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那盯着他, 忽然詭秘地笑了。
吉爾立即豎起防線，但這並沒有能夠阻止加拉那，對方不管不顧地硬吃下所有的攻擊, 渾身浴血地站在吉爾面前, 頗令人毛骨悚然。
吉爾防備着他突如其來的魔法, 卻沒料到對方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吉爾抓着他的手, 不一會兒就變得臉紅脖子粗。同樣是人形, 他們之間沒有太大的區別，對方掐不死他，他也沒法弄開對方的手。
如果這樣僵持下去, 再僵持一兩個小時都不是問題。
然而時間對他們來說是無比珍貴的，每一分每一秒, 外面都在發生變化。
一旦穆勒的結界完成, 他們就算戰勝了對方, 也沒有意義了。
吉爾深吸一口氣，猛地把腦袋往前一伸, 狠狠撞在加拉那的腦門上。加拉那吃痛鬆了手勁，吉爾一記乾脆利落的下勾拳把他打了出去。
他自己也沒想到，到這個時候，居然要肉搏。
沒時間磨蹭了，他叫道：“威帝！”
好友幽靈一般出現在加拉那的身後, 拿着短刀從後面刺入。他本來的用處是抵擋穆勒, 但現在穆勒高居臺上不參與爭鬥, 他就成爲了一枚殺手鐗。
加拉那身體一顫, 然後緩緩擡起頭：“我真是小看你們了。”
“結束了, 死在這裡吧。”吉爾的五指上升起冰凌，向加拉那刺去。
他的動作不算快, 但加拉那意識到自己躲不開。他扯開嗓子大吼一聲：“救——命——！”
吉爾差點把他給拍出去，惡狠狠地向他的心臟刺去——在這個牢籠之中，只要刺中心臟，對方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在這個時候，穆勒終於坐不住了。
他是整個結界的中心，加拉那和克倫威爾叮囑他不要亂用力量，免得拖累轉化進程。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再不出手就說不過去了。
穆勒從高臺上落下，烏克萊德注意到了這件事情，對他擡起了手。
一枚黑不溜秋的圓球從他的手中飛出，尾巴上的引線被點燃，在空中無知無覺地滾動着，向穆勒飛去。
穆勒注意到了這個球，卻並沒有意識到其中所蘊含的危機，無知無覺地用手輕輕一撥——
“轟——！！！！”
轉瞬之間，所有人的瞳孔都被火光點燃。
巨大的煙雲扶搖直上，幾乎要把整個建築掀翻。金綠色的藤蔓失去了光彩，煙塵在空間中密集地飛舞，吉爾等人也同時被影響，一時間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亦聽不見了。
吉爾在煙塵裡眯起了眼睛，不得不收起所有的魔法，靠着剩餘的一點知覺找到同伴，爲他們撐起防護罩。
儘管這是被道格拉斯改造過的武器，餘威仍然讓他們如此震顫。
士兵們趴在地上，一個擡起頭問道：“結束了麼？”
吉爾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只是迴應：“不知道。”
結界還沒有解除，剛剛的興奮已經過去，他心越發下沉，但還沒有沉到底。凱文和他說過另外一個選擇：殺死克倫威爾。儘管這是第二選擇，但相對來說反而簡單得多。
比起深不可測的穆勒，克倫威爾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灰塵漸漸散開，露出了一個金綠色的花蕾。
吉爾瞳孔收縮了，喃喃說道：“怎麼可能……”
“是藤蔓。”威帝說，“穆勒用藤蔓保護了自己，他早有準備！難道是……”
他剛想說有叛徒，吉爾已經離開了他自己的結界。
他手中是用冰凝結的兩枚刺刀，在遇到克倫威爾的第一時間向他刺了過去。
克倫威爾沒有避讓，輕蔑地笑了笑。他被吉爾按在地上，但是毫無畏懼的神情。
吉爾很快理解了這個笑容的含義：對方的身體堅硬，而對方的靈魂又依附於其身體之上。
除非徹底毀滅對方的身體，否則他不可能殺死對方。
吉爾手已經握住了第二枚武器，打算就此引爆。
“等等！”
吉爾聽到那個聲音，不由一驚，發現一個士兵竟然跟着他從結界裡衝了出來。
“你……”
“是我。”士兵一隻手拉下了面罩，另一隻手則緊緊抓住吉爾掏兜的手，“我……別引爆。”
吉爾在看見他的面孔的時候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不可思議地叫道：“凱文？你怎麼會……”
凱文臉色慘白，盯着克倫威爾，說：“你的那個武器是未完成的。”
“額？”
“你用了那個，我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他緩緩說道。
