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朱翠頓時一驚,經驗告訴她說,這就是動手出招的前奏,以朱翠個性,絕非欺軟怕硬,只是平白無故被桑老大太誤會,認爲自己與不樂島成了同路人,着了她的毒手,實在是有點划不來。

可是這件事亦非三言兩語所能解說清楚,尤其是在眼前情況之下,更不容她分說。

桑老太太看樣子像是要真下毒手,身子一晃,疾風般地襲了過來,來得疾,停得也快。

奇怪的是就在她身子霍地頓住的一霎間,朱翠卻似當胸着了一錘般,身子一陣大晃,驀地向後一連踉蹌了三四步,尚未能拿樁站穩。

這種動手方法,顯然是朱翠前所未聞,敢情桑老太太憑藉着她的內功造詣,以所練經年的“無敵罡氣”向對方猝下殺手。

朱翠因有備在先,早已提實真力護住了全身穴道,可是儘管如此,亦不禁爲對方桑老太大這兜心的一擊,震得全身發麻,眼前金星亂冒,忖思着對方如果再來這麼一次自己決計是當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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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老太太滿以爲憑自己苦心孤詣數十年所精練的“無敵罡氣”,這麼迎面一擊一撞,對方不死必傷,最起碼也當摔地不起,卻是沒有想到對方只不過後退了幾步而已,由此足證對方內功不可輕視。

“好個丫頭!”凌笑着,桑老太太第二次提具真力:“你再試試這一次。”這一次她功力運足,一時間白髮齊開,身上那襲長衣也似突然間漲滿了氣機,變得十分肥大。可以想見的,桑老太太再次地一撲之力,必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朱翠萬萬當受不住。也就在這要命的一霎間,對面長草地裡忽然吹過來一陣疾風,冷森森的,使得一樹藤蘿連連打顫地落下了一地。

桑老太太原已將要撲出的一霎,忽然頓時止住。

那股冷森森的風力,像是專爲照顧她才吹起來的,一時間使她一連向後退了兩步。

“你……”桑老太太睜大了她那雙三角眼:“又是你這個老鬼“不錯……”聲音是隨着那股子冷風,由長草叢中吹過來的。

桑老太太神色立顯張慌,用力地在地上跺了一腳:“爲什麼?爲什麼你這個老鬼總愛跟我過不去,我們不是約好了麼,誰也不管誰的閒事!你怎麼又變了?”

起自長草地裡的聲音,沉聲道:“話是不錯,倒卻要看看是什麼事了。幾年來,我老怪物像個孤魂野鬼似的,誰又理過我了?好容易今天交上了個朋友,你這老婆子卻要下手取她性命,呵呵,你倒說得好,這個閒事我能不管麼?”

朱翠心裡一動,這聲音她並不陌生,腦子裡想到了一個人,卻是拿不準兒,倒要看着眼前這個桑老太太如何化解。

桑老太太冷笑道:“這麼說,你們見過面了?”

蒼老聲音道:“笑話,朋友豈有不見面的道理?”

桑老太太看了朱翠一眼,一臉憤怒地道:“這麼說越加不能留她活命了。好吧,老鬼,看你的面子我不出手,由你自己動手好了。”

“放屁!”那人粗魯地罵道:“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剛纔不是跟你說過了麼,她是我新交的朋友,有我在,你休想對她不利,走你的吧。”

桑老太太臉上表情是怒極了,一連變了好幾次顏色,卻強自忍着,想是知道對方的不易招惹,可是一口氣卻是無論如何咽不下去。

“老鬼!”她聲音氣得發抖:“你這一輩子落成了眼前這樣,還不夠慘的?怎麼還想一錯再錯,再錯一次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哼……”聲音裡充滿了淒涼意味,卻並無憤怒之情。

“老婆子別隻顧說我,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這幾句話正是我要奉勸你的。”

桑老太太笑了兩聲道:“你眼花了,眼前這個丫頭留不得,她知道得太多了。”

“我偏要說她留得,老乞婆,傷天害理的事作不得,”蒼老聲音道:“看我面子,你就高擡貴手吧。”

桑老太太似乎被這幾句話勉強打消了一番盛怒,只是還有些不大甘心。

“要是我不給你面子呢?”說話時,桑老太太那雙眸子頻頻在前面草地裡搜索着,想是在搜索對方確切藏身之處。

“你最好還是給我面子的好。”聲音裡顯示着那人的自信,“你雖然練成了無敵罡氣,但是要想拿來對付我,還差得遠呢,不信你就瞧瞧。”

話聲一頓,立刻傳過來一陣輕噓之聲,當此寒夜,這種聲音一經入耳,真有點令人心驚膽戰。

朱翠一直在冷眼旁觀,她雖然仔細地觀察着四周左右,卻是怎麼也找不着那個人藏在哪裡。

眼前隨着像是這人所發出的輕噓之後,只見藤蘿花架上的花葉紛紛四下離枝飛濺,散落了眼前一地都是。

桑老大太目睹之下,一時呆若木雞。

“怎麼樣!你自信能勝得過我這一手‘古墓陰炁’,便可放手一試,要不然你還是賣我這個面子的好。”

桑老大太聆聽之下,才似忽然驚醒模樣,凌笑一聲道:“我們也算是多年的鄰居了,賣就個面子給你吧,不過我先告訴你,只此一次,下不爲例。”說罷忿忿地瞪了朱翠一眼,倏地向後退出,但見她肩頭輕晃,有如輕煙一縷,頃刻間便已消逝無蹤。

