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後一天，天氣出奇地好。明天就是期待已久的長假，勞累了半個多月的銷售員們心情也出奇的好。
作爲干將區支公司總經理，尤華悠閒地泡了杯普洱，隨手點開市分公司業績排名的郵件，注視着自己帶領的公司所在的位置。第一名，自從他調到幹江區籌建支公司開始，就從來沒有獲得過這樣好成績，特別是這個月個險遠遠超出了其他渠道，讓他這個排名的含金量更加充足。
四個直轄營銷部繳出了非常精彩的成績單，就連剛剛組建不久的四部都有了不菲的成績，作爲老總，他還有什麼可以埋怨的呢？
當然了，並不是什麼事情都一帆風順的，比如團險部最近在一個單子上就碰到了麻煩，他們使盡了各種手段都沒辦法獲得這張鉅額的保單，這張會帶來持續效益的保單。
團險部經理正垂頭喪氣地坐在他對面，尤華將茶杯放下，慢聲道：“你要開動腦筋，公司的資源可以支持你，但是你總不能指望着靠着這些就能拿下單子。你也是老保險了，這麼多年下來，裡面的關鍵你會不知道麼？他們局長，副局長，主管部門的負責人你都要摸清楚，公關進去，否則單子怎麼拿的下來？”
“試過了，全試過了，本來那個商局長基本上同意了，但是，最近這幾天，我聯繫不到他了，去找負責這件事的副局長，又被擋了出來，一點辦法都沒有。”團險部經理苦着臉說，本來這張單子拿下的話，他的績效考覈就能拿個優，沒有人比更沮喪的了。
尤華也只能道：“那你必須去找出原因然後想辦法解決它，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抱怨。”個險任務完成，團險只要爭取就好了，至於結果能不能成，對這個月的結果來說沒有太大的影響。
這時，敲門聲響起，總經理助理推開門進來，到尤華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尤華的臉色隨着敘述變了幾變，讓助理出去後，他用一種揶揄的語氣道：“好像，你不用再操心這張單子了。”
看着團險部經理奇怪的表情，他慢悠悠道：“有人已經搞定了。”
二樓營銷部的業務榜前，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數字。
二十五萬！！
有人細細地點了後面的零後，大聲地，不可思議地喊了出來。整個二樓都沸騰了！一張二十五萬的單子，只屬於一個人，意味着近五萬的佣金，還有數不清的方案獎勵！
更意味着他將名動整個H市C人壽分公司！
這些人中，只有三部的人一臉的陰鬱，他們沒有興趣參加到討論中去，張智成臉色更是比萬年寒冰還要陰冷，因爲這張單子，三部徹底地輸了，沒有絲毫反擊的可能xing，儘管他們在一次爆發之後努力地應付疲軟期，但是後面幾天區區三萬多保費的進賬，建立起來微弱的優勢在這個巨大數字面前完全沒有反擊的可能xing。
他灰溜溜地回到辦公室，雙手抱住頭，從業十多年來，這一刻是他最難堪的時刻，被四部的一羣小孩子超了整整一倍的業績，他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鄭向前還在見客戶沒有回來，三部直轄組的幾個業務主管也是臉色陰沉，他們各自沉默地做着手頭的事情，沒有了往日談笑自若的情景。
三部的壓抑剛好襯托出了四部的歡騰。周涼迎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他比張智成更難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本以爲能保下四部就已經很不錯了，手下的五個人都能轉正更是出乎意料的事，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凌會在大會上隨口那麼一說的目標在今天奇蹟般地達成了！
他抱住了最大的功臣，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背，大笑地語無倫次。凌會像被一隻熊抱住了，差點喘不過氣來：“老大，咳咳，你冷靜，咳，你冷靜點。程小潔，程小潔今天請假了，你給批個準。”
好不容易，他才掙脫開周涼的熊抱，就聽到周涼豪氣大發道：“請假就請假了，你們兩個現在可是咱支公司第一和第二，這個時候當然得好好休息一下。”
凌會無奈地點點頭，此時的他卻沒有像周涼那樣欣喜若狂。反而，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還帶了一絲惆悵。
