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生之相面罩是獨孤信初次煉製,尚且難以真正做到窺虛破妄,洞察萬物,看不穿橫江的頭髮是由墨汁染黑,卻能看透人的魂魄!
獨孤信清清楚楚看到,橫江魂魄虛弱,彷彿風中燭火,將熄將滅!
“橫兄到底怎麼了!”
獨孤信駕馭着飛劍,劃破長空,飛遁而去,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遠空雲霧裡。
可她卻不朝宣明道場方向飛去,反倒是降低了高度,貼着樹梢飛馳,繞了一個圈子,回到了鎮魔山頂,再拿出一件灰濛濛的斗篷,罩在身上,當即她身形隱去,消失在天地間。
橫江臉上,帶着衆妙之相。
獨孤信擔心被衆妙之相能看破斗篷的隱身之法,飛得很是小心,慢慢的跟隨在橫江身後。她擔心橫江察覺到她的氣息,又施展出了一道斂息訣,收斂了身上氣息。
橫江未曾察覺身後有人,輕聲吟哦,長吟當歌,“十載求道入得師承,玄功妙法不妄雲。我輩本有清明性,怎可錯路入旁門……”
獨孤信聽得旁門二字,眼中神色微變,心中已有猜想。
橫江走進桃林,掏出銅鏡,進了陣法,再驅動殿宇門口的法術,直接來到了地底幽泉河,再拿出金烏扶桑木船,用冰蠶繩拴住,把船推到幽泉河裡,上船修煉。
這一回,橫江卻覺得有些不對。
“誰?”
橫江高呼一聲,猛地睜開眼睛,在溶洞裡來回掃視,想道:“我總覺得身後有人,難道是錯覺?”
隨即,橫江又施展九耀訣裡法術,管他有人沒人,先將在這溶洞之輩轟擊一番,卻一無所獲,便繼續修煉。
直到後半夜,他纔回到桃林休息。
兩天之後,已是到了四月十五。
天色尚未發亮,橫江就已經醒,直覺的心神煩悶,總覺得胸中有一股悶氣,無數發泄,他隱隱預感到,心癮即將發作。
太陽升起之時,橫江正在吃早飯,突地臉色臉色發白,額頭冒汗。
橫江神色乍變,丟下碗筷,驅動法術,去了地底溶洞,在幽泉河邊,盤膝坐下。
不久之後,橫江身形顫抖,猶如篩糠。
“啊……”
一聲痛苦的嘶嚎,自橫江口中響起。
他再也無法在河邊坐穩,身軀一歪,倒在地上,無與倫比的痛苦讓他在地面來回打滾,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這一次心癮爆發,比上一次落薇真人離去那一天,更爲猛烈!
橫江摘下了戴在臉上的衆妙之相,將面罩的邊緣塞進嘴裡,用呀咬住。上一次他已經咬破了手掌,這一次若不磕住牙齒,只怕會直接咬斷手。
聲嘶力竭的呼喊,連番不斷從橫江嘴裡傳出。
不一會兒,他已是灰頭土臉。
只是,橫江的嘶鳴呼喊聲,倒也古怪,一會兒像鳥獸,一會兒像蟬蟲……
嘶喊聲連番響起,就好比有人將世間諸多生靈,關進了無邊煉獄裡,把芸芸蒼生折磨得痛不欲生,才惹出這等痛呼之聲。
獨孤信藏在遠處,一動不動。
她眼中雖無淚痕,卻滿是痛苦憐惜之意。
橫江來回打滾,汗如雨下,漸漸將頭髮打溼,那染頭髮的墨汁便沾到了地面,留下一簇簇漆黑的痕跡。
獨孤信看得臉色發白,心中嘆息:“廖長空在信中說,橫兄滿頭黑髮,在數月之間,變得一片花白。前日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頭上沒有一根白頭髮,原來是怕我看了擔心,故意用墨水染黑。”
好幾次,獨孤信想走上前去。
可每一次腳步要踏到一半,都被她收了回來。
直到下午,幾近黃昏,橫江才漸漸平息下來,蜷縮在地上,身軀一顫一顫,大口大口喘着氣。
獨孤信默默的看着,將嘴脣都咬出了血。
休息良久,橫江扶着溶洞牆壁,顫巍巍站起身來,口中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
“即便魂飛魄散,我也不會食人飲血吞魂!”
“即便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也絕不會淪入左道旁門!”
話音嘶啞,卻堅定如雷。
獨孤信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
她本是宣明道場掌門弟子,不僅見多識廣,而且知曉許多尋常弟子不知道的秘聞。
她很清楚何爲仙門正宗,何爲左道旁門,對於食人飲血吞魂之詞,並不陌生。
聽到橫江的怒吼,獨孤信睫毛顫動,眼中又是讚歎,又是憂慮,念想道:“橫兄承受着如此苦痛折磨,卻還能謹守本心不變,這番心性,世間少有。可是,他被魔功心癮折磨,若不食人飲血吞魂,兩三年內必定魂飛魄散,此事該如何是好……”
噗通!噗通!
橫江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桶桶清水,當頭淋下,又將宣明弟子用來梳洗的皁角粉,抹在頭上。
頭上墨水,被沖洗得乾乾淨淨。
他已滿頭白髮,欺霜賽雪。
“他這頭髮,竟已全白了!”
“頭髮一白,意味着橫兄的魂魄,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命不久矣,死期就在數月之內!”
獨孤信心思哀切,甚至回想起了當初在墟城,第一次與橫江相見,對坐飲茶的場面;又想起了橫江第一次見到美人果人模人樣,被驚得不敢吃的畫面;也想起了在古代遺蹟,生死與共……
她嘴脣都在發抖,眼淚盈眶。
橫江渾然不覺有人藏在不遠處,清晰一番之後,就在幽泉河繼續修行,直到行功完畢,纔回到殿宇休息。
獨孤信等橫江睡着了,她就走至牀邊,凝身不動,站了許久,如同木偶。
明月漸漸西移,橫江睡得越來越沉。
獨孤信眼中淚水一夜未乾,雙眸已有血絲。
突然間,她咬了咬牙,自衣袖裡,掏出了一方印章。
印章之上,刻着宣明劍印四字。
獨孤信手掌一都,宣明劍印化作一柄玉劍。
隨即,她伸出了雪白細嫩的手臂,將手腕放到橫江嘴脣上,用玉劍對準腕脈,一劍劃去。要割脈放血,餵給橫江吃!
叮!
玉劍劃在手腕上,竟被彈開。
獨孤信心神俱驚,猛地轉身,環顧四周,卻一無所獲,這殿中空空蕩蕩,除了她與睡在牀上的橫江,就只剩下兩個站在殿門之處的木偶童子,哪裡還有別人?
“莫不是我太過傷心,剛剛出現幻覺,幻視幻聽了?我手中玉劍,是宣明劍印所化,此劍鋒芒足以開山斷嶽,怎會被我的手腕彈開?”
獨孤信定了定神,再度用劍割脈,可隨着叮的一聲響起,玉劍竟再度被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