朱翠目睹之下,心裡着實吃驚,姑不論暗中發話人如何了得,只看這個桑老大太,已是她生平罕見的高手,眼前情形,設非是暗中這個怪人爲自己緩頰,只憑自己絕非是她對手。

心裡盤算着此番性命得失,不禁猶有餘悸。

“用不着害怕了,她已經走啦。”聲音仍然來自草叢:“回房去見面再說。”

朱翠猶豫一下點頭道:“多謝相救,你老莫非就是那個斷……”她原想說出“斷腿怪人”四字,話到脣邊,發覺不妥,連忙止住。

“不錯,我就是,我就是那個斷腿的老鬼……”

最後的兩聲笑,含蓄着無比淒涼:“這裡是桑老婆子的地盤,回頭她又要來惹厭,還是進去再說吧。”

朱翠自見他三言兩語,即能將頑強如桑老太太般的敵人卻退,足見其大非尋常,加以他離奇的身世,卒使朱翠不得不對他油然生敬。

當時聆聽之下,向發聲處抱拳道:“遵命!”隨即施展輕功,像來時一般踏荷凌波,剎時間來到了居住樓閣。

推門進入,大吃一驚。敢情客人先已經到了。

暗淡的燈光下,那個蓬頭散發,滿臉于思的斷膝老人,敢情已然在座。

入目相對之下,朱翠由於過於驚慌,一時愣在了當場,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斷膝老人現出了一片陰森:“怎麼,你真當我是個鬼麼?”

朱翠一驚之下,這才發覺自己神態失常。

“我……”朱翠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對不起,我只是沒有想到你老人家來得這麼快。”

怪老人一笑道:“這還罷了,坐下說話吧。”

朱翠這時心情略定,加以雙方已經有過兩次交談,倒也頗能自持。

當時點點頭坐下來,又站起來道:“你要喝點什麼?”

“酒。”說話時,這個怪人的一雙眸子,早已直直地看向案上的酒罈子。

“好極了,這些酒,可是爲我預備下的?”

“對了!”朱翠一面走過去斟酒,回過頭瞅着他:“你怎麼知道?”

“哈!”怪老人仰起下巴,笑了一聲:“你是一個小姑娘,喝不了這許多酒的。”

酒遞來了,他接過來,仰首喝了一大口:“好酒,”一雙閃爍的眸子在朱翠身上一轉:

“真是個好孩子,只爲了這個就不在我對你另眼相看,你坐下來,今夜我的興致很高,我們好好談談。”

怯意盡去,剩下來的,只是無限的好奇。朱翠在一旁坐下來,打量着他,微微含笑道:

“我已經大概猜出來你的一些身世,你可要聽?”

怪老人又灌下了大口酒:“說吧!”

朱翠道:“第一,我猜出你姓單。”

怪老正自仰首,聽到這裡忽然停住,頓了一下,“咕嚕!”又灌了一大口。

“誰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朱翠得意地笑着:“把幾件事情連貫在一起。一想也就明白了。”

“不錯,嗯!算你猜對了。”

放下了酒盞,他舔了一下脣:“再來點怎麼樣?”

朱翠點點頭:“可以。”

一面說着,她又爲他斟上了滿滿的一盞:“我知道你的酒量很好,可是酒能誤事,”朱翠盯着他道:“不要忘了,當年你這一雙腿是怎麼斷的。”

她記得方纔青荷所說,一時脫口而出,不意這句話有如一根尖銳的鋼針,一下子扎進了對方心裡。

怪老人仰首喝了一半,忽地中途頓住了。他臉上一霎間帶出了極爲忿憤的表情,突地一抖手,將手上青花瓷盞隔窗打了出去,“撲通!”落入水池之內。

“有理!不喝了。”

朱翠想不到他性情如此剛烈,倒頗爲後悔有此一說。

怪老人臉上閃現出費解的神色,直直地注視着朱翠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朱翠神秘地一笑道:“你先靜一下,聽我說,看看我猜想得是否全對?”

“你說吧……”他顯已經迷惑了。

朱翠喃喃地道:“第二,我知道你出身金烏門,算起來你應該是當今金烏門的第二代掌門宗師。”

怪老人“嗯”了一聲,緩緩仰起頭來。

“嗯嗯……金烏門……第二代掌門……宗師……”

“你可想起來了?”朱翠提醒他道:“現在金烏門的掌門人白鶴高立,其實只是你的師弟,對不對?”

怪老人緩緩點了一下頭,臉上表情撲朔迷離。

朱翠道:“外面傳說,‘白鶴’高立圖財害命,暗中殺害了你,卻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會活着。”

怪老人臉上忽然現出了幾許陰森:“小姑娘,你果然知道得不少,怪不得桑老婆子要殺你。”

朱翠道:“那只是她的愚昧,其實我、她,連你在內,應該同仇敵愾,我們的遭遇其實大同小異。”

怪老人微微點頭道:“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你說的是真話,說下去,我喜歡聽你說話,你的聲音尤其悅耳好聽。”

“謝謝你!”朱翠一笑道:“也許你還不認識我。”

“你是公主?”怪老人那雙眸子在她身上轉着:“爲什麼他們要稱呼你是公主?”

“因爲……”朱翠平靜地看着他道:“我不幸出生在一個被稱爲‘王族’的家庭裡。”

“啊!”老人那雙眸子微微收斂着,但內含的精芒,卻益爲逼人:“這是一般人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爲什麼你卻用‘不幸’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

朱翠微微苦笑着道:“你問得很好,那是因爲我所出身的王族給我帶來不幸的遭遇與苦難。”

“嗯!”老人點點頭道:“這麼說我明白了,難道安化王朱寘番是你的父親?不……會吧。”

朱翠點點頭道:“他是我的伯父。”

“這麼說你父親是……”

“那陽王朱葆辰。”

“噢,我明白了……”怪老人連連點着頭道:“我知道了,當今的皇帝,還是厚照那個小孩子?”

