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樓

揚州‘樓外樓’,自三年前建成之日後,主事人紅娘子便再未見過樓主出現。不過今日,消失已久的樓主帶着一位落拓不羈的男子再次出現。

“小紅娘,給我騰個房間出來,再把樓裡窯藏得好酒全拿出來,今日貴客臨門,得好好招待一番!”說話的青年面容清秀,略帶稚兒憨態,一雙燦若繁星的雙眸看着有些呆住的紅娘子眨眨眼,眉目流轉間靈氣十足,瞬間讓人心生好感。

紅娘子穿着一件硃砂色襦裙,長長的流蘇金飾垂在頸邊,搖動間碰出清脆響聲,看着眼前這個一走就是三年的男人沒好氣的回道:“虧你還記得回來,怎麼又撿人回來啦,我這‘樓外樓’可不是做慈善的。小娘子就罷了,這人我可不要!”

青年連忙告饒道:“好紅娘,你就讓我進這一回吧。”

紅娘子本就假意抱怨幾句,看青年認錯態度端正,冷哼一聲,到底還是把人放了進去。

白日‘樓外樓’並不開門迎客,姑娘們被樓下的動靜聲吵醒,紛紛開門向下望,看見大廳中央站着的青年,都爭相傳話道:“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一時間所有人順着樓梯跑了下來,將才進門的青年團團圍住。

身上還拖着一個人的青年全無招架之力,只能越過重重人影,將目光望向一旁站着冷笑的紅娘子,無聲的求助。

大抵還是心軟了,紅娘子看人被折騰的差不多了才揚聲道:“好了好了,人回來了就不會跑了,大家都先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晚上還有表演的,還不快上去休息!”

紅娘子的威望遠不是青年這個名義上的樓主可以比的,一羣鶯鶯燕燕聽到紅娘子的聲音,縱是再戀戀不捨,還是一步三回頭的上樓了。

從溫柔鄉里逃出來的青年一身狼狽,看着一臉揶揄的紅娘子再度告饒道:”好紅娘,快別玩我了,趕緊安排個房間吧。我這兒這麼大個活人還等着安置呢。“

紅娘子打量着青年帶回來的男人,面色死白,兩頰消瘦,穿着灰撲撲的麻衣布鞋,糾結的長髮鬆鬆紮在腦後,手裡死死抱着一根用粗布裹緊的長條。無論橫看豎看,都不像是青年的菜。那就是正經關係了。

快速在心裡做下判斷,紅娘子正色道:”樓裡也就你的房間還沒人動過,不過我看着小哥現在的樣子,還是趕緊給他找個郎中要緊。就先將人安置在側房裡吧。“

青年無奈搖頭道:”那可不行,他醒了非鬧騰死我不可,就將人放在我房間吧。“說完青年看着當初自己極力主張設計的旋轉樓梯,沉默了一秒,轉頭對着紅娘子訕笑道:”小紅娘,安排個人幫我把人扛上去吧。“

不提進過如何,在一番操作下,青年終於將人拖到牀上了。

放下人的那一刻,青年整個人彷彿活了過來一般。看着昏死在牀上的男人,他無奈的嘆息一聲,”何苦呢。“接着似是想起了什麼,他走到桌前,看着被橫放在桌上的粗布條,做賊心虛的向後確定了男人還沒醒過來,才小心翼翼打開布條。

布條下封着的是一柄劍,一柄無鞘之劍,那粗糙的布條就是它的劍鞘。

和簡陋的劍鞘不一樣,這柄劍哪怕是不知劍的人一看,都會明白它的價值不菲。墨色的劍彷彿最深沉的極夜,吸收着一切光澤,整塊寒鐵鑄造的劍身寬闊、厚重,且散發着濃重的寒氣,沒有內力的人只需輕輕一碰,便會瞬間皮肉分離,鮮血在尚未流下就已凍結。

但與明顯威武不凡的劍身截然相反的是,劍柄被鍛造的極爲纖細,彷彿女子盈盈一握便可掌握,同樣是寒鐵打造的劍柄上被人雕刻上了一支桂花,花枝直直的蔓向劍身,桂花開在劍柄尾處。

來回輕撫着這炳絕世寶劍,青年眼裡有濃的化不開的深情,彷彿眼前的不是冰冷冷的兇器,而是他夢寐以求的情人,”好劍啊好劍,不愧是劍聖‘無我’的遺世之作!“

就在青年拜服在夢中情劍的魅力下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他背後傳出,”摸夠了嗎。“

青年陶醉的神色一變,冷汗瞬間從鬢角流下。不過到底非常人,只是一個愣神他就恢復了過來,轉頭笑嘻嘻的看着轉醒過來的男人道:”醒了啊,我這兒正幫你看看東西有沒有問題。“邊說還邊拿起布條將劍身重新包裹起來,”看來東巖子那老傢伙沒糊弄人,劍是真的。“

男人也瞭解青年本性,看他就這麼打着馬哈糊弄過去了也懶的和他計較,撐起身體下牀來到桌邊,看着被包好的寶劍,不知他想到了什麼,最後還是伸手準備拿起劍。

青年截住了他伸出去的手,盯着他第一次正色道:”你可得想清楚了。現在你的身體可沒法再支持你去打一場了!“男人神色莫名,一言不發地看着桌上的劍,青年見狀恨鐵不成鋼的低吼道:”趙歸意你孃的就這麼趕着送死啊!再出劍你真的會死的!“

男人沉默不語,青年越發惱火,乾脆出掌準備暴力壓服。男人雖然身受重傷,但好歹也是數得上名頭的高手,自然不會任由青年打中,腳下一個換位,側身避開了青年這一掌。不過這也拉開了他和桌子間的距離,青年就趁勢將布條往懷裡一帶,把劍握在了自己手中。

”我看你現在人有問題,腦子也不清醒!東西我先替你保管了,什麼時候你清醒了再來拿吧!“青年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彷彿是真的擔心男人做傻事一般。

男人久久無語,如果青年抓住他的小拇指沒有偷偷的蹭兩下,他說不定真的會相信青年的一番說辭。

不過,想到自己現在的情況,男人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先放你那兒吧。“

說完他似乎卸下了什麼重擔,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一股漫長的疲憊壓了上來。

青年偷偷蹭着布條的手指聞言停了下來,聽到男人的回答的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男人,甚至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幻聽了,不然這個犟驢腦袋的人咋突然腦筋轉彎了?

男人不理會青年那浮誇的表情,自顧自地坐到了窗邊的小椅上,眼前大片的琉璃外是廣闊的湖面。不得不說青年當初選的位置極好,臨岸建起巍峨的閣樓,自二層往上則採用琉璃作爲外牆,室內垂掛錦緞做窗簾,房中設有觀景小桌,來人即可前往高臺賞景,又可在房內逍遙醉臥。也難怪不過短短三年,這‘樓外樓’就已在朝堂武林之中聲名鵲起。

看着男人安靜下來,青年賤賤的笑了一聲,揶揄道:“想通了吧,我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我這兒‘樓外樓’裡的好姑娘多了去了,大侄子你可別見外,遇上喜歡的說一聲,我肯定給你留着!”

男人原本平靜中帶着點迷茫的神情瞬間被這煞風景的人打破,隨手抄起小桌上的一直茶盞,帶上點內力直接朝着青年甩了過去,“滾!”

青年狼狽的跑出房間,還不忘回喊道:“這可是天青紋裂盞,五兩銀子一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