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大家都喝多了，來醒醒酒。”
蘇子衿扮演的呂受益，本身性格中就有些偏軟的地方，自然想要圓場。
微低着身子，仰視身邊的徐正，臉上的笑容擠在一邊，哭笑不得伸出手，想要拍拍徐正後背。
“起來。”
徐正一推搡，不耐煩的說了一句，一手叼煙，看向對面的黃毛。
“這要交給劉常有賣，人家比我有經驗，說白了，咱們能做到現在，是我們運氣好，交給人家，我也放心。”
一席話說完了，黃毛緊握着玻璃杯的手發顫，像是一頭在街邊的流浪狗護食,眼神裡帶着敵意。
“放屁，劉常有騙病人的錢，不是害人是什麼。”
黃毛目光死死咬住程勇，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走。
程勇吸了口煙，吐出煙霧，挑眉道。
“不是，他們那個藥就是消炎藥加上點麪粉，吃不死人的，上個老太太是吃了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喝多了，大家都喝多了。”
蘇子衿的表情微變，像是在求饒，有些乞憐的意味。
嘭!
巨大清脆的響聲震的桌面一顫，黃毛握着玻璃杯的手，看向程勇，憤怒的徹底爆發，不時點頭，用舌頭舔了下嘴角，發狠道。
“好，好!我不擋你的財路，這段時間我謝謝你，以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
黃毛舉起手仰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黃色燈光下，黃毛的身影格外堅挺，仰頭牛飲之後，將杯子重重一摔，倒在桌子上。
紅彤彤的火鍋湯底翻涌，霧氣蒸騰而上，遮霧氣的燈濛濛照亮餐桌，在桌子邊碎掉的玻璃碴子中，鮮紅的血從黃毛指縫間流出。
黃毛轉身，徑直推開大門，冒着外面噼裡啪啦的大雨，猛衝出去，在雨夜裡撕心裂肺的吶喊。
“你們呢，都要走嗎？”
程勇一手叼煙，目光看了一圈，舌頭頂在口腔上，有些無奈有些心酸。
“不走，不走。”
蘇子衿雙手握在一起，證明人物內心的糾結，一遍遍重複同樣的話。
嗖!
燈光下又有一個身影站起，張慧如端起酒杯，面無表情，只有玻璃杯中黃澄澄的啤酒來回晃盪。
“勇哥，這段時間多虧你的照顧，我喝了，你隨意。”
咕咚咕咚……
張慧如一口飲盡啤酒，之後一抹嘴巴，將杯子扔在桌邊，起身拿着包，踏着高跟鞋，噠噠噠的推開門。
當門被推開的時候，外面的雨聲傳入屋子，張慧如停頓一下，但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
牧師嘆了口氣，掃視一圈之後，佝僂後背，拿出雨傘，在身前筆畫一個十字架，雙手合十，到了一句阿門，轉身推開門。
房間中一時安靜下來，粗氣聲音、筷子和碟子碰撞的聲音，都擠進耳朵裡。
電磁爐中的翻滾的熱油格外響亮，偌大的桌子上只剩下呂受益和程勇兩人，顯的空蕩。
程勇猛吸一口煙，瞥向蘇子衿，吐出煙霧。
“怎麼你不走?”
蘇子衿現在這個表情，讓人格外心酸。
只見，坐在矮處沙發的蘇子衿，雙手來回摩擦，探頭臉上寫滿了討好，嘴角裂開一個笑容，但目光類似懇求。
“大家都喝多了，是不是，今天大家都喝多了。”
蘇子衿喃喃自語，似乎想要在程勇的眼睛中尋找一個答案。
此刻，鏡頭從下到上仰視，給了程勇一個面部特寫，只見程勇的臉低下來，輕輕說了一句。
“滾!”
下一秒，鏡頭切換在蘇子衿臉上，那個強撐出來的笑容，收斂幾分，又維持住，但在最後類似要哭出來，可蘇子衿將情緒維持在這一刻。
那種要哭，但是沒有完全哭出的情緒讓人心中更加難受。
程勇的這一句滾，打碎了呂受益最後的幻想。
在沙發上的呂受益起身的速度很慢，餘光不時掃視喝悶酒的程勇，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腳步，打開門開外面的瓢潑大雨，想要回頭，但最後還是被硬生生的忍住。
戴上帽子，走出門，逐漸消失在雨夜之中。
黑暗裡，房間微亮，門外的雨聲變大後變小，門被關上。
程勇一個人看着白色的瓷碟，左手的煙燃燒，煙霧和火鍋的霧氣蒸騰，右手抹了幾下鼻子，抽泣了幾下鼻涕。
“卡!完美。”
在監視器中的文牧野，高興的要從原地跳起來，推開房間挨個擁抱這場戲的演員，高興的不能自已。
這場戲的難度極大，需要每一個演員共同發力，才能支撐起這場戲的衝突框架，但是他們做到了。
一個個的微表情變化、每個人臺詞的腔調都發生，奇特的變化，最後鑄就了這場戲的完美之處。
文牧野跑到蘇子衿身邊，熊抱過去，怕打蘇子衿後背。
“厲害，真的厲害，這場戲要是沒有你，那就成了雙方的衝突，但是加入呂受益這個角色打圓場，讓局勢發生了奇特的化學變化，你的演技，我服了。”
蘇子衿沒說什麼，他現在的狀態還沒有從剛剛入戲走出，在原地楞了一會，見到一隻手在面前晃，彌散的瞳孔纔再次聚焦。
“怎麼了，張宇哥。”
張宇在蘇子衿面前有些拘謹，和片場上的倔強小混混形象完全不同，真正體現出三十多歲男人的窘迫。
“蘇老師，聽說你有一個公司，現在正在找演員，我想了幾天，我想簽約你的公司，你看行不。”
蘇子衿看張宇的長相條件，雖然不算出衆，但本身帶着的那股市井之氣，還是能塑造出很多經典形象。
好像公司最近籌備的項目中，有個電影十分適合張宇，蘇子衿思考一會，答應下來。
“行。”
“具體的事情，過段時間你和我的助手商量，不過我不會苛責，條件肯定能讓你滿意。
對了，我想到一個非常適合你的電影，不過是黑色幽默類型的，我感覺你很適合當裡面的男一號，要是能夠簽約，我推薦給你。”
“真的?”
張宇難以置信，自己人到中年，竟然還有這樣的好機會，簡直不敢想象。
“蘇老師，那個電影叫什麼啊，我想看看劇本，您放心，我肯定和您簽約。”
“叫無名之輩，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電影，你可以嘗試看一下。”
蘇子衿放開了手，看興奮的張宇，露出會心笑容。
曾幾何時，自己和張宇有幾分相似，都是這樣的興奮。
但時過境遷，自己已經可以成爲別人的伯樂，成爲大多數人仰望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