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

入晚,夜月僚霧,清風高柔,設宴就擺在了充滿玉蘭花的牆院裡,這羅雲居建在這高山草甸頂峰之中,位置優越,看美景是相當好的,房子不大,五臟俱全,房子內外的高牆隔院也是分的清清楚楚,建設極美可見是上了心的。

林綃在這深處建立這樣的一頂房屋,難道真只是爲了金屋藏嬌嗎?

三人入座,桌上菜品齊全。

林念左思右望的仔細觀賞着這裡的美景,邊打趣開口道:大哥,你這小亭別苑,還挺別緻,令人愉悅舒心,觀月巨透,風高涼爽。

若到了夏日螢火晶晶,花香馥郁,真是好比桃源別憬啊,一個休沐養神的好地方。

林綃沒作答,他筆直的坐着,此刻看着下人們在添茶倒酒忙碌的重影,眼神卻像出遊神離。

見到他不理會,林念又自顧道:難怪你從來不許任何人前來,今日得以如願,還是因爲嫂子,果然是……重色輕親吶……

林綃還是沒反應,坐他身側的林苑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目光投向他,發現他正十指漫不經心搬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面容青肅,目光看的很遠。

他這麼認真嚴肅的模樣,她還從未見過,面容鎮定幽靜的可怕,不知道在想什麼,今日來時就覺得他跟平時不同,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能讓他這麼明着發愁的事情,難道又是跟金陵府有關嗎?可是,以凌楓的脾性,這段時間是絕對不會再來鬧事的,因爲還有一個月皇帝就要公開昭告太子之人選了,現在考察的關鍵,他的心思當然是全都放在那浩選之上了。

也不知道,頌國那幾個掙得頭破血流的皇子們,哪一個纔是皇帝心中的太子最佳人選,如今凌楓攬得司馬家這樣的大魚,想必朝中那司馬家那一方的勢力已經都上奏力挺他了吧,不過另外那幾個皇子皇孫們也不是善茬,他未必能輕易如得所願!

見半天不言語,林念朝他面前揮了揮扇子叫道:大哥,你怎麼了?

林綃被他的聲音喚回來,似乎暗歎一口氣才收拾情緒回趣道:重色輕親?相比之下你小子常年在外尋歡作樂,把這裡所有大小事都推給你大哥我,連個書信都極少回,若不是這次被金陵府的人盯上,你怕早就忘記自己是哪裡人了罷?我若是輕親,那你可不是算的上是斬親了?

林念一聽有些虛心開聲:斬親?沒這麼嚴重吧……我那不是怕回信太頻繁會引起他人注意,我在外面也是時刻想着大哥你的。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旁邊的林苑又繼續道:特別是想到大哥快三十了還是孤身一人,我真是着急的緊,還好這次回來,大哥已經覓得良緣佳話。

說到最後,撇下的神色裡冒出個釋然的瞬間。

聽到此,林綃舉起酒杯對着他會心一笑:“ 阿念,當日你在外未得喝上大哥的喜酒,現下這杯酒,就當作是替補吧。

聽罷, 林念毫不猶豫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再往自己杯子上又添滿了一杯酒,舉起來認真說道;大哥自幼寵我,容我,可是你的婚宴我都能缺席,真是實在不應當,小弟理應自罰三杯。

說罷,連倒三杯對月暢飲。

林綃笑容未減,也將手中的酒飲盡。

林苑看着二人兄弟深情,應該是應景吧,竟然不自覺的跟着有些悅動。

撲捉到她嘴裡一抹笑意,林念又添滿一杯酒,起身對着林苑鞠着身子極爲重視的道;嫂子,雖然我們莫不相識,可是承蒙嫂子兩次出手捨命相救,才得以還生,阿念不敢相忘,會永記於心。這一杯敬嫂子骨敢丹心,俠義之恩。

看他這一副認真的樣子,林苑覺得舉手之勞不必如此想起身阻止的,可是身子剛一動就被林綃按下了臂膀,便對着她一臉祥和的說道:不必起身拘禮,他這恩,你受的起!

此話讓林苑沉默了好一會兒,都不知如何開口。她救他,第一次是意外相救,第二次,是存着一些別的心思的,並不是單純的只救他,她並沒有他想的這麼俠丹義骨,她更是不想承他如此大恩。

她也給自己添了一杯酒,於禮回敬道:“只是隨手之舉,無需掛心,更不用耿耿於懷。”

林念連飲了幾杯,本來酒量就差的他臉上已經紅暈染上臉頰,這雪山葡萄酒,就是烈。他還沒有喝幾杯,就感覺有些酒勁上頭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舉滿高杯;“ 最後這兩杯,是祝大哥大嫂鴛鴦比翼,琴瑟和鳴,百年偕老。”

最後兩杯盡歡,他已經出現了醉意朦朧之態。

“ 阿念,你可還好?” 林綃命人撒走了他的酒壺,換成了白水,怕他一心求醉。

林念返歸位,看着對面的林綃感覺有些重影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笑道:大哥,咱們兄弟好久沒有大醉一場了,今日月夜正好,不如今晚咱們就在這裡暢飲一番,不醉不歸,不負這皎月之美!

