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後,院中一片素白,從雲層中擠出的陽光,稀稀疏疏的打在雪地上,折射出無數種絢麗的光芒。
我裹着厚厚的棉袍,手上套着莞辰前幾日賞下的裘皮護套,與紅英一同在院中來回溜達,今日的天氣不算差,本想去御花園轉轉地,但又恐惹上是非,故此便作罷。
“娘娘,奴婢聽聞十五家宴那日,陸嬪與李美人不知因何事爭執,在偏殿大打出手,幸好皇上沒準娘娘赴宴,不然怕是那眼下受了杖刑臥榻不起的就是娘娘了。”
“是嗎。”
我含糊的應了一句,笑而不語。
陸嬪一向小心謹慎,李美人雖說話不經頭腦可並不傻,若不是背後有人推波助瀾,就是她兩真的目中無人,連體統規矩都拋擲腦後,光顧着逞一時之快了。
團聚在太陽四周的烏雲,漸漸四散開來,一陣風吹來,樹上的雪花紛紛落下,涼風灌進了我的領口,凍得我縮了縮脖子。
突地,細碎輕緩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身上的寒意驟然消退,我神色凝重挪不開步子,甚至連身體也僵硬了,垂首有些慌亂地瞧着交疊在我腹上的手。
身子被他圈在懷中,他的下顎抵在我的肩頭,我低眉,眼睛直直的盯着腳下雪地,眸中閃過一絲無措。
莞辰正欲爲懷中人撣下發上的雪花,擡眸間卻發覺她神色有異,“你可是哪裡不舒服?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我聞言脊背一顫,咬了咬脣,隨即胡亂搪塞道:“沒沒什麼,許是在外面站久了,受了寒氣。”
“既是如此,那便進去暖暖。”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托起我的下巴,側首俯身,在我頰上印了一吻,繼而便攬過我的肩頭朝殿裡走去
“朕吩咐御膳房,爲你燉的藥膳你可吃了?”莞辰坐在我身側輕輕握上我的手,脣角微揚,牽出一抹好看弧度。
“嗯,吃了。”我斂目應道,不敢直視他的眼。
“朕從乾成殿過來時,遣祿元去了御藥房取藥,還讓他備下了年初外邦送來貢果,朕這就讓他們呈上來給你嚐嚐。”
話音剛落,他便揮手示意一旁的宮人去拿貢果,深邃眼眸直勾勾的地盯着我瞧,全然未有注意到桌下我越攥越緊的手。
眼下殿中無人,正是大好時機,可這到了嘴邊地話,不知爲何卻又咽了回去,說不出拒絕的言辭,也道不明心裡的愁緒,只得緊咬住脣。
莞辰怔怔的看着身側人兒的眼,似乎察覺出了她今日的行爲舉止有些怪異,眼底漾過一絲探究。
他總覺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同,比起往昔的冷漠要沉穩柔和了不少,這些雖是他期望已久的,可是他這心底卻隱隱覺得不真切,不是懷疑她爲何轉了性子,而是奇怪明明已經相處了這麼多日,她怎會還是這般無措?
“來,先喝藥,過會兒在嘗那貢果。”莞辰接過祿元所捧托盤中的藥碗,舀起一勺在嘴邊吹了吹,送到我嘴邊。
我抿了抿脣,張嘴喝下藥汁,餘光在屋內瞟了瞟,接而低嘆了口氣,一絲失落襲上心頭。
“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他放下藥碗,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目光自上而下不住地在我身上打量。
“沒有,沒什麼事。”心,跳的極快,撲通撲通地,我卻仍在竭力維持着面上的鎮定,生怕泄露出一點情緒,叫他看出端倪。
思前想後,我始終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在宮中人心平穩之前,不妨在擱段日子吧。
“沒事就好。”他寵溺一笑,眸中滿是氤氳在一起化不開地柔情,指尖輕劃過我的眉眼。
看着他的眼,心裡沒來由的泛上一股淺淡暖意,都說,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那此刻的他究竟是流露了真心,還是見慣了各種形形色色人早就懂得了做戲僞裝。
莞辰見眼前女子,毫不避諱的瞧着自己,徵愣了片刻。
龍涎香氣竄入鼻腔,我只覺呼吸一窒,想擡手推拒,卻無力舉臂,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
他有些驚喜,倏然睜眸,眼中盡是無法掩蓋的欣喜,一抹紅暈悄無聲息的躍上她的臉龐。
我微微皺眉,正想擡顎喘氣,卻被一陣錐心的刺痛驚到,捂脣不住地咳嗽着。
莞辰眸子一沉,即刻收回手,轉而扶住身前即將從坐上栽倒的人兒,面色陰鬱,親密氛圍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緊張壓抑。
急促的腳步聲在殿中響起,卻是紅英端着托盤進來,“皇上,娘娘她身子還很虛弱。”紅英埋低了頭,小聲說道。
莞辰劍眉緊蹙,長嘆了口氣,眸中滿是憐惜,是他太魯莽了,居然忘了她還在病中身子尚虛。
“岫煙。”他執起我的手用力地握着,眼中有寵溺與歉疚。
“只是方纔吹了太久的風,受了寒,皇上無須自責。”我斂目淡道,不由自主的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片刻之後才覺不對,遂而又神色倉皇地抽回了手。
他展顏一笑,摸了摸我的頭,將我攬入懷中抱着,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頸側,並不說話。
倚在他的肩頭,我微微側眸瞧了瞧簾外的紅英,只見她如釋重負般長舒了口氣,我眯了眯眼,心中頓時明瞭,閤眼攀上他的背脊,喟嘆道:“臣妾有些餓了。”
“是嗎。”他輕笑出聲,修長手指寵溺的颳了刮我鼻尖,隨即對紅英道:“傳膳。”
已經無法繼續推拒了,也沒辦法在裝作視而不見,逃無可逃,退無可退,那便學着接受,畢竟眼下我能抓住的就只有這一絲溫柔而已。
想守護,護住那寸,明暗不定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