“他已經不算小了,今年也有三十歲了。”

“這麼說!他已經當了快十五年的皇帝了。”

朱翠咬了一下牙齒道:“他是一個昏君……我恨死他了。”

怪老人微微點了一下頭,道:“大明江山的這幾個皇帝,說起來簡直都不是材料,比較起來,上一代的孝宗還算是好的了。”說到這裡,他微微地嘆了口氣,顯示着他如今雖是落得如此悽慘境界,卻也並沒有忘懷江山社稷。

“宦官當政,皇帝隨喜怒亂殺人,這種事前朝屢見不鮮,你父親不用說也定是遭遇奇慘了。”

朱翠冷冷地點了一下頭道:“我聽說他老人家已經死了。”

“嗯!”怪老人點着頭道:“我風聞不樂島上來了貴客,是一對母子,被高立軟禁着不許離開。”

“那就是我的母親與弟弟。”

“這我就明白了……”怪老人連連點着那顆大頭:“現在,他們終於又抓住了你。”

朱翠點點頭道:“我很想我母親。”

“當然……”怪老人冷笑道:“你非去不可,他們這一手的確很厲害……只是等你到了島上……你就會覺得除非聽憑他們的擺佈之外,你沒有一點辦法……厲害……”

朱翠冷冷一笑道:“我不會就此甘心的。”

老人看了她一眼:“小姑娘……那時候就由不得你了……島上的情形怎麼樣,你是下會知道的,我最清楚,不要說你是一個人了……就是一條魚,只怕也遊不出去。”

“真有這麼厲害?”朱翠驚訝地道:“我簡直難以想象……難道說島上的人從來沒有一個逃出來過?”

怪老人搖搖頭道:“據我所知,確是沒有……當然,除了我以外。”

朱翠心裡雖然想到了海無顏,卻沒有說出來,因爲這是一個到目前爲止還不爲外人所知的秘密。

“難道你老人家是逃出來的?”

“誰說不是……”怪老人臉上顯示出微微的一笑:“對他們來說,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隱秘,他們不會知道的,誰又能想到我這個老鬼歷經百劫,至今還活着?而且就活在他們身邊,在這裡,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就像是你!上天竟然會安排我見到了你。”

朱翠一驚道:“你……你……有什麼打算?”

“我就是爲我的打算才活下去的。”

忽然他話聲一頓,倏地轉向窗外,冷笑一聲道:“你已經聽了很久了,可以進來了。”

“正要拜訪。”

語聲一住,人影猝閃,一個白髮皤皤、身材略矮的老婆婆已站在了眼前。

朱翠猝然一驚,認出了來人正是適才與自己動手,幾欲要置自己於死命的桑老太大,心裡一驚,驀地站起,閃身一旁道:“是你?”

來人桑老太太雙手抱拳,向着朱翠拱了一下,道:“鄱陽公主不罪,老身這裡有禮了。”

朱翠怔了一下,還沒想到對方何以前倨後恭,一旁的單老頭子一聲怪笑道:“好,這叫不打不相識,小姑娘,桑老太婆給你賠罪來了。”

朱翠這才弄清是怎麼回事,當下呆了一下,向着桑老太太道:“不敢當,你老請坐。”

桑老太太重重一嘆,操着一口鄂省口音道:“我老婆子這幾年真個是老了,還不如這個老怪物,連朋友敵人都分不清了,真是該死,公主要是不原諒我剛纔的魯莽,我老婆子哪裡還敢坐下。”一面說,猶自連聲嘆息不已。

朱翠一笑道:“老前輩這麼說,我便更不敢當了,快請坐吧。”說時,閃身而前,親手攙扶她坐了下來。這一次桑老太太便不再堅持了。

“恭敬不如從命,我老婆子這就坐下了。”

一旁的單老頭嘿嘿地直笑道:“人家要是不給你這個面子,我看你老婆子這張臉往哪裡放?”

桑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鼻中哼了一聲道:“我當是誰呢!敢情你這個老鬼今天也人模人樣的像回事似的,你不說話人家不會把你當啞巴。”

單老頭被她搶白了幾句,出乎意外地竟自揚聲大笑了起來。

這番笑聲,端是驚人。

朱翠還沒說話,一旁的桑老太太已驚得站起道:“老鬼,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不伯別人聽見麼……”

單老頭笑聲一頓,一雙眸子直直地視向桑老太太道:“哼哼哼……這還要你擔心麼。”

桑老大太道:“這附近雖無外人,青荷丫頭聽見了也是不好。”

“這還要你來說!這個丫頭現在只怕作她的春秋大夢還來不及呢。”

這麼一說,朱翠才明白了。

“你老人家莫非點了她的睡穴?”

“那還用說!”單老頭搖晃着他那一顆大頭道:“不單單是她,裡裡外外的人,哪一個我老人家都照顧到了。”

說到這裡看了看桑老太太一眼,一笑道:“別見怪,你兒子到底年輕氣盛,所以我也順便照顧了他一下,要他多睡一會。”

桑老太太愣了一下,臉上一紅道:“難怪我說他怎會睡得這麼死呢!原來是你這個老鬼施的手腳。”說到這裡冷冷一笑道:“怎麼,難道你連我兒子也不相信了麼?”

“哼哼……這可難說,倒不是我信不過他,有些事不得不防着一點。”

“胡說,我兒子有什麼好防的?”

“你兒子人品也許還算不錯,只是性情不定,再說這一陣子,我看他跟青荷那個小妮子似乎走得很近,你這個老乞婆平常昏昏沉沉,我看你什麼都不知道,可要防着點呢!”