吉爾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凱文計算了一輩子，最後還是被自己搞砸了。他很想問，既然已經把他們騙到這裡了，爲什麼不乾脆地騙完，然後再去當皇帝娶妻生子流芳百世？爲什麼要跟過來，在最後阻止他？
可他也太清楚，凱文爲什麼會跟過來，爲什麼會在這裡阻止他，因此無法出言責怪他。
他最後只是苦笑：“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沒有回答。
金綠色的蓓蕾張開，穆勒露出了他那張張狂天真的完美臉龐：“不出所料，你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吧。那麼現在就輪到我們了！”
加拉那突然在吉爾面前出現，一點也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模樣，身手矯捷地扭斷一串空間，將克倫威爾從他的桎梏中拉了出來。
吉爾眼疾手快地抓住克倫威爾的一條腿。兩個人拔河一樣僵持着。
加拉那說：“還在堅持？已經沒有意義了吧。”
“至少現在一切還沒有結束。”吉爾說。
他手變成刀，掏出了那枚貴重的武器，一刀把它切成了兩半，然後又是兩半。
吉爾收起三瓣，將最後一瓣扔向對手，手刀狠狠戳在上面，火花引燃了這個武器。
他轉身抱住凱文，將戀人壓在自己的身體下，層層疊疊的防護罩將他們兩個人嚴嚴實實蓋住，然後在這武器的威力一層一層裂開。
吉爾緊緊擁抱着戀人，在最後一層防護罩也裂開的時候猛一蹬地，順勢衝出很遠，後繼無力地落下。
凱文反過來抱住他，感覺懷裡讓人心驚的重量，不由收緊了手臂。
周圍傳來了悶響。
凱文擡起頭，看見頭頂上的黑影散去了，藍天和白雲穿過陰霾露了面，陽光落進了陰暗的大廳。
“成功了，陛下！”肯尼斯大呼小叫着。
凱文沒有看他，他的耳朵裡還嗡鳴着，什麼也聽不見，一切本能只剩下了抱緊這一件事情。
“凱文？！天，你……不管了，讓我給他療傷！”威帝跪在他們的身邊，用魔術般的手法將對方的傷口痊癒，道格拉斯用噴劑處理他剩下的傷口，一切都在好起來。
敵人們似乎已經偃旗息鼓，因爲克倫威爾的死而大受打擊。
凱文感到手中溫熱的體溫和逐漸均勻的呼吸，終於安下了心。
“我們贏了麼？”他問。
“是的，陛下。”道格拉斯說，“結界已經解除了。我們會面臨可怕的重建任務，但是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那就好。”凱文環視一圈。
除了在自己身邊的人，肯尼斯和剩下四個士兵們暢懷大笑，劍聖和萊斯利在不遠不近的距離站着，他們旁邊安瑞拉無知無覺地沉睡，金綠色的藤蔓搖曳着……
他忽然一驚，脫口而出：“劍聖，你——”
烏克萊德擡起頭，萊斯利已經衝了出去。
緊接着，這個銀髮青年被金綠色的藤蔓摜在牆壁上，身體被這條藤蔓穿透。
在另外一邊，安瑞拉的身體炸裂，血沫噴了烏克萊德一身，讓見慣了廝殺的劍聖徹徹底底愣住了。
大廳中央，金綠色的藤蔓從漂亮的觀賞植物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兇獸，它們上方穆勒雙目血紅：“殺了你們！”
隨着他的話，藤蔓一條一條落下，衆人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逃竄，苦不堪言。
肯尼斯帶着士兵衝到了凱文面前，指揮士兵們抵擋藤蔓，並對他的陛下說：“請快點離開！現在這裡由我們接管，您先回去皇宮吧！”
“誰也別想離開——”穆勒叫道，大廳四周升起了金綠色的結界，將他們重新包裹住。這不是擴張的版圖，而僅僅是復仇的牢籠。
凱文揉了揉太陽穴，這才知道什麼叫做萬事休矣。
好不容易解決了野心家的陰謀，卻又被狂熱的復仇者比如絕路了麼。
“陛下……”
“你們盡力而爲。”凱文淡淡道。
“你有什麼計劃麼？爲什麼那麼鎮定啊陛下！”道格拉斯問道。他和凱文一起躲在威帝撐起的結界下，扛着吉爾一起逃竄。
“大不了，也只是和他一起死在這裡而已。”凱文說，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這本來是我認爲的最好的結局呢。”
已經無所畏懼了。
這輩子都拯救世界了，死掉後下輩子一定還是和他一起生活吧。
這樣想的話，甚至都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