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拉着路荃的手沉默。就在前天夜裡,她服了天顏風月丹,在睡夢中換了另一副骨骼容貌;隨後便換了衣裳,帶上路荃來排隊參加天墉城的考試了
她只交代給路荃,她將化名連璐,而路荃假稱她的親妹妹連小荃。她們兩個相差十歲,又都生得清秀,假稱姐妹也不會惹人懷疑。
但是路芬芳沒有告訴小荃,她服天顏風月丹,是易容成李靖的師孃方妙談的模樣。
路芬芳早就下定了這個主意,她想破格進入天墉城,唯有假扮成李靖心坎裡的人。然而剛纔葉君亭的反應給了她很大的信心,他顯然是注意到了路芬芳的容貌,已經過世的方妙談在天墉城地位依舊舉足輕重。
路芬芳領着路荃,隨着隊伍緩緩向前移動,到了正午時分,日頭毒辣,前面仍有大約四五十個孩子。路芬芳對小荃道:“你自己在這裡等着,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路芬芳轉身要去,小荃卻緊緊捏了她的手,似乎十分害怕。路芬芳知道她不敢一個人呆着,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沒事,我馬上回來。”
“連姑娘留步。”一個聲音忽然叫住了路芬芳,不是別人,正是葉君亭。
“連姑娘一定還沒用午飯吧。”葉君亭說着遞來兩個油紙包,一個水囊,“這是一包荷葉雞,小包裡是面果子,這水囊裡是茉莉茶,連姑娘將就用些吧。”
路芬芳拱手道:“多謝葉仙長的心意,可惜我終究只能辜負了。”
“這是何意?可是這些東西不合姑娘胃口?”葉君亭心裡酸酸的,他知道荷葉雞油膩,還特意配了菊花茶解膩。遭了,該不會連姑娘不愛吃肉食吧?
路芬芳答道:“葉仙長,你我素昧平生,這裡考生這麼多,都曬着日頭沒有吃飯,你只單單給我送了吃食來,恐怕不妥。烈日炎炎。大家本就等得煩躁。再看這般情狀,恐怕又有生事的了。”
葉君亭聽了路芬芳如此說,不禁大爲感動。心裡想道:她可真是個顧大局,能爲別人着想的人。他便拱手道:“多謝連姑娘提醒,是在下唐突,請姑娘再稍待片刻。”
葉君亭說完轉身就走了。路芬芳也不知他要幹什麼,只好等着。她怕路荃熱得太難受。悄悄捏訣攏了一股冷氣籠在她身上。
不過半碗茶的時間,忽然聽得隊伍前面一陣騷動,路芬芳側身探頭看去,原來是幾個夥計推着食物車給排隊的考生和家人放飯。每個人均是一隻荷葉雞、一包點心和一壺茶。
怪不得葉君亭去得匆匆,原來是安排這個去了。天墉城本來沒有這麼大預算,這隻怕是葉君亭自掏腰包的。珠丘中伯服卻忽然說道:“姓葉的小子看上去不是個熱心人。他這樣做是爲了對你好。”
路芬芳聽話,沉默不語。只是忽然一擡頭,果然看見葉君亭揹着手站在璜臺宮客棧門口,臉上兜不住笑似的得意得看着她。
路芬芳假裝沒看見,低頭又和小荃說話。伯服道:“妮子,你就不覺得姓葉的小子很眼熟,在哪裡見過?”
“他既是天墉城的人,沒準在哪裡打過照面。”路芬芳道。她其實沒什麼印象了。
兩個人說着,葉君亭又走過來了,親手把飯食遞給路芬芳。路芬芳謝了,擡頭掃了一眼葉君亭,覺得他眉目含笑也算個美男子,倒不覺得十分眼熟。
路芬芳淡淡的,葉君亭也不好多留,轉身又去忙別的。又等了大約一個半時辰,終於輪到小荃了。路芬芳拉着小荃的手走進客棧的大堂,記名字和收檔案的兩個弟子還在討論上一個孩子的事,都沒擡頭看路芬芳。他們又說了好幾句,方擡頭板着臉說道:“請家人先出去,我們有話單獨問考生。”
那兩個弟子提着筆擡起頭,看到路芬芳都愣住了,又扭頭給旁邊的葉君亭遞個眼色,葉君亭只是笑。那兩個弟子便都站起身來拱手道:“請這位家長門外等候,我們只是想和考生單獨聊幾句,看她獨自一人時如何待人接物罷了,請您不必掛心。”
路芬芳道了聲有勞,轉身出門,誰知小荃還是緊拉着她的手不放。小荃膽子小,沒有路芬芳在身邊心裡總是不踏實。路芬芳安慰道:“你別怕,我就在門外,不走開的。這幾位仙長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便是。”
小荃只可憐兮兮望着路芬芳,咬脣不語。伯服道:“罷了,我留下來陪她。”
路芬芳心語道:“我以爲你是最嚴厲的,不想你偏偏這樣憐惜藍睛和小荃,原來你不是真嚴厲,是隻愛虐待我罷了。”
“這可又是胡說,她纔多大,怎麼和你比?”伯服說道。路芬芳也不和他鬥嘴,抹開路荃的手就轉身出去了。
路芬芳出來了,那葉君亭便也跟了出來,默默在路芬芳身側。路芬芳沒話找話道:“葉仙長巡場一天,也是辛苦了。”
葉君亭笑道:“不妨,我不過是四處看看,孩子們大多乖巧,反而是大人們愛鬧。”
路芬芳聽話,淡笑不語。葉君亭心裡卻想着,別的家長若見了修士,都恨不得怎生巴結纔好,怎的這個連璐淡淡的,似乎對她妹妹很有信心呢?
“我剛纔看了連姑娘交的檔案,連姑娘僅有荃兒一個妹妹,爲何竟捨得送她上山修仙?連姑娘以後獨自一人,如何生計?”
路芬芳心裡笑道,你若不盤問我幾句,我心裡反而不踏實。她便按事先編好的說道:“實不相瞞,我們的父親便曾是道士,十八歲那年見到去道觀上香的我娘,誰知這一見他就還了俗,和我娘成了家,生了我們兩個。可惜我母親柔弱多病,父親又不懂稼穡經濟,家裡日子很是清苦。小荃三歲的時候,我母親就重病去了,我父親太過傷心,刎頸隨我母親走了。”
路芬芳本來就知道失去親人的悲苦,所以這個假的故事裡竟有她自己十分的真情,聽得葉君亭頗爲動容。他覺得和凡塵之人講些超脫生死之事不合時宜,便只說道:“對不住,讓連姑娘想起傷心事了。”
路芬芳搖頭道:“沒什麼時間沖淡不了的事。我們姐妹相依爲命,雖不能大富大貴,但也餓不死的。只是小荃性子和我娘一樣柔弱,她跟着我總是長不大的;且凡世人心險惡,我不想她和我一般……她不如還是上山求道,不得大道,一世清淨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