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五)

牆上還掛着李子和李叔李姨的合照,他臉上帶着淺淡卻明亮的微笑,可惜這張全家福,註定完整不了。

我看着口口聲聲喊我哥哥的天寧,除了苦澀,只能微笑。

你那麼優秀,我怎麼趕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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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子鬧崩了。我倆之間的第一次吵架,竟然就是乾柴遇烈火,寶塔鎮河妖,後果很嚴重。

我失落了挺長時間。上課我睡醒一擡頭,就能看着見李子的側臉,總覺得下一秒他會扭頭,給我一個看上去單純實則奸詐的笑。但他沒有。

晚上我利麻地翻出了牆,習慣性地等了三秒,才明白,如今我是輕裝上陣,沒了李子跟着,我心裡有點悶悶的,打遊戲睡着了,一醒過來老覺得身邊少個人,感覺不能再差。

李子我倆幾乎沒再說話。

有天晚上我想回家,問他借院裡大門上的鑰匙。剛上一下課,就有個女生顛兒顛兒的跑過去,拿着一個大本子,開始問這問那,眼看就要上課還沒問完,李子竟然也不煩!

好不容易又到下課,又有一哥兒們湊過去問東問西,李子簡直是誨人不倦。我發誓等到再下課,管他誰問題,先一腳踹開再說。結果又到下課,班主任把李子喊走了。

我表示很無奈。

等到放學,我在門口等着李子,決心等他一出來先把鑰匙要過來。但等他背了書包從我面前走過時,我卻突然失了聲,過去一直掛在嘴邊,張口閉口都叫的名字,現在竟然叫不出聲。我好不容易喊了句:“李子……”這倆字乾澀到像日本人說英語一樣。

李子回頭看了我一眼,他黑亮的眼中映着走廊上的桔色的燈,冷冷清清。

我再沒了下文,無力地看着他漸漸模糊在黑夜裡。

完了,二李子又回來了。

沒了李子天天跟着我,我突然沒了翻牆的興趣,上夜市、喝酒、打牌都沒勁,因爲不管時間再怎樣晚,也不會有人再叫我回家。

我挺後悔的,其實我一點也不煩李子,一生下來我倆就在一起,吃喝拉撒都在一塊兒,小中大班一直到現在都是一個班,對方的存在早已經習慣成自然。

我覺得自己就是賤,也是蠢,非把人李子氣走,人走了吧,又開始難受。其實都怪我,我知道我爸疼李子,不想讓我影響他,我也知道自己根本算不上啥大哥,但是我用錯了表達方式。

我本應該悔過自新,但我卻選擇了放棄自己,並且理所當然的依賴着李子,覺得他會看着我,會管着我,只要有李子在,我隨便怎樣都無所謂,因爲李子會來。我沒有自覺,沒有改過,卻賭氣把李子推開。我以爲這樣對我們都好。

但我錯了,我們倆就像磁鐵的南北極,少了哪一極都會失衡。

現在我失衡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睡過了頭,擡頭時,就看見一羣人撒了蹄子風一般的衝進食堂。站在樓上,隔着窗戶也能聽見學生之間的調笑,吵鬧。大好的太陽,人羣熙攘,整個校園都瀰漫着熱烘烘的乾燥氣息,而李子在林蔭道上拉長的影子卻格外陰涼。

我們倆之間隔了大老遠,我卻好像看見了李子背上有一層薄薄的光,像一層塑料膜把李子隔在了另一邊,看得見夠不着。

原來我們倆之間隔了這麼遠。

李子一直和我並排,在我身邊,直到離開才知道,原來他身邊一直無人陪伴。

我思前想後了半天,覺得不成,十幾年的兄弟,不就是吵了個架嘛!算啥!李子那麼善良可愛善解人意,只要我誠心認錯,他原諒我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但是直接說“李子我錯了”顯得不太誠懇,得想辦法哄他開心。我覺得上了這麼多年學,這是我做過的最難的一道題,也是我腦細胞死的最多的一回。

我在寢室的板凳牀上翻來覆去,冥思苦想,正想得入神,突然“吧嗒”一聲輕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酸臭瀰漫在我的鼻腔,臉上有潮溼的觸感。我伸手一撥拉,拽起來一雙臭襪子。

我正欲發作,不想上面先發制人:“你他媽能不能安靜點?老子還睡覺呢!”