“什麼!”桑老太大睜大了一雙三角眼:“你說我兒子跟青荷那個丫頭……”

“不錯!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這……不會吧。”

“怎麼下會,這個園子裡,什麼事又能夠逃得開我的眼睛?哼哼。”

單老頭眸子裡閃爍着精光道:“你兒子暗戀人家己不是一天半天的了。”

“這……”桑老太太一時轉不過口,冷笑一聲道:“少年男女,彼此愛慕,理所當然,哼哼,我這個作孃的還沒說話,你這個老鬼又管的是哪門子閒事?”

“閒事?”單老頭冷冷地道:“這個園子,甚至於整個不樂島,哪一件事我不能管?你那個兒子最近只顧談戀愛,我看對你交待的功課反倒不當回事了。”

桑老太太一愣道:“原來什麼你都知道了。”

“應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桑老太太頓了一下,冷笑道:“你倒說說青荷那個丫頭又有哪一點不好了,多了這麼一個人,對於今後大事豈不是好麼?”

單老頭搖搖頭道:“這只是你的看法,我看那個丫頭心眼兒太活,雖然有反叛之意,卻無反叛之心,這件事還要往後再看看,爲了防她嘴上不穩,所以連帶着也要防你那個寶貝兒子。”

桑老太太嘴裡說“你太多心了”,卻未始不把他所說之話仔細地記在了心裡。

單老頭看了她一眼,叮囑道:“這件事我囑咐你了,要是由於你兒子嘴上不穩,泄露了機密,哼哼……我老頭子第一個可就饒不過他。”

桑老太太冷笑了兩聲:“我兒子的事我自己會管,用不着你這個老鬼多事,有一天他要是做了對不起祖宗的事,我這個娘第一個放他不過。”

“好!”單老頭桀桀一笑,道:“可惜我戒酒了,要不然就爲了你這句話也應該浮上一大白。”

桑老太太忽然發現只顧自己二人說話,把朱翠冷落一邊,不覺笑道:“公主不要見笑,我跟這個老怪物是死冤家活對頭,半年也見不上一面,一見面就是不歡而散,他倚老賣老,我老婆子第一個就不會含糊他。”

單老頭桀桀笑着,這一次卻是不再搶白。

朱翠道:“二位老前輩的身世,我已由青荷那聽了一個大概,想不到竟能在這裡見面,真是太巧了。”

桑老太太道:“不樂幫最近這幾年越來越不像話,有些行爲簡直比打家劫舍的強盜還不如,我老太婆活着睜着這雙眼睛,就是等着看他們遭到報應的一天。等着看吧,他們快活不了多久的。”

單老頭哼了一聲,道:“只憑你我這兩個老廢物,那是難成大事。”說時眸子轉向朱翠道:“這副千斤重擔,卻在姑娘你的肩頭上了。”

朱翠苦笑道:“憑你們二位前輩的武功,尚擔憂難成大事,我又怎麼成呢?”

單老頭道:“不然。”

桑老太太點點頭道:“老鬼說得不錯,這幾年我們挖空了心思,也難成大事,公主你來了,情形就不一樣了。”

單老頭哼了一聲道:“你倒說說看情形怎麼個不一樣法?”

桑老太太瞪着兩隻三角眼道:“這個……我……你倒是說說看。”

單老頭搖搖頭道:“這個你無須知道,眼前你唯一可行的就是好好在這裡待着,時候一到,裡應外合,纔可一舉將不樂島殲滅。”

桑老太太嘆了一聲道:“時候一到,時候一到,這句話我聽你說了七八年了。”

單老頭道:“不會太久了,這幾年我也沒有白活,他們在島外的十七處跺子窯,我已經摸清楚了一大半。”

“噢!”桑老太太精神一振:“老鬼,這話我可是頭一回聽你說過,你說什麼?他們在島外有十六個跺子窯?這我可是不知道。”

朱翠心裡爲之一驚,“跺子窯”乃是一句黑道的術語,意思乃指的是“巢穴”之意,她懂,想不到不樂島勢力如此浩大,除了在島上龐大的基業之外,竟然在內地設置有十六處分舵,其組織之龐大,誠可以想知了。

單老頭桀桀一笑,看着桑老太太道:“現在知道還不算晚,我有一分名單要交給你,該是我們下手的時候了。”

桑老太太猛地站起來道:“你這個老……鬼,你怎麼不早說?……好好……是應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的時候了,名單呢?”

單老頭冷哼了一聲,道:“會交給你的。”說了這句話,他點點頭道:“我該走了。”

朱翠本想留他下來,無如這個怪老頭說走就走。這一次不是像蛇那麼溜法,即見他兩隻手在椅子上霍地一按,身子箭矢也似地反穿了起來,人影閃了閃,已消失窗外。

桑老太太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道:“老鬼這身本事,真可說舉世無雙,只可惜他雙腳折斷,難以直立,要不然,哼,只怕高立也不是他的對手。”

朱翠亦感嘆道:“這位老人家真是身世如謎,想不到雙腿殘廢之後,仍有這樣的身手,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桑老太太說到這裡,微微一笑,看着朱翠,微點了一下頭道:“說起來也是一件怪事,公主也許難以相信,這十年以來,這個老怪物,除了必要之時,纔會現身跟我說幾句話,我可從來沒見過他跟別的外人交談過,這一次對你居然破格相向,真正是奇聞了。”

朱翠微微笑了笑,卻也不知說些什麼纔好。

桑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這是你的機運,公主可千萬不能錯過!”

“我的機運?”

桑老大太點點頭道:“一點都不錯,公主你大概聽說過‘金烏門’這個武林門派吧!”