林綃嘆一口氣道;“就你這酒量,還敢揚言喝灑於江湖,嚐遍天下美酒?”

林念不屑一笑,拿起酒杯又自顧倒了起來:“大哥,我是愛喝酒,特別是那些罕見稀有的美酒,可是偏偏我這酒量就遺傳了娘,不僅喝酒上臉,還滴酒沾不得,一喝幾杯就醉,真是白白糟蹋了那些美酒。

一飲了一杯白水,豪未察覺,他看着手中杯子忽然眼神一轉道:大哥,你能不能,讓你那些醫師配出個千杯不醉的靈丹妙藥,讓我也跟你一樣,飲個千杯萬杯都還能屹立不倒的?”

林綃搖頭嘆笑眼神寵溺:“ 你啊,還沒開始醉,就說起胡話了。”

林念聽聞卻不以爲然的道:“我可沒有說胡說,大哥,咱們密室裡那些醫師不是可以配出讓人斷愛絕情,以至於轉念轉情的還有什麼讓人失去記憶的心智受損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藥嗎?這個解酒之藥,應該不難吧?”

斷愛絕情?轉念轉情的藥?這麼神奇?這話引起林苑的注意,林綃竟然偷偷藏了這麼多厲害的醫師?那他配這種藥來做什麼?這些駭人聽聞的藥她在頌國也聽說過,可是沒想到這源頭竟然出自青駝鼎?

林綃暗中自然也看到林苑微妙的變化,怕她胡思亂想,想開口解釋些什麼,林苑卻先開口問道:“可令人轉念轉情的藥,是什麼意思?”

“夫人息怒,那種傷人心神的藥我可不敢用在夫人你身上啊……”看她目光平靜,微有怒氣,不會是以爲自己對她已經下黑手了吧?

此刻,林念感覺情況不妙,以醉酒爲由,匆忙而逃了。

看着林念“倉皇逃離”的背影,林苑再次問道:那種藥,藥效是什麼?

林綃徵住了,顯得有些爲難,難道要告訴她,這是一種傷天害理,棒打鴛鴦,他專門爲對敵人動情的那些暗夜那所研製的一種藥?她會不會認爲自己這些天對他的轉變是因爲他下了藥?可是不說,她定不會罷休,到底說還是不說呢?

罷了,告訴她也無妨,她應該不會黑白不分的怪罪自己罷?林綃沉默半天,還是蜒蜒開口:“ 那是一種奇藥,其藥效是可亂人心神,放下過往,改掉心中摯愛的藥。但我林綃發誓,我絕對沒有對夫人你用過那種藥。”

林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別有深意道:“那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對我用過?”

林綃回道:“那種藥用起來,也是比較複雜的,不僅要會一些偏門的催神之法,還要意志力夠堅定,才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心中摯愛,而改變後之人的第一個月內,時常會感到心空交瘁,只要堅持過了三個月,就徹底放下對那人的情根,不再愛上他。”

世界上還有這種藥,那對於那些沉迷過往出不來的人真是一種解脫。

“那可有失敗過?”頓了頓林苑又問。

“有,但是極少。”

林綃猶是想起什麼,眼神一下就黯淡下來。像她對凌楓的這樣的癡情,如此深的執念,是用藥方就能消弭的嗎?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這麼問,難道是自己也想用?那藥,我是萬萬不會用在你身上,因爲,即使藥奏效了,你就這樣忘了他,我不甘心,想必你也不甘心。

以爲她下一步或許會向自己索求或者什麼的,沒想到她只是點頭稱懂。

此時,月亮已經完全漏出雲層,皎潔明亮,照澀着這堂中小苑裡。

一會兒,阿若又端上了一壺新酒,稱是暖胃驅寒的,林綃趁此邀她與自己共飲。

林苑將酒杯放在鼻尖聞了聞,裡面有淡淡的草藥味。

斟酌一口,整個喉鼻醇厚濃郁。都說酒香越靜,酒齡越久, 這酒已經沒有新酒的刺鼻感,應該是陳年老酒了,味道很純靜。

林綃一連灌悶聲喝了好幾杯,眉頭不展,月下那清晰輪廓已經沾染酒水,隨着喉結的涌動而流下脖頸,借酒消愁,心裡定是有難言之隱。

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大番對月暢飲。

“ 你有心事。”

酒到中旬,她驀然開口。

林綃拿着酒杯的手指動了動,頓停下來:“你看出來了!”

