡，統治崩潰。”
“我憑什麼相信你。”鄭冬深吸口氣。
“就你目前所經歷的，所看到的，還不夠嗎？”灰雅微笑。
鄭冬不答，沉默着，唯有六道黑色旋渦緩緩旋轉。
“你還記得那剛剛做的夢吧？”灰雅突然問道。
鄭冬身軀一顫。
“那是即將發生的真實事件，地球被拆解，你被殺死，靈魂永墜黑暗之海。”灰雅說，“而我，將這一事件提前告知於你，改變了真實宇宙的發展軌跡。當然，只能改變你的死亡，過多的變量無法計算。”
“地球被拆解？”鄭冬搖搖頭，“不可能。”
“人們總是自以爲是，任何人，或者說，任何生物。”灰雅平靜道，“我可以知曉你的夢境本身，就已經驗證了這點吧？”
“你通過某種腦電波，或高層次的技術，也可以讓我做這樣的夢。”
“好吧，你非要親眼看看。”灰雅笑了一下，身形漸漸虛幻，眨眼間消失而去。
鄭冬衝到冬眠艙們旁，所立之地空空如也，彷彿灰雅從未出現。
鄭冬又回頭看了眼蓋門自動打開的冬眠艙，向駕駛室跑去。
透過舷窗，鄭冬看到一顆熾熱的黃色星星，正是波江座ε星。
“距離波江座ε星，半光年。”
接下來的半年，鄭冬沒有去冬眠，終日呆在駕駛艙，偶爾與遠在十光年外的張文啓聊聊天。鑑於夢境的可怕，鄭冬自然提醒了張文啓警惕魅藍因人，但張文啓說十年來魅藍因人再沒有出現過。
“地球上還有多少人？”鄭冬問道。
“三億多人。”
鄭冬鬆了口氣。
“怎麼了？”
“我做了個夢。地球被毀滅。被毀滅時，人口不足百萬，似乎是什麼臨界點。”
“只是個夢而已。”
鄭冬開始懷疑自己那天見到的灰袍人是不是也是夢。
經過漫長的光速飛行，鄭冬終於抵達波江座ε星系。
“文啓，我到波江座ε星了。”通過量子通信系統，鄭冬和十光年外的張文啓打着招呼。
“你飛了十年，”張文啓比十年前更加精神，調侃道，“如果修復了太陽系恆星蟲洞，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希望地球文明儘快達到那一步。”鄭冬忽然停下，愣愣地看着張文啓。
“怎麼了？”張文啓笑問道。
鄭冬盯着張文啓的身後，持續了一分多鐘。
因紐緹斯沒有出現。
“沒事。”說出這兩個字時，鄭冬感到額頭上冷汗的流下。
“你，有什麼預感？”張文啓關切詢問。
“我……”
因紐緹斯突然出現在張文啓身後，伸出手臂，閃電般放在了張文啓脖子上，而後微笑着看向鄭冬：“啓迪者，不能稱呼爲地球文明瞭。”
“住手！”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的鄭冬猛地嘶吼。
“魅藍因的偉大使者，你……”張文啓看着因紐緹斯。
“十年前，你們的啓迪者威脅我。”因紐緹斯聲音溫和，黑色手掌如刀劈過。
鮮血衝起。
張文啓的身軀重重倒在地上，漸漸失去溫度。
因紐緹斯對呆住的鄭冬笑了笑，腳步位移，周遭情景瞬間變幻，毫無疑問是空間技術的運用。
因紐緹斯出現在近地空間，俯視着蔚藍色的星球，星球上雲層繚繞，夜與晝的分界線明晰。
“赤焰帝國入侵你們時，曾經展示了一種名爲滅星炮的玩具，我們沒有那種玩具，也不會那麼粗魯。”因紐緹斯說道，“我們會像做手術一樣。”
數十艘細長的龐大戰艦鬼魅一樣出現在地球四周，其艦體上的藍色波紋標誌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
光芒達到極致時，數十道光柱爆射而出，射向地球。
