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陸玠回首看見來人,站了起來,滿面笑容的問候。
“這段時間阿彩承蒙您的照顧,真是萬分感激。他日有用得着陸某的地方儘管開口,在下一定傾力相助。”
陸玠微微鞠躬,表示謝意,字裡字外都表現出一股和拾彩的親暱。
“不客氣。”李知荀客套的回答,臉色不太和善。
“今日我來便是要把阿綵帶走,所以特地在這裡等您回來告知王爺一聲。”
等等,怎麼回事??帶我走?話說不要一口一個阿彩啊喂,我跟您還沒熟到這個程度吧!
“那個……”,拾彩艱難的開口,向李知荀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知荀感受到她的視線,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對陸玠說道:“陸公子,拾姑娘又不是物品,這留與不留我們還是聽聽她的想法比較好吧?”
拾彩感激的點了點頭,趕緊說道:“是啊西厭妹妹,雖然我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在這裡生活的很好,我不想離開。”
陸玠聽到“西厭妹妹”這個稱呼時嘴角微抽,表情微妙的盯着拾彩的眼睛。
“真的不走?”
“真的,我想留在這裡。”拾彩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也不明白他那難以捉摸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悻悻的低下了頭。
院子裡一陣沉默。
“那好。”
看陸玠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拾彩本來以爲沒戲。聽見他允口答應,錯愕的擡起頭,這……算是答應了?
“你不願意跟我走,也算在我意料之中,那你就留在這裡吧。不過……”
陸玠停下來,臉上閃過一抹失落。雖然已經料到這一點,但是親耳聽見她不願跟自己走,還真是有點難受呢。
他把視線轉向李知荀,淡淡的說道:“不過要煩請王爺把阿彩安排到單獨的院落,再配兩個丫鬟。你……應該她是誰吧?我希望你能保護她的安全。”
“小拾能有什麼危險?”李知荀反問道。
“這七王爺應該比誰都清楚吧?你今日難道不是爲了這件事出去的嗎?”
李知荀一怔,陸玠又道:“需要開銷的銀兩我會擇日親自送過來。”
“不用,本王府的人本王還養得起。”李知荀毫不留情面的斷然拒絕,火'藥味漸濃。
“那陸某便謝過王爺了,告辭。”陸玠輕輕頷首,不甚在意,轉身帶着斐然和匡顏走了。
陸玠走後,李知荀定定的望着拾彩,輕聲嘆息,隨後也尋藉口離開。
拾彩怔怔的愣在原地,剛纔那句話還回想在耳邊。
“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我希望你能保護她的安全。”
原來他們都知道自己是誰啊!看來自己的身份只有自己這個當事人不清楚呢。
真是可笑。
其實她隱約能猜到一點,自己的身份絕對不會這麼簡單,不然也不會這這麼多皇親貴胄圍着她轉。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達官貴人認識的人一定也是達官貴人。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她還沒有傻到覺得自己出身貧賤是憑藉美貌與才華吸引了這些公子哥的注意。
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夏國皇室。可陸玠又是怎麼認識她的呢?難道他也是夏國人?
唉不管了不管了,既然他們兩個人願意打啞謎,那就聽他們的好了,時間到了他們自然會告訴自己。
她實在猜不出來,拍了拍腦袋讓自己不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繼續侍弄她的花草。
李知荀回到書房之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看起來很累。
陸玠說的沒錯,他今日是爲拾彩的事情出去的。
前些天那位稚兒送往流光樓的信是夏國三皇子拾爾和啓王的通信。雖然不知道是誰故意把消息透露給他,但很顯然送信的人是想幫助他,就跟蒙遠偷襲前夜的那方手帕一樣。因爲信上畫着的一個小小圖案和手帕上繡的圖案是同一幅。
從信的內容來看,應是啓王不甘心綏邑一戰損兵折將,顏面盡失,想要說服夏國和他一起聯合攻打大昭,一雪前恥。而這封送到流光樓的信正是拾爾給啓王的回信。
這三皇子狡猾的緊,信裡並沒有明確給出是否聯盟的答覆,似乎還有什麼條件。
“會是什麼條件呢?”李知荀閉着眼睛,輕輕的呢喃。
如果啓王能滿足夏三皇子的條件,那麼大昭的處境將會很危險。
小拾是……夏國公主,雖然傳聞性格刁蠻,在宮裡不受寵,因爲被逼婚所以從宮裡逃了出來。但畢竟流淌着拾氏血脈,拿她做人質應該會讓夏國在結盟前有所顧忌。
所以現在,他還不能放她走。
可是……他不想放她走的原因真的只有這些嗎?
也許有點其它的什麼,又也許沒有。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爲什麼今天沒有在太子和黎青面前說出小拾真正的身份。雖然說出來會讓他們加深對自己的信任,同意暫時停止皇位之爭以應外敵。
可話到嘴邊,他就是開不了口。
不說,到時候他還有挽回的餘地,起碼可以保證她不會有性命之虞,而一旦說了,那麼她的處境就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了。
只是這個秘密他還能替她隱瞞多久?
