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斜,橙紅色的光打在草地上,殘陽如血,遠望去紅光一片。
一陣清風撫過面頰,吹動樹丫輕搖,花枝俯腰,鼻間充斥着隨風而來的淺淡花香。
周圍靜謐無聲,頭頂偶有鳥雀嘰嘰喳喳地叫着飛過,似在呼喚着同伴歸巢。
腳下草地柔軟,踏過不起一絲聲響,愈行愈遠漸漸深入那片林蔭。
遠望見林外池塘邊立着一人,蒼蔥綠葉遮住了他的眼,唯能窺見他線條優美地下巴輪廓,任是這樣,我也只一眼便認出了他。
輕柔地風吹動着他的墨發,白袍如雪,衣訣翩揚,不知在遙望何處,悠然中又顯得有些孤寂。
我張了張嘴,卻喚不出他的名字,或許是想就此了結,又或許是不想打擾給他再填愁緒。
一心想着要走,當瞧見那修長的手指撥開眼前的枝椏,欲向我這裡看來時,想要逃離的心情更加迫切。
“原來是娘娘啊,不知貴妃娘娘來此,有何貴幹?”平緩無奇地語調,讓人難辨他喜怒。
俊雅的容顏,溫潤的氣質,一如往昔,只是那輕擰的眉宇下眼眸不復澄澈,仿若寒玉透着冷意。
我淡淡地看了眼,他那沉冷的眸子,說道:“碰巧路過罷了,大皇子接着賞景兒,本宮還有事先走一步。”
“貴妃娘娘走得這般急,莫不是趕着去給聖上侍寢?娘娘還真是喜歡榮華富貴呢,也是,若沒有聖上的寵愛,娘娘又如何能在這深宮中站穩腳跟呢。”
我聞言,腳下步子一頓,攥着絲帕的手緊了緊,回眸看向他。
只見他緩緩從樹後步出,淡然的眉眼間噎着抹嗤笑。
“大皇子既心知本宮將往何處去,那麼也該清楚今時今日的本宮,是個什麼身份不是?”我雙眸微眯,輕聲說道。
蘇瀛眸光閃動了一下,接而笑得諷刺:“這個本殿自然清楚,不知娘娘想聽本殿喚你什麼,是同其他人一般喚您貴妃娘娘,還是叫您一聲母妃?”
他的眸子冰冷如冬日裡的湖水,寒冷徹涼,彷彿於瞬間變了個人一樣,渾身透着濃重的戾氣。
忘了也好,將往昔那些記憶全都抹去了也好!
他若下了狠心遺忘,我便也不用手下留情,從踏入這宮門的那一刻起,我與他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等着瞧吧,總有一日本殿會從他手中奪回一切,而娘娘您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聲音很輕,嘴角牽起,眉眼微眯眼裡卻融不進笑意。
天際的最後一縷日光逐漸退卻,身周的景物也隨之被來臨的黑暗吞噬,一點一點
蔥鬱的樹木剎那間化爲枯椏,就連盛開的繁花也萎落凋謝,他脣角的弧度加深,笑的張狂猶如鬼魅。
手中憑空多出的那把匕首,血跡斑斑,泛着陰冷的寒光,讓人觸目驚心,同時也刺傷了我的眼睛。
“現在還來得及,跟我走,或陪着他一起死。”
先丟下我的人是你,如今事成定局,執拗的不肯放手的人也是你!
你背棄約定揚長而去時,便早該想到會有這一日,無法彌補的缺陷,無法完成的諾言,無法挽回的結局,太遲了,真的已經太遲了。
原本被你所獨佔的那裡,早已沒有你容身之處了,你走的太快,而我走的太慢追不上你離去的腳步,就此失之交臂。
最終,還是沒等到你兌現白首之約。
如今我的眼裡除了那個男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唯獨他也只有他,我絕不容旁人傷他分毫!
就算那個人是我曾經鍾情的男子,也是一樣不會心慈手軟。
草隨風擺動,空氣沉重壓抑的氣氛,讓人喘不過氣。
風聲徐徐,遠處他的長袍翩揚鼓動,曾經彼此的心靠得那般近,今時卻不得殊途同歸。
周圍的景物慢慢後退崩落,他的容顏也攀上了裂紋碎裂成塊兒,一股寒氣襲身使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咿咿呀呀的戲文在耳畔迴響,伴隨着鑼鼓聲,四周竟是看戲看得如癡如醉的人兒,哪裡還有那林那水,舊人怨懟。
“娘娘可是乏了,不如這戲咱就不看了,奴婢伺候您回宮歇息吧。”
浮萍低聲地輕語,將我模糊的神識拉回原位,定了定神左右環顧了番,方纔想起自己身處何處,又爲何來此。
撫了撫有些痠痛的脖頸,剛接過浮萍奉上的熱茶正欲飲下,便有人行色匆匆地趕來,立在我身後與浮萍耳語了一番。
當浮萍將消息轉述給我之後,我慢悠悠地捧起茶淺抿了一口挑眉看向她,眸含趣味,彎脣輕笑起來:“本宮今個兒沒空見她,她這性子竟比天氣還要反覆無常,一會兒要尋死,一會兒又改了念頭將內宮諸人耍得團團轉,着實可惡。”
浮萍聞言,眼神一亮:“那娘娘的意思是”是殺是留?
我斂下眉眼,臉色一冷:“近來後宮紀律鬆散,長此下去內宮不安皇上必然爲此分心耽誤朝政,藉此機會整頓整頓重樹宮中綱紀,也好讓那些不安於室的人恪守本分,不敢再妄加動作。”
我的語調不大不小,卻正好能讓身周的人們聽到。
“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且先讓她閉門思過,倘若不知悔改便一切照舊,宮中姐妹衆多就算少了她一個也沒什麼,日後再選就是了。”我低頭輕笑,眼底掠過一抹嘲謔。
後宮大局盡在我掌控,就算我將這裡搞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躲在暗地裡伺機而出蠢蠢欲動的你們又能拿我如何?
老鼠就是老鼠,乖乖窩在那陰暗潮溼的角落,苟延殘喘的活着難道不好麼,何苦出來螳臂當車這麼不自量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