如同切蛋糕一樣，激光沒入地球，鄭冬看到地殼、地幔、地核的三層構造。
切面整齊的地球碎塊緩慢脫離，地殼與地幔的構造開始坍塌，鐵水與岩漿閃動着赤紅的光，宛若人體內血液。
虛擬屏幕上畫面中止，浮現四個刺眼大字。
“信號中斷……”
鄭冬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灰袍人出現在一旁，瞥了鄭冬一眼，然後走到他面前。
“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類似於我家鄉毀滅一樣的感情。”灰雅說，“但一切都過去了。”
鄭冬沒有說話，像失去了骨頭一樣直直倒在地上。
“站起來，鄭冬。”灰雅道。
鄭冬雙目無神，沒有說話。
“鄭冬，你早就死了。若不是神的眷顧，你連巴納德文明都無法驅逐。而且，毀滅的不過是一顆星球，你的大多數人類同胞還活着。”
“現在，跟我走吧。”灰雅勸說道，“你還有報仇的可能。”
“快點，來不及了。”
鄭冬豁然扭頭，渙散的雙目艱難聚焦，盯着灰雅：“你是誰？”
新鷹烈號前方，三艘巨大的魅藍因戰艦忽然浮現，漆黑的炮口對準舷窗。
“開炮。”旗艦內，因格斯冰冷發聲。
一旁，因奈特獨自翻閱着書籍。
一道粗大的白色激光瞬間抵達鷹烈號前，並將其吞噬。
新鷹烈號在數十萬度的高溫下融化。
待鐵水冷卻，一艘戰艦飛來。
“報告，未檢測到四維繫統。”因格斯向因奈特報告。
因奈特擡起頭，看着因格斯：“繼續查。”
“是。”
……
波江座ε星前，灰雅拎着鄭冬，面色平靜 ：“你有新的使命，從今以後，地球與你無關，而它本身也不存在了。”
鄭冬看着灰雅，沉默着。
“神死了，使者盡皆殞命，但抗擊異星系的任務還在，我要你，繼續發展自身……”
突然，周圍星空如水波動，鄭冬向下望去，看到恆星與魅藍因戰艦的無限細節。
他在四維空間。
不，鄭冬又感到周遭變換，恆星與魅藍因戰艦的細節沒有改變，但不是無限，而是歸結爲規律。
五維。
還在上升。
灰雅卻消失而去。
上升突然停止，鄭冬向下墜落。
意識黑暗之前，鄭冬看到自己墜向熾熱的無邊火海。
他墜落向波江座ε星。
……
六維空間。
“灰雅，你想搶走所有‘種子’？”
“貪心不足，可惜了。你分身太多，每個的實力都太過孱弱。”
“弒神者，你會遭到懲罰！”
灰雅環視黑暗的四周，冷聲道：“我會一個個去找你們。”
“找我們？要殺了我們嗎？那誰來抗擊異星系，你嗎？”
“我倒挺期待你自投羅網。”
“很好。”灰雅微微一笑，身形如霧氣消散。
波江座ε星，魅藍因先遣艦隊旗艦。
“找不到四維繫統？”因奈特皺眉看着因格斯。
“是的。”
因奈特知道自己飛船四維偵測系統的級別，他眯眼道：“難道那系統已經是四維巔峰？”
“也有可能，‘種子’沒有死。”
“他跑不遠。”因奈特說，“找吧。”
“是。”因格斯說，“地球那邊也傳來消息了。”
“什麼？”
“行星自動復原了。”
因奈特猛地站起。
“艦長，暫時無法確定是不是起源之地，但有復原功能的行星，必然是第十科技時代以上的文明。”
“去地球。”
“是。”
先遣艦隊戰艦紛紛從四維空間中駛出，向十光年外的恆星飛去。
……
“鄭冬……”
在黑暗中游離的意識，聽到一聲虛弱的呼喚，他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