程小潔還是回家了，至少在半個月時間都不會回來了。兩人在賓館裡呆了一天一夜，說了很多，當然，也做了很多。但是，程小潔臨走前的一句話，給短暫的美好劃上了句號。
“放心，我會回來的，但是，凌會，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昨天……是屬於我們的最深的秘密和最好的回憶，好嗎？”
當時凌會愣了，幾分鐘後，露出笑臉點頭答應了。
從小到大的教育，讓他不能像程小潔那麼灑脫，但他也不清楚和程小潔之間的交集該怎麼去定義，所以他也只能答應了。
神情索然地從機場出來，他去了幹江分局，找到了張林山。張林山很熱情地接待了他，也對他面臨生命威脅進行了最好的補償，一萬元的現金獎勵和之前約定的保單收入了囊中。
只是還是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邱滿川當天並沒有回到莊園，因此這次抓捕雖然大獲成功，在莊園內發現了大量違和的物件，還有些秘密的信息，但邱滿川還是逃過了一劫。
“你不用擔心了，現在省局已經發下了通緝令，邱滿川不敢再H市在露面了。”鄭林山見凌會緊張的樣子，出言安撫道。
凌會走在回家的路上，摸摸口袋中的鉅款和鉅額保單，從內心深處生出了疲憊的感覺，短短的三個月，他經歷了他的同班同學可能三年才能經歷的事情，他也開始理解一句前輩們的話：一個人的價值取決於你被人利用的價值。
非常赤裸luo的一句話，凌會當初半信半疑，他幼稚地認爲，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利益之外，總還有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比如人與人的感情。
踏出校門三個月後，他發現自己真的錯了。在二十三歲前，感情是舉足輕重的，你可以爲了愛情，友情放棄很多，而且放棄得義無反顧，想象自己是怎麼樣的英雄偉大；而之後，除非你有讓別人利用你獲取利益的地方，否則你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所謂的朋友，不過如此。
在他所學的專業中，這叫雙贏，說到底，不過是利益的交換而已。
就像原先他天真地以爲和王成之間的關係是一種突破，認爲自己懂得了怎麼和一個人最快地交上朋友，現在，他明白了，即便是能交上朋友，也只是泛泛之交，在你爲他帶來利益之前，永遠只是泛泛之交，不可能給你太多的熱情；而鄭林山武偉之流的更不用說了。
一段不長的路途，凌會想了很多，想得很累，累得連單子都不想回公司交，扎到空蕩蕩的牀上。
他在家裡躺到第二天才到公司報到，有了單子，周涼不會追究他無辜曠班的事，他現在在四部就是英雄，哪怕是整個營銷部也是名人了。很快他就會成爲崗前培訓班的典型大書特書，那個時候整個市分公司的新人都會認得他的名字。
這也是一種交換不是麼？他摸摸鼻子想道，手機在口袋中震了起來，他接起來道：“哪位？”
“先生你好，您有一份快遞，請您來簽收一下。”
快遞？他奇怪地掛了電話跑到樓下，取來包裹拆開一看，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這份包裹赫然是程小潔昨天下午用航空快遞寄來，裡面是兩份保險合同，他仔細查看了之後，神色變得更加精彩，這兩份保險合同竟然是程小潔的父母的！
隨着合同還有一封程小潔的親筆信：“凌會，我一回家就把老爸老媽搞定了，基本信息我已經填好了，險種什麼的你隨便填了，反正你我們缺多少保費幹掉三部，你就填多少，哈哈哈，別太少了，不用給他們省錢。”
凌會搖搖頭，到大廳絞盡腦汁地配起險種來。正當他窩在客戶休息區的沙發上苦思冥想時，大廳裡響起了一陣吵鬧的聲音。
“煩死了。”他堵上了耳朵，這種情況在客服大廳每天都要上演好幾出，情況好點的，只在客戶大廳隨便鬧一鬧，客服許點好處什麼的也就調解下來了；情況糟糕的，砸東西動手的都有，甚至會鬧到總經理室了。
“格老子的，給我退了！今天不退，老子就砸了你們這裡！老子還沒死呢，你給我保的什麼險？啊！這不是咒老子麼？”那邊的嗓門像大炮一樣，連和他有些距離的凌會都耳朵嗡嗡作響。客服妹妹嬌弱的聲音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偶爾插上一句，很快就被他的聲音淹沒了。
凌會堵上耳朵也不頂事，惱怒地將合同往桌上一摔，快步走到窗口前道：“這位先生，這裡是公共場所，您能不……啊？”說了一半，他看到這人的正面，不由失聲驚叫。
“黃，黃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