林苑命小夕她們退下不再上酒,自己則給他杯上添上了白水緩緩而道:“ 都已經寫在了臉上。”

林苑剛倒滿水手剛碰到杯子還未拿起來,就感覺腰間一緊,帶着幾分酒氣的臉已經湊近她臉頰,林苑置空了手,僵硬着身子沒有動彈。林綃另一隻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龐,那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勁像那是極爲罕見的寶貝,雙眼含情凝睇着她的側容蜒蜒開口:“ 苑兒,此生固短,無你何歡?”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林苑心一緊,快速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摘下,略緊張道:“ 你……你喝醉了。”

被摘下的那隻手,順時拿起桌子上的那杯白水飲盡,眼神裡飽含深情又寵溺,一刻都未離開過她,完畢,極爲認真的道:“ 這酒不能令我癡醉,你卻能。”

林苑低下頭,不敢對上他的深眸。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輕柔輕語,情深款款,她不知如何面對,雖然現在她不討厭他了,偶爾也會感動,但是對他的深情還是無法直接給出迴應。

不料卻被他別過臉,強行與他對視,林苑微有驚恐,對視中,身心一陣清涼,他眼眸裡的那些不甘,落寞,縱情,以及疼惜都被她盡收眼底。

這樣重深的眼神,她是無法對接的,她也自覺不配他如此深情。

他雙手輕輕捧着她的臉,對着她的朱脣緩慢靠近,林苑此刻只覺得全身一陣亂麻,望着他越來越近的臉,她頓時深呼吸起來,沒有反抗,而是蹙眉的閉上了雙眼,直到感覺脣瓣被覆蓋上溼熱的軟乎,前所未有的溫潤和炙熱蔓延開來……和第一次他強吻時的感覺大不相同。

林綃酒後情難自抑,月下水深火熱,一陣深熱之吻過後,林苑雙脣是然腫了起來。

…………

出於羞憤,林苑從他魔爪裡出逃。

後者還頂着醉意,攤坐着朦朧地看着夜色下消失的背影,縱然一笑。

……

後半夜,凌晨,下起了霏霏細雨,果然是晚秋時節雨紛紛,隔幾天就降雨,林苑半夜口渴起夜找水喝,一掀開被子就感受到一陣清冷的風,這天,轉涼了。

她起身在房內尋找着什麼,忽然目光定在了一處,變得溫和了許多。

隨着她目光望去,那木製矮榻上除了有一些書擺放今夜還捲縮着一個人。

自從 她要求他不要強求自己之後,他竟答應了而保持了距離,不與自己同榻而眠。

心裡忽然多了些讚許,喝了水之後尋來一張毯被給他蓋上,天氣很涼,可是在觸碰到他的皮膚時卻感覺格外炙熱。感覺不對勁,她試探性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高升,很燙。

額間還冒出許多細細蒙汗,應該是發燒了,怎麼會,剛纔還好好的,難道是醉意未醒,又受涼一夜導致的?

她彎着身子,再次用手量貼他額頭的溫度,這樣子,是發燒無疑了。她看向窗外,此時才三更天,綿綿細雨,她要不要叫阿若來呢?

可若是等會兒他礙於面子不願意被救治,那半夜三更的豈不是讓人很難堪?而且會吵到睡在隔壁的林念。

正當林苑糾結與否,謹慎的林綃感受到有人撫摸自己,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她精緻好看的面容,此時夜風徐來,吹亂她幾樓墨發,沒有任何妝飾的小臉睫毛似蝶翼般煽動着,一身輕白的衣裳,不諳世事的猶如畫裡走出來一般。她正蹙眉看着外面,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眼低帶着五分擔憂。

林綃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看着她一動不動地,暗下的手偷偷的掐了一把大腿,隨之疼痛感傳來。這才相信真切地她在擔心自己,此時,林苑低眸看到他不僅醒了過來,還眉目帶笑,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林苑有些驚愕趕緊抽出手,卻被林綃中途拉住,他身子半坐了起來,接着又加大力度把她拉進懷中。

緊緊環抱住她,讓二人都躺下來的姿勢,尖俏的下巴抵在她的額前,一連貫下來林苑都沒來得及反抗。

只能在他懷中掙扎道:“林綃,快放開!”

林綃將她抱的更深,嘴硬道:“ 不放!”

他低頭,把頭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輕嗅着她身上迷人的清香。

“ 你發燒了,很嚴重。”林苑神情淡漠,卻也沒有過度的推開他了。

“ 無礙,夫人的關心勝過一切靈丹妙藥。”林綃一隻手將被毯拉過來蓋在二人身上,似乎想跟她在這矮榻睡上一夜。

林苑張開嘴還想說什麼,他卻在她耳畔低語:“苑兒,半年後,若是……你還是想走……”

話頓,他喉結動了一下帶着發咽的聲繼續道:若半年後,你初心未變,還是想要離開這裡,那我便放你走……

他說什麼?他要放她走?可爲什麼是半年後不是現在?難道他還想替自己爭取一段時機?驚訝的同時內心好像有些緊澀起來,他好不容易說放她走,她不是應該感到很開心嗎?可爲何竟有些澀澀發軟?難道是因爲對凌楓死心了,自己不知下山後何去何爲而憂心?

“爲什麼是半年後?” 她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