他側耳凝聽門外輕微的動靜,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有人在問外偷窺。
不消片刻,大哥安插在王府的內應就會把方纔在花園裡的對話一字不漏的稟告給他吧!只要他對拾彩的身份起了興趣,那麼想要查出點什麼來也是易如反掌的。
李知荀痛苦的把臉埋進臂彎裡,像一隻受傷小貓般靜靜的舔舐自己的傷口。
他不忍直接把拾彩的身份告訴太子,只能懦弱的藉助內應之口。卑鄙麼,當然!可是他這二十年來夢寐以求的東西如何能輕易放棄?不說又能怎麼辦?
沉彎,你說,我能怎麼辦?
陸玠回到客棧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
客棧的名字叫做自遠方來,坐北朝南,紅色的牌匾,燙金的字,二十又六個客房,會撥算盤的女掌櫃,還有一個後院,種滿各種花草。
所有的一切他都按照她的要求來辦了,只是當初提出這些要求的人……卻不記得了。
不過沒關係,他會讓她一點一點想起來的。
客棧快要打烊了,連眉正撐着腦袋看着門外發呆。看到主子回來,連忙高興的跑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陸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調侃道:“我說掌櫃的,你的那羣下人們可都看着呢,你這麼投懷送抱,日後還怎麼在他們面前立威啊。”
連眉滿不在乎的嘟着嘴說:“你這麼久都沒見我了,就不能對我溫柔點。”
陸玠搖了搖頭,呵呵笑了兩聲,“你明知道我的溫柔只留給誰。”
連眉翻了翻白眼,挖苦道:“切,你這麼情深怎麼人家都不記得你呢?”
陸玠也不甘示弱,反脣相譏:“說的好像你惦記的那位認識你似的。”
“得得得”,連眉趕緊打斷談話,“咱們彼此彼此,誰也別嘲笑誰。”
“哦對了”,連眉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正色,慌忙拉着陸玠進了後院,然後小心謹慎的關住了門。
“幹什麼鬼鬼祟祟的?”陸玠看着連眉左顧右盼的樣子,好笑的問道。
“主上”,連眉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跪下來說道:“事情有些眉目了。”
陸玠聞言,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了。他輕輕靠在桌子上,雙手環胸,將自己深深的陷在陰影裡,聲音平靜無瀾,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
“說吧。”
“屬下在南歧的觀音廟下找到了一個墓葬。這家觀音廟以前有南歧王的親筆題名,所以香火很旺,似乎攢有不少香火錢,都藏在這個墓葬裡。不過墓葬已經被人盜過了,偷盜者暫時還不知道是誰。”
“屬下在墓葬找到了幾本賬本的殘本,雖然破損嚴重,但有些字跡仍依稀可辨。已經送給莫先生查看過,莫先生說賬本上記載的數目大的驚人。”
“嗯”,陸玠接過賬本,輕輕翻閱,沒有看出什麼名堂,正準備合住的時候,忽然看見賬本最後一頁蓋着一個熟悉的印章。
他臉色遽然一變,這印章……
“父王,父王,我就要玩玉璽嘛!好父王,讓我玩玩好不好?”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拽着男人的衣袖來回搖晃,水汪汪的眼睛裡寫滿了請求。
“厭兒乖,玉璽不能隨便玩的哦。父王明日讓人給你做一個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男人寵溺的看着及膝高的孩子,愛憐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
“真的嗎?”女孩將信將疑的問道。
“真的。”
“那我要把我和哥哥的名字刻在上面。”
“好,都依你。”
“哇,父王最好了。”女孩高興的手舞足蹈,步履不穩的跑去告訴哥哥這個好消息。
陸玠顫抖着手把賬本擡的更高一點,想要看清楚印章上的字。目光所及,只一眼空氣便彷彿凝固,連呼吸也忘記了。
厭澈……是厭澈。
西厭。西澈。
他感覺自己的肺好像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劍,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讓他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這的確是父王給西厭做的那塊印章,它怎麼會蓋在這本賬本上?難道說這個寶庫是父王留下的?那爲什麼被人盜了呢?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嗎?
太多的問題一下子涌入腦海,讓他無法思考,胃裡也開始翻江倒海。沉默之間,他突然扔了賬本,踉踉蹌蹌的捂着嘴巴衝出房間,扶着牆邊一陣乾嘔。
連眉也慌忙跟了出來,看見陸玠因嘔吐和抽搐而不得不跪在地上時,聲嘶力竭的衝前堂大吼一聲。
“快去找莫先生來!”
小廝聞言放下手中的活,風馳電摯般大步而去。連眉趕緊喚人來把已經陷入半昏迷的人背到牀上,急急忙忙的把莫絳曾開過的藥丸餵給他吃,然後又打來一盆熱水,不停的給陸玠擦拭。
忙完這一切她才忽然驚覺,自己的臉上早已溼了一大片。
她靜靜的看着那張蒼白瘦弱的臉,伸手撫平那緊鎖的眉頭,心疼不已,又喟嘆不止。
主上,你這是何苦。
想到這裡,連眉神色變得更加黯然。談到執念,自己應該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