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暖,春寒加劇,天氣陰沉沉的,天黑,屋裡也黑,無際的天空成了一片黑海,天潮地溼,連撲面而來的風也都是潮潤潤的,風聲漸大,吹得窗扇作響,院中宮人也紛紛退至廊下躲風。
儘管今日天氣不是很好,大多數主子及宮人都躲在宮室足不出戶,可這宮道上的人影兒卻仍是如往常般忙碌慌張。
輕推門扇還未跨出門檻,便迎面襲來一陣涼風,吹得人雙鬢髮絲亂舞,發間釵環垂下得流蘇劇搖,我眯了眯眼,擡手緊緊肩上得披風,隨後便攜着紅英朝宮門走去。
前朝政事繁忙莞辰無暇脫身,後宮看似水平如鏡實則暗潮洶涌,近日宮內不知是怎麼了,衆人都跟約好似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這素來鑼鼓喧天得流音閣都閒置了下來,這一個個得像轉了性一般變得異常安靜。
我疑惑地掃視着與我擦肩而過宮人們,心底油然升起一種不安感,慧妃那邊沒動靜還能說得過去,畢竟現下不論是朝堂還是後宮中人的眼睛都緊盯着她不放,陸嬪那裡沒有動作大概是在籌謀什麼,可這整個後宮突然都一片死寂倒讓人戒備心突生。
“娘娘您瞧,那宮人手中抱着的花多漂亮啊,天壽節臨近不只是後宮中得各位主子,連這暖房得奴才都趕趟子道賀,看來今年的天壽節宮裡會十分熱鬧呢。”紅英瞧着那漸行漸遠得背影喃喃感嘆,乍聽上去好似是對天壽節充滿期待。
怪不得這宮裡的人兒會這般忙碌,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怎麼將這茬給拋到腦後去了,不過就算是天壽節臨近,後宮也不該是此種氛圍。
往常只要宮中有什麼節慶,她們不都是卯足了勁兒想爭着出風頭嗎,下月天壽節正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一向愛爭強好勝的她們如今卻鋒芒盡斂,實在反常。
剛從沉思中回神,擡首便見一張略微熟悉得面容迎面而來。
身着淡粉羅衫,外裹描金錦緞披肩,一雙清澈水眸不似原先反暗淡了不少,面色清減,朱脣無血,髮髻上沒有繁瑣裝飾僅插着一支銀花簪,素雅之中又帶着幾分哀涼。
“這不是元美人嘛,真巧啊,元美人也是閒來無事出來散步的嗎?”我脣角輕揚笑意盈盈地對着面前人兒道,誰想人家卻毫不留情地給了我一個大白眼。
與我面視而立,既沒有行禮作揖得意思,也沒有離去之意,氣氛一時凝結僵持,彼此都不言語只是靜靜地瞧着對方。
元美人狠瞪了我半晌,忽而移眼作勢欲離,卻被身邊的婢女暗拽衣袖,身子僵了僵隨後又停下腳步,斂目向我施禮:“嬪妾見過瓊妃娘娘。”
我眉梢微挑,低眉看了眼弓腰行禮的元美人,又瞧了瞧立在一邊同樣垂首作揖的婢女,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
元美人還是淑妃時氣焰囂張,又仗着有慧妃撐腰自恃過高,雖然今時不同往日,但一個人得心性脾氣又豈會在短短數月內轉變,其實她元美人就算不行禮我也不會拿她怎樣,畢竟論宮中資歷還是元美人較長,明明極不情願卻還強裝恭敬,她倒是變聰明瞭不少。
“免禮。”
“謝瓊妃娘娘。”
“紅英你還愣着做什麼,還快向元美人問安?”我轉眸看向身後得紅英,紅英聞言面上閃過一絲錯愕,看向我得眼神中也有着無措。
“啓稟瓊妃娘娘,紅英姑娘方纔已經對我家主子行過禮了,是奴婢親眼所見,還請瓊妃娘娘勿要動氣。”
紅英還未說話,倒是元美人身邊的人兒先開了口,我瞥了眼那說話之人,隨即垂目笑道:“你看見了,本宮可沒看見,所謂尊卑有別,未免落人口實說本宮教導無方,禮數上的事得做足了纔好。”
隨着我話音下落,元美人原本靜如止水得臉色,也有了微妙的變化,紅英見此隨即上前作揖,語態恭敬地道:“奴婢見過元美人。”
元美人水眸微眯,輕掃了一眼紅英,倏然擡眸問:“你這是何意?”