我一肚子的火憋得要炸,上牀一把把那兄弟拽下來摜到了地上。一場惡戰就此爆發。

第二天我青着眼圈在李子面前晃悠,指望他能來慰問慰問。我昂着個腦袋,每節下課裝作去廁所,繞道李子座位旁邊,順帶清清嗓子,結果我都轉了三百八十遍了,嗓子都咳啞了,李子愣是沒反應。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裡毫無防備地突然就委屈了起來。明明李子和我那麼親,那樣幫襯我……越是想到以前李子種種的好,越是清楚得感覺到現在無比的失落。就像一個吃慣了糖的孩子,在扔掉棒棒糖的那一刻,才明白什麼是苦澀。

我懊惱又無奈,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我。本來還想着跟李子講兩句軟話,這事兒就能翻篇兒,現在看來李子這回是真動氣兒了。

晚自習下課,我心灰意冷的正準備回寢室,有一人影走到我跟前兒,遞過來一包消炎藥和一堆棉籤。

我樂了,咧着嘴呲牙笑,還沒一擡頭,一根棉籤就戳了下來,嚇得我趕緊閉眼。李子拿着棉籤塗塗抹抹,涼涼的,也不疼。

“咦?這回怎麼不疼?原來上酒精就跟剝皮一樣,疼死個人了。”

李子輕輕哼了一聲。

“那啥,這星期你來我家吃飯唄,我讓我爸做紅

燒肉。”

“成。”

李子弄完了,我睜開眼,看見他臉上帶點似笑非笑的意味,我心裡鬆口氣兒,想着這架總算是吵完了。李子還是挺善良的,苦肉計還是有用的,不枉昨天上鋪那哥們兒犧牲了他的肉體。

“你這幾天最好別見水啊,有地方破皮兒了,容易發炎。”

“好的!”

帶着李子的貼心叮囑,我樂呵呵地睡了覺,第二天起來,我發現所有人都呵呵地看我。我納悶兒,難道心情好的效果這麼大?看誰都覺得在衝我笑。

事實證明他們的確在衝我笑。

一好心的同學拿了塊鏡子給我,於是我看見了我紫了一半的臉,活脫脫一唱京戲的臉譜沒畫完。

我就說李子咋可能笑得那麼單純!

“李子,你爲啥要給我上紫藥水兒?還抹得這麼……藝術?”我苦巴巴着臉問李子。

“不是你肉皮兒太嬌嫩,給你上酒精你怕疼麼?臉都腫成豬頭了,不多抹點咋消腫。”

“……”

好兄弟,真李子。

週末李子直接來了我家,這回久違的“故地重遊”讓我爸特高興,拉着李子叨吧叨吧半天,把我都給晾一邊了。我忍耐了十分鐘,看我爸完全沒有打住的意思。

“爸!你去去去去做飯去吧!趕緊的,你一老人兒和李子哪兒有那麼多共同語言?”

我爸轉身啪嚓給我後腦勺了一巴掌。“我老了咋地啦?平宇也算我半個兒子了,我關心關心咋了?成天你小子淨氣人家,我慰問慰問咋了,啊?”

“成成成,你關心關心應該的應該的,但是現在李子餓了對吧?”

“叔,我老早就惦記着你做的紅燒肉了,比飯店可好吃。”李子心領神會的順坡下驢。

“哼!”我爸倨傲的乜斜我一眼,揹着手踱着步進了廚房。

除了紅燒肉,我爸還做了一桌子的菜,在飯桌上也嘟嘟啦啦說個不停,我還沒一插嘴,他就往我嘴裡填飯。好不容易我逮着個機會,趕緊問李子:“今年寒假去哪兒玩?咱去年寒假是不是都沒出去?前年好像也沒……唉,今年的大好時光可不能再浪費了!去哪兒去哪兒?”