朱翠點點頭道:“我也是最近才聽說過,今天的不樂幫,不就是這個武林門派嗎?”

桑老太大道:“不錯。”

“這是一門精深玄奧的武林秘宗,繼承此一門派的三位島主,哼!公主你當然也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

朱翠點點頭道:“我聽說過,而且也見識過!”

桑老太太點點頭道:“他們三個人當中,高立的武功最高,風來儀其次,比較差的是宮一刀。”

朱翠點頭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是在說高立已經深得金烏門武功的傳授?”

“不錯!可是,也只不過六七成左右而已。”頓了一下,桑老人太才又接下去道:“金烏門真正的傳人,就是剛纔公主你所見的那個單老怪。據我所知,他纔是當年‘醉金烏’雲中玉的衣鉢傳人,公主你若能相機得他指點,必然是受用無窮。我見他對你似乎格外垂青,你可千萬不要失去這個機會。”

朱翠一笑道:“是麼?”

桑老太太忽然由位子上站起來道:“我走啦,這兩天有事我會再來看你的。”

朱翠道:“應該我去拜訪你老人家纔是!”

桑老太太搖搖頭道:“千萬不可以,你可不能小看了青荷這個丫頭,萬一要讓她看出了什麼來,在風來儀那個娘兒們面前露一點口風,對你對我都將是大爲不利,千萬千萬!”

朱翠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桑老太太這才轉身,飄然而去,身法至爲輕快。閃了閃已落身荷池之上,轉瞬已消逝無蹤。

※※※

青荷笑嘻嘻地送上了一份精緻早餐。

“昨兒晚上真是好睡!”她臉上微微帶着一些兒紅道:“從來沒睡得這麼死過,一睜眼太陽都出來了。”

朱翠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含笑道:“大概是太累了,這園子裡只有你一個人麼?”

“不!”青荷說:“還有幾個人,不過他們都被關照過了,不能隨便進來,這裡什麼都好,就是太靜了一點,公主你在這裡的時候,婢子還多少能跟你說上句話兒,要不然也只有一個人乾坐着發愣了,有時候想想也真覺着怪無聊的!”

“三娘娘出門不都是你跟着麼?”

“那可不一定啊!這要看是幹什麼事了。三位島主的性情都夠怪的。”青荷接着又說:

“他們很少一塊兒出去的,都是單獨去辦事,各人幹各人的,誰也不管誰!”

朱翠道:“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可好麼?”

青荷道:“也是怪得很,平常根本很少看見他們在一起,就是在島上也是各人有各人的事兒,除非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很少看見他們三位在一塊,就是說句話也是不容易。”

朱翠放下筷子道:“今天天氣很好,如果你沒有事,我們到外面走走可好?”

青荷笑道:“那敢情好,婢子也怪悶得很,我們這就走麼?”

朱翠道:“太早了麼?”

青荷搖頭道:“不早、不早,只是我們去哪兒玩呢?也不能去太遠的地方。”

朱翠道:“這裡你比我熟,我跟你走就是了!”

青荷樣子像是很高興,一會兒就把朱翠吃剩下的碗筷收拾乾淨。她翻着眼皮兒想了一會兒道:“昨兒個我聽說這附近馬王廟有廟會,我們就去馬王廟逛逛好不好?”

朱翠這時情緒已然安定,再加上結識了單桑二人,對於未來對付不樂島事,無形中增加了不少信心,心裡的壓力大爲減輕,也就樂得乘此空閒時,四下走走消散一下心裡的積悶。

於是聽青荷這麼一說,她就立刻答應了下來。

當下就由青荷前導,走出了居住的這座樓閣,向院中步出。

※※※

昨夜雷雨之後,今天的天色看起來便顯得十分晴朗。陽光不烈不柔,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真有說不出的舒暢。

朱翠以乎覺得很高興。

南國之秋,不似北地之寒,雖已入秋,除了池中荷葉,到處綠油油的一片欣欣向榮。

踏進了眼前這片碧茵的綠地,順着一條花崗石鋪地的迂迴花徑一直向外步出,便看見了來時所經過的大門。

朱翠邊走邊暗自打量着兩旁景物,越覺不樂幫這處行館規模龐大,氣勢雄厚,由於來時匆迫,又不欲被風來儀看出行藏,故未能仔細打量,此時心情不同,便細細地觀察了一下。

只見在這片龐大的院落裡,共有格式不一的六座樓閣,乍看上去各踞一方,各有一條專達的甬道通過去,並不像有什麼特別的佈置。

然而,朱翠卻警覺到這裡面是大有名堂。

首先她注意到每條甬道的形式都不一樣,而樓與樓之間對映得更是十分有趣,尤其特別的是儘管每一幢樓的格式不相同,卻有一扇相同的門扉彼此連鎖呼應。再者,每一幢樓的頂樓瓦面之上,俱都裝有一個晶光四射的珠子,乍看上去六點星光,尤其刺人眉睫。

朱翠雖然一時弄不清這其中包涵的用意,但卻可以斷定必有深奧的意境,心裡不禁暗暗慶幸,所幸自己沒有四處亂闖,否則保不住就許被困在這個微妙陣勢之內,豈非自討沒趣。

思念中,青荷已帶同她來到了大門。

一股猛烈的氣勢,直朝着二人面前逼壓了過來。眼前明明是一條通暢的甬道直通門外,卻偏偏給人“行不得也”的感覺。

朱翠心裡一驚,已見前面的青荷繞了個彎兒,由兩具石獅之間的小道繞出來。朱翠心裡一動,學樣步出,再踏上直出大門的甬道時,先前那股逼人的氣勢的壓迫感覺便爲之消失。

一腳踏出大門,青荷回眸笑道:“公主大概也看出來了吧!這裡面步步都布着埋伏!”

