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2)

以後上學的時候,我儘量不那麼行色匆匆,這樣一來,我和穆言交流的機會就多了好多。

其實原來我是沒興趣和他交談的,爲了多睡一會我只能壓縮走路時間,節省廢話,所以遇見時只是問候一聲。

可是有一天,我看到他在哪裡吹口琴,琴聲悠揚,卻好像絲綢破碎斷裂。

真是奇怪的感覺。

我這個人,向來是對懂樂理的人格外尊重,就連樓下拉二胡的老頭也經常會受到我崇拜目光的洗禮。

再後來的偶然造訪,我發現這個哥哥不簡單,他可以把吉他彈得出神入化。

抱歉抱歉,出神入化這個詞可能不太恰當。

不過真的好厲害,我立刻對他尊敬起來。

第二天早上遇見他時,我抱怨馬爾克斯文風變態,他只是笑聽完我的抱怨,然後說:《百年孤獨》不適合你,等過些年再去讀它吧,你現在的年紀……不孤獨。

我看到,他的眼中有羨慕,有懷念,有追憶,有感傷。

莫名其妙。

後來,我發現了他驚人的知識儲備,無論是米蘭昆德拉還是菲茨拉傑德,無論是川端康成的雪還是建安七子的劍,他都稱得上是信手捏來。

不過他不大喜歡談論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大多數時間,他還是靠着欄杆看江水。

我就腦補着,這江水裡或許揮灑過他摯愛之人的骨灰,所以纔會百看不厭吧。

可惜他偶爾提起的那些什麼什麼猜想,什麼教皇子午線,什麼巴斯克語的探究,都是我聽不懂的。

我開始懷疑他的身份,別人都說他讀書時成績不好,又沒考上大學……難不成是北朝鮮來的間諜?

他不會真是個普普通通的電焊工吧?

·

有一次,他說想讓我帶他去學校看看,我說好啊。

於是我騙他去開了我的家長會,雖然事後慘遭我媽毒打,好在命保住了。再說我這麼優秀的人才,身上還貼着高三的標籤,可是全社會重點保護的對象!

開完家長會,他也沒有不高興,反倒是饒有興趣的和我在學校轉了轉,我大方地請他去咱一中大飯店(嘿嘿,其實就是學校食堂)吃了一頓。

他說,他想再看一次這裡星空。

我問,你之前也是一中的?

沉默了一會,說,不是。

我開着玩笑,一中可是錯過了你這樣的人才呢!

下午,這個大哥哥的照片就上了學校熱搜,宣傳效果簡直比一樓牆中央的年級排名榜還強。

於是我的財路來了——在澄清關係後,我開始肆意販賣穆言的微信號,一時間生意火爆,據說畢了業的學姐還託人來買。

嘖嘖!

因爲學校壓榨假期,我少有時間去找他玩,可每天早上短暫的交談,卻使我一整天神清氣爽。

我們的聯繫沒有中斷過,直到我上大學,他還時常給我寄來一些小玩意,寫在明信片上的字體飄逸狷狂,哎呀,我好喜歡。

·

暑假的時候,我看見他的女朋友來找他了。

那姑娘說不上漂亮,只是眼睛很有神韻,亮晶晶的彷彿藏了星星。

她是在笑的,笑的禮貌客氣,臉上洋溢着感激。

穆言看她的眼神好像不是情侶間那種纏綿癡情,而是溫柔中帶着疏離客氣。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我不大喜歡他女朋友,好在兩人也沒什麼親密的舉動,雖然明知自己是個電燈泡,可我還是拼盡全力磨磨蹭蹭,能晚走些就晚走些。

我暗自嘆息,覺得自己這樣不是很厚道,於是一個暑假,我幾乎沒再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