意外地,李子竟然沒回音兒,我扭頭看他,他慢慢嚥下一口小米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今年估計出不去吧。”

“爲啥?”

李子夾了一大塊肉,全塞進嘴裡,咕咕嚕嚕地說:“真好吃……比我爸做的好吃多了……”

“小時候你還總是來這兒吃飯,現在都不怎麼來了。”我爸笑眯眯地給我夾一筷子菜,再給李子夾一筷子菜,“以後有空也多來唄,反正我也不像你爸那麼忙,沒事兒還能鼓搗鼓搗咋做飯,你就來給我試試菜吧。”

“那敢情好!”

“李子你……”我纔剛開腔,突然被我爸打斷:“肖凡啊,一會兒你跟着李子幫他去收拾收拾行李,天又冷了,得再帶去一牀被子。”

“……行。”我答應着,不明白爲啥要轉移話題。

飯桌上突然的一陣冷場,李子和我爸都有啥事兒沒有說,讓我心裡堵堵的。

吃完飯,我去李子家幫他收拾行李,一開門,一股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家裡像以前每次我來時一樣,乾淨又整潔,明亮得很,就是少了點人氣兒。這更像是一間漂亮的屋子,而不是家。

除卻李子生病那一年,我來李子家的次數並不多,因爲李子的家裡總是嚴肅而規整,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教育氛圍。但如今,連這種氣息也不見了,只剩下了空空蕩蕩。屋裡門窗緊閉,顯然是有段時間沒人住了。

“你爸媽呢?”

“有事出去了吧。”李子含糊其辭的回答讓我隱隱感覺到了有啥事兒不太對。

李子熟練打簡單打掃了房間,把被子被套牀單啥的捆成一個包袱,我幾乎沒啥用。

“嘖,李子,你真適合當個賢妻良母。”

“可惜我不會做飯。”

“學唄。”

李子頓了一下,瞟我一眼,那涼涼的眼神一瞬間讓我誤以爲是二李子。

“學了也白搭,做了沒人吃啊。”

“自己吃啊,當然要是吃不完我可以勉爲其難的幫幫你。”

“多麻煩,學校不是有餐廳。”

“又不會一輩子待在學校!再說了,會做飯的男人好找媳婦兒啊!”

李子把行李放在沙發上,轉身進了臥室,從臥室傳來淡淡的回答:“是嘛?那小凡你學學正好。”

越是臨近年底,李子發呆的時間越長,好幾次我和他說着話,他就跑神兒了,那種怪異的隔膜感也愈發強烈。我隱隱覺得李子的第二人格要復發了,但我不清楚誘因。

其實迄今爲止我並不很明白雙重人格到底是什麼,以及它會帶來什麼後果,只記得很多年前,李姨摟着我和李子,很溫柔地說:“小凡,多陪陪李子啊。”

放假頭一天,李子突然來問我:“如果你媽再給你生個小弟弟,你願意麼?”

“不會吧,我媽年齡都大了。”

李子又陷入了沉默,一種死寂的沉默,我們肩並肩地走着,卻好像中間隔了一道屏障,密不透風。

我快步走到他前面,在他臉前晃晃手,叫他回魂兒:“你最近咋了?老是發呆。”

李子停了腳步,慢慢地擡起頭,乾淨的臉上浮起一個清淺的笑,不同於以往的、眼角眉梢都帶了一絲枯寂的笑,眼神透過我看向不知道哪裡的虛空,低低地道:“活着真好。”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這時候卻陌生的可怕,忽然想起夢裡的李子碎成了片,我心裡沒有來的一陣驚惶,只覺得眼前的不是李子,而是一幅一觸即碎的玻璃畫,我猛地抓住李子的肩膀使勁兒晃了兩下,大聲吼道:“李子!李子!你沒事兒吧?!”