朱翠哼了一聲:“也只不過拿來唬唬尋常人,真要是有本事的人,只伯也困不住!”

青荷搖搖頭道:“也不一定,是三位島主用盡心血親自佈署的,不怕您見笑,婢子到現在爲止,一個弄不好,還要出醜呢!”

朱翠道:“這麼說,不樂島上的埋伏就更厲害了!”

“誰說不是!”青荷一面說情不自禁地吐了一下舌頭:“公主去了就知道了!”

朱翠道:“你可不能再這麼稱呼我的了!”

青荷一笑道:“好,那就叫你小姐好了!”

朱翠道:“最好什麼都不要叫。”

說話時二人已步上一條街道,一個豆腐販子扯着喉嚨:“嗨,豆腐,豆花,豆腐腦。”

朱翠由不住站住了腳。

賣豆腐的是個白頭老者,趕忙上前笑嘻嘻地道:“二位姑娘來兩碗豆花吧,剛剛起鍋,可好吃得很呢!”

朱翠看了青荷一眼,點點頭道:“反正時間還早,我們就進去吃一碗吧!”

青荷一笑道:“不是剛吃過嗎,您又餓了?”

說笑着已被那個賣豆腐的老人帶着落座,只不過是馬路旁邊臨時搭建的一個棚子罷了。

要了兩碗豆花兒,朱翠覺得很開心,笑道:“我肚子是鬆緊袋,可以一天吃好幾頓,三天不吃一頓也沒關係!”

青荷一縮脖子道:“那我可不行,一頓不吃就餓壞了!”

經過兩天的相處,兩人的感情無形中像是拉近了許多,雖說如此,到底彼此立場迥異,朱翠在心裡不得不留下幾分仔細。

青荷看來確是童心未泯,吃了一碗豆花,直嚷着好吃,又叫了一碗,問朱翠還要不要?

朱翠搖搖頭說飽了。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個身着素衣,頭上扎着一方絲巾,看來神態雍容的婦人,雙方目光交接之下,那婦人似乎愣了一下,立刻低下了頭,隨即匆匆離開。

朱翠就在與對方婦人照臉的當兒,心裡禁不住動了一下,只覺得對方那張臉十分面熟,只是就不知是在哪裡見過白白的臉,細長細長的一雙眼睛。

忽然她心裡一動,驀地想起一個人,差一點脫口而出:“李妙真?”

“青霞劍主”李妙真。

一點都沒錯,就是她。想着立刻離座,跑出街上,四下打量了一眼,哪裡還有對方的蹤影,

青荷見她忽然離開,想是有什麼急事,當下也顧不得吃,丟下幾個錢,趕忙跟出道:

“什麼事呀?”

朱翠好生失望地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好像看見一個熟人,出來卻又不見了。”

青荷一怔道:“怎麼會呢,我們找他去!”

朱翠搖搖頭說:“算了!”心裡卻十分納悶兒,如果剛纔所見那個俗裝婦人果然是白衣庵的“青霞劍主”李妙真,實在有點令人想不透。鄂粵兩省,相隔千里,好生生的怎會來到這裡?再者她原是沙門比丘尼,怎地忽又改了俗裝?這又是什麼原因?

那是因爲“青霞劍主”李妙真這個人,前此已使她與潘幼迪二人大啓疑竇,更令人深置懷疑了。

朱翠幾乎認爲是自己看錯了,因爲她怎麼也想不通李妙真來到這裡幹什麼?

心裡盤算着這件事,不覺同着青荷步入眼前街道,這時早市已開,來往的客商雖然不多,但已不復先時之清冷,石極鋪成之街道兩側,種植着生滿須莖的榕樹,在上午的陽光裡,顯得很有生氣,就像頂盔戴甲的兩列巨人佇立左右。

一羣人圍看着什麼,二女不覺也偎上去,一看之下,見是玩猴兒把戲的。

青荷尤其是稚氣未退,心裡先自高興道,“好呀,這是玩猴兒的啊,我們看看吧?”

這種玩猴的把戲,朱翠見過幾次,倒也不十分起勁兒,主要她實在聽不慣廣東話,打算少觀即去,但一眨眼工夫青荷已擠到了前面,還回過身來連連向她招呼。

圍看的觀衆忽然發覺到兩個漂亮的姑娘,尤其是朱翠那般蓋世風華,俱不禁驚爲天人,紛紛自動讓開,讓她們走到前面。

朱翠反倒覺得怪不自然的,想告訴青荷離開,場子裡卻響起了震耳的鑼聲。兩隻猴子各自戴着一個面具,蝴蝶穿花似地在場子裡走着,其速極快。再看那玩猴的,一個瘦小的老頭,大模大樣地坐在一個木箱子上,手上着鑼,腳也不閒着,腳趾間夾着一根鼓槌,一聲聲敲着小鼓,兩隻猴兒,聽見鼓聲就來回地翻着斤斗,人猴配合得極其自然。