“本宮不都說了尊卑有別嘛?元美人又何須再問,這宮裡有位嬪妃皆是主,不論是哪宮婢女太監均是僕,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本宮這麼做有什麼錯嗎?”
我輕蹙着眉頭,語氣淡漠的反問元美人,眸光流轉間,無意瞄見元美人的身側婢女神色有異。
這瓊妃莫不是在借主僕之說,暗指自己先前對其不敬之事?拿此羞辱她已不似從前風光?還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
她是被冷落貶爲了美人,可瓊妃她又好到哪裡去?御花園一事她也有所耳聞,本以爲失子之痛會讓瓊妃長點教訓,誰想竟還是這般莽撞!
“本宮有些乏了,先走一步。”
我以手遮口,佯裝倦怠得打了個哈欠,攜婢邁步,這纔剛走出幾步,便被元美人拽住了胳膊,我低眼看着那緊扼在我臂上得玉手,微微斜眸,“元美人你這是做什麼,莫非是有話要對本宮說?”
“這話該我問你!一語雙關指桑罵槐,你究竟打得什麼鬼主意!”元美人嬌呵出聲,引得宮道上來往宮人紛紛側目,一雙水眸怒瞪,無血朱脣被咬齒下,如花容顏盡顯不甘憤色。
俗話說的好,這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任憑她瓊妃現下如何風光,但這花無百日紅,總會有凋謝的那一天,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眼明心亮,懂得見風轉舵的人,才能活得長久!
深宮無情,帝王心便更是難測,一路飄搖走來,看遍人心冷暖見慣後宮死鬥,她或許是衝動易怒,喜怒悲歡都顯於面上,不懂隱藏,但她卻不傻。
後宮雖久無異動,卻呈三足鼎力之勢,因流音閣一事她早與這瓊妃結下了樑子,瓊妃方纔那番言辭分明就是衝着她來的!
這進宮的官家女子,都只是政治的犧牲品而已,而她們所謂的夫君,卻是手握她們家族命脈之人,尋常人家納妾是因爲喜歡,而皇家選妃卻是爲了更好的鞏固皇權,制衡朝野。
沒有恩寵子嗣,爭不到鬥不起,就順應天命平淡活着,只要家族無恙,要她怎樣都可以,慧妃好不容易轉移了注意力,將目光從她元家移開,瓊妃無故折辱,怕不是隻爲逞口舌之快這般簡單,必定是有所圖謀!
扼在我臂上的手越收越緊,我皺緊了眉頭,眸光不悅得看着元美人,正欲揚臂甩開她得手,卻被人搶了先。
立於一側的婢女眼疾手快,輕喚了元美人一聲,就是這簡短的幾個字,卻讓元美人像中了蠱似得,強抑下胸間怒火收回了手。
鼻腔內忽然竄入一股異香,只是這香氣太淡,還來不及追尋思索便消逝與鼻尖,雖是如此,我卻覺得那短暫地香味兒,甚是熟悉。
“美人近來肝火旺盛脾氣不好,瓊妃娘娘大人有大量,還請娘娘勿要見怪,奴婢在這裡替元美人給娘娘您賠不是了。”
我絲毫未理會那婢女的言辭,舉步朝前走去,在繞過那婢女時,異香再現,我心口霎時沒來由得恐慌起來,遂而默然將手縮入袖中緊攥成拳,緊咬住牙,不泄絲毫情緒於面。
“貌似,想打鬼主意的還輪不到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