小老頭嘴裡叨着根旱菸袋,一口口地噴着煙,兩隻黃眼珠子骨骨碌碌地轉着。他身上穿着極爲肥大的一件羊皮襖褂,越加顯出他人的瘦小。

一陣子快翻斤斗,帶來了滿場掌聲。小老頭鬆下了手裡的鑼,扯着嗓子大叫道:“兩個兒子都過來!”出口居然不是廣東口音,倒是出乎朱翠的意料之外,像是很沉重的關中口音。

兩隻猴兒聽得主人這麼一招呼,立刻乖乖地來到了他的跟前。

小老頭笑嘻嘻地道:“把臉子給摘下來?”兩隻猴子乖乖地就把頭上面具給摘了下來。

“磕頭,磕頭!”猴子還是真聽話,叫磕頭就磕頭。一時帶來了如雷掌聲,銅錢子嘩啦啦灑了一地都是。

小老頭一口口地噴着煙,兩隻眼睛只是在人羣裡溜着,滿地的銅錢根本不放在心上,倒是對於朱翠與青荷姑娘十分在意,不時地側目斜上一眼。

兩隻猴子像是被他訓練得極爲靈巧,叫它們幹什麼就幹什麼,地上的銅錢一枚也沒有錯過,都被它們拾起來,放進袋子裡。

小老頭嘻嘻一笑道:“拿了人家的錢,就得乾點像樣的給人家瞧瞧,別叫人家說鵝們不懂規矩。”

一面說着由木箱子裡拿出了兩把木劍,丟向兩隻猴兒:“就玩一趟劍吧。”

各人倒不曾想到猴子還會舞劍,何止是舞劍,兩雙猴子敢情身手還挺不錯地對打了起來,四下裡的觀衆情不自禁地叫起好來。

這一趟劍法打得十分熱鬧,看在朱翠眼裡,尤其覺得奇怪。她原以爲猴子對招,無非是瞎比劃一陣談不上什麼身手,哪裡知道細一留意之下,才發現敢情大有名堂,兩隻猴兒所施展的竟是一路“六合劍”法,雖然不似武林健者那般得心應手,但是一招一式卻也並不含糊,猴兒有這般身手,主人可想而知丫。

這麼一想,朱翠不禁吃了一驚,不禁側過眸子打量了一下那個小老頭兒。

小小的個頭,似乎腰上還不大得勁兒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練家子,然而朱翠卻不敢小看了他。

一旁的青荷似乎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偏過臉來小聲向朱翠道:“我看這個玩猴的小老頭兒有點邪門兒。”

話聲未歇,只聽見當空“呼”的一聲,一條黃影疾若星墜般,直向着朱翠頭上落來。敢情一隻猴子手上的木劍,竟然向朱翠頭頂上招呼了下來。

二女正在說話,根本就沒注意到場子裡的情況,四下裡觀衆也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乍見此情,俱都驚叫了起來。

青荷一驚道:“公主小心。”

話聲出口,方待向空中猴子出招,朱翠卻已搶先出手自衛,只見她身子微微向旁邊一閃,那猴兒手上木劍“呼”的一聲已砍了個空。想必是這隻猴兒得了主人的暗示,出手甚爲快捷,一招不中,緊接着在空中“吱”的一聲怪叫之後,身子一個翻騰,卻用左手連同左腿,猛地直向朱翠臉上抓去。

四周觀衆乍見此情,又是一陣驚呼。

朱翠原不想在衆人面前展示身手,可是一來事發倉促,再者這隻惡猴竟敢如此欺人,決計給它一個厲害。

這隻猴兒雖是快到了極點,奈何卻難以傷到朱翠。就在它兩隻手爪落下的一霎,朱翠已滴溜溜地一個快轉到了猴子的另一側。

身邊上,又是“吱”的一聲猴鳴。另一隻猴子想是見同伴沒有得手,由另一個方向實地躍出,連身帶劍,同時向朱翠身上落去。

四下裡觀衆沒有想到看猴戲居然還附帶了這麼精彩的節目,一時大樂。尤其看到朱翠展示身法,竟是這麼美妙,俱都爆雷般地叫起好來。就在這聲爆彩方自出口的一霎間,現場人猴交手的情況已起了變化。

原來朱翠心忿那個小老頭竟然聽任猴子傷人而不加管束,決計出手給二猴子一個厲害。

第二隻猴子連身帶劍猝然向下一落,在朱翠疾若飄風的快捷閃身之下,竟然又落了個空。

朱翠驀地一個搶步,用“火中取粟”的招式,一下子已抓住了第二隻猴子手上木劍,倏地往起一掄,已把那隻猴子摔了出去。同時她身形右轉,斜出一掌,直向第一隻猴子身上劈去。

她施展的是凌厲的劈空掌力,掌勢一出,距離着那猴兒尚有兩尺左右,又把那猴兒劈得滾了出去,嘴裡“吱吱!”連聲怪叫不已。

朱翠掌勢如果順勢擊出,憑她精湛的內力,不要說全力擊出,只要有六成力道,這隻猴子活命之機也是微乎其微。

就在這緊張的一瞬,耳聽得那個玩猴的小老人一聲怪笑道:“哎唷!大姑娘饒命吧:“說話間他身子可是絲毫也不遲緩,一隻手拿着銅鑼,一隻手拿着鑼槌,那副樣子就像是喝醉了酒般的,一個踉蹌直向朱翠身前撲了過去。

腳下如此,手上可不含糊。小老頭藉着前進的勢子,手上的一個鑼槌,直直地向着朱翠頭上招呼了下來。

朱翠右掌向上一封,用掌沿封開了小老頭的鑼槌,身子半側着,滑出了尺許以外。

她已發覺出對方這個小老頭大不簡單,只是眼前這個地方不易動手,心中猶疑着,另一面的青荷已猛地向着對方這個小老頭兒身後撲到。

“可惡的東西!”青荷嘴裡這麼嚷着,二掌同時遞出,用雙撞掌的進手招式,直向着小老頭背上擊去。

這可正應上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句話了。

小老頭如果敢不回身,保不住可就傷在青荷的雙掌之下。

“好傢伙!”嘴裡怪叫了一聲,這個小老頭霍地向前打了個踉蹌,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倏地一個斤斗翻了出去,青荷的雙掌乃至於撲了個空。

青荷一驚之下,才知道眼前這個小老頭敢情不大簡單,她冷笑一聲道:“你哪裡跑!”

往前一上步,正待用“夜叉探海”的一招,去傷小老頭的面門。朱翠忽然喚住她道:

“青荷!”

青荷招式原已探出,便硬生生地收了回來,往旁一轉,怒看着對方,跺了一下腳。

“公主,你……”

一想有語病,趕忙改口道:“噢小姐,”臉上一紅道:“這個傢伙好可惡,非給他點教訓不可!”

朱翠只覺得全場所有各人的眼睛,似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確是怪不自然的。

“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

說話時只聽見“咭呱!”一聲,兩隻猴兒叫着,又像是要偎上來。

這一次那個小老頭出聲制止道:“給鵝都站住!”

他這聲喝叱還真管用,叱聲一起兩隻猴兒頓時就站在了當地,一動也不動地把一雙黃眼睛珠子直直地向小老頭注視着。

“罪過,罪過,敢情是貴客駕到!”

一面說,這個小老頭連連向朱翠拱着手:“不知稈不罪,獄們父子真是有眼無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二位您們請吧!”

朱翠想不到對方前倨後恭,轉變得這麼快,想必與青荷剛纔失口叫出的那聲“公主”有關,她自忖自己此刻是欽命要犯,朝廷早已行文天下,要緝拿自己全家歸案,青荷這麼一嚷嚷,只怕爲自己惹上了麻煩。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目前已是託庇於不樂幫,一切安危自然由他們負責,倒是看看他們怎麼來保護自己,眼前大可坐山觀虎鬥,雙方鷸蚌相爭,自己正可坐收漁人之利。

想到這裡,匆匆看了對方那個小老頭一眼,也懶得跟他嚕嗦,只向青荷道:“咱們還是回行館去吧!”

青荷哪裡知道她這句“行館”正是在向對方透露消息,說了這句話隨即走出場外。

青荷含怒地看了那個小老頭一眼,冷笑道:“今天算是便宜你了,下次再看見你,哼,要你知道我姑娘的厲害。”

小老頭只是嘿嘿笑着,連連的拱手道:“不敢,不敢,得罪!得罪!”

忽地一腳踹向二猴,罵道:“都是你們兩個混蛋給鵝惹的麻煩,還不跪下給兩個姐姐叩頭!”

四周圍的人聽他這麼說,俱都鬨然大笑。

敢情這幾句話,又被他討了便宜。他日口聲聲吆喝兩隻猴子爲兒子,現在卻要“兩個兒子”給“姐姐”磕頭,豈非朱翠與青荷都變成了他的女兒?再者以披毛戴掌的畜類平稱二女,寓意之刻薄毒惡,更屬誣諺之至。

青荷嬌叱道:“住口!”礙不住被朱翠的眼神兒暗示住,纔沒有發作出來。

在衆人笑聲裡,兩個人離開現場。

“太可恨了,這個傢伙!”青荷一面走着道:“真恨不得好好地教訓他一下才好!”

朱翠若無其事地一笑道:“你當這老頭是好惹的麼!我看他很有點來頭呢!”

青荷奇怪地道:“也說得是,以前我就從來也沒見過他,一個走江湖玩猴戲的能有這種身手,確實是不容易了!”

“你要是真以爲他是走江湖玩猴的可就錯了!”

“那他是……”

朱翠冷冷一笑道:“玩猴兒只是他的掩飾,哼,我看這個人不是公門裡的捕快就是江洋大盜,反正絕不會是好人!”

青荷一怔道:“這麼說,難道他是衝着公主你來的?”

朱翠搖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

要是平常,朱翠一定會暗中留意,把這個人的底細摸清楚了,可是現在卻大可不必。

倒是青荷聽她這麼一說,心裡可就有些兒擔心,因爲風來儀要她照顧朱翠起居,雖說含有監視的意思在裡面,卻也附帶着有保護朱翠安危之意,要是略有失閃,何以向這位三島主交差?這麼一想,青荷可真是有點笑不出來了。

“婢子看……我們還是回去吧。”

朱翠一笑,站住腳道:“怎麼,你害怕了?”

“那倒不是,”青荷道:“我想回去給館裡遞個訊兒,叫他們來這裡盯上這個人。”

“那太晚了!”

“怎麼會呢?”

“你不信再看看去,”朱翠冷笑道:“他一定不在那裡了。”

青荷愣了一下,果然回身跑到了街口,往方纔玩猴的地方看了看。可不是,只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對方已經收了買賣,圍着的人正在散開,卻已失去了那個小老頭的蹤影。

“怎麼樣,我沒有猜錯吧?”朱翠胸有成竹地道:“這麼看起來更證明我的話沒有錯了,你小心注意一點,這一兩天總還會見着他就是了!”

青荷道:“您是說他會到館裡來?”

朱翠道:“這就難說了,憑他一個人,難道還敢去碰不樂幫這塊招牌?”

這麼一說,青荷又放心了。

“那倒好!”青荷笑嘻嘻地道:“我倒是希望他來一趟,叫他嚐嚐厲害。”

朱翠笑笑沒有說什麼。

青荷又道:“我們還去不去逛逛廟會了?”

朱翠接道:“當然去啦,那地方遠不遠?”

青荷喃喃地道:“遠倒是不遠,我只是擔心,怕萬一剛纔那個玩猴的要是對公主你不利……”

朱翠冷冷一笑道:“他不敢!”

青荷本是童心未泯,聽她這麼一說,頓時寬心大放,跳了一下道:“好,那我們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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