下一秒李子又鮮活起來,用他特有的帶點疑惑又帶點戲謔的眼神看着我,反問:“你沒事兒吧!叫喚啥。”

我呼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一手心的冷汗,那種強烈的心悸遲遲不褪。

之後李子發呆的次數減少,我心裡卻更加不安。

放寒假後,李叔李姨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新生命——李天寧——李子的小弟弟。

我爸帶我去送米麪。李姨產後還有些虛弱,臉上血色單薄。她懷抱着天寧,滿臉疼惜,一大家子人圍在新生的孩子身邊,逗逗哄哄,一派親暱熱鬧。

我擡眼看見李子端了一盤切好的水果,在客廳裡靜靜地站着。他看向人羣,臉上無喜無怒,無哀無樂。我突然感覺到了李子的不知所措,兀自站在那裡,和周圍額歡愉格格不入。

我走過去接過他手裡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李子這才也走過來,天寧一看見李子就咧開嘴笑了,咿咿呀呀的伸着小胳膊往李子懷裡撲。雖然李子抱小孩兒的姿勢僵硬得很,但他十分小心。不一會兒天寧就把口水蹭了李子一身。李子把小孩兒重新遞給李姨,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天寧軟的跟水兒似的,我都不敢抱,恐怕一掐給掐斷了!”

大家都笑了,我卻莫名的心塞。我把李子拉到一邊,悄悄地問:“你爸媽怎麼會想着再生一個呢?這可是超生,違法的啊。”

“天寧真可憐,一生下來就見不得太陽,他現在是小黑戶,入不了戶口,我爸媽也不敢帶他出門。我媽懷的時候都是跟單位請了病假,去外地住的院。”李子的語氣平淡,表情卻很傷感,垂下的眼瞼遮住了眼球,一向淡漠的臉上少見的表現出瞭如此強烈的情感,就如同……悲劇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一般。

“你想不想要這個弟弟?之前你爸媽跟你說了嗎?”

李子又突然笑了:“有個弟弟多好,你咋這麼嚴肅,這可是喜事兒啊!”他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天寧,笑容更盛:“有弟弟是好事兒啊……人丁興旺,不會斷了香火。”

李子的話有說不出的違和和詭異,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問:“啥意思啊?這不還有你呢?”

李子轉身坐到了沙發上,看着天寧,沒有回答,只是笑。

小天寧突然大哭起來,細細的聲音撓着每個人的心肝兒肺。

這個寒假我們倆果真哪兒都沒去,在家悶着,不時去李子家看看小孩兒。有了天寧,李子家整天雞飛狗跳,不得安生。天寧一會兒一哭,不是該換尿布了,就是又要吃奶了,一點不消停。

天寧剛生下來的時候,黃疸很嚴重,在醫院照了藍光,醫生囑咐要多曬太陽。李叔李姨又不敢帶着孩子出門,生怕撞見熟人,只能讓李子偶爾帶天寧出去溜溜,有時候我也跟着一起。

天寧出門不肯待在嬰兒車裡,老是得抱着,他又認生,不肯讓我抱,總是李子一個人抱着他找有太陽的地兒,抱的時間長了,李子就坐下把胳膊支在膝蓋上歇一會兒。又不能久坐,小孩子總喜歡搖着晃着,李子稍微一坐,天寧就要鬧騰。

李子從沒表現出不耐煩,反而對天寧愛護得很。我替他覺得累,在一邊乾着急幫不上忙。

李子看了一寒假的小孩兒,然後開學了。

李叔李姨要上班,沒人看,李姨一狠心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讓李子奶奶帶着。

可能是安生了一寒假,回學校以後混了一個星期的日子突然覺得很沒勁,我又拾起了課本,並下決心,這次真的要浪子回頭了。我讓跟老師申請和李子坐同桌,又讓我爸找了老師給我補課,也算是過起了朝五晚十的奮鬥生活。

初中小學還不是很明顯,直到我和李子坐同桌,我才真正被他非人的智力水平深深的驚嚇到。我覺得李子的存在就是用來示範什麼是智商碾壓的。之前沒怎麼關注過李子的具體成績,只知道李子學習好,問了才知道,李子學習好到每次考試都是榜首。

我突然領悟了兩個詞語:差距、壓力。

李子上課幾乎不聽,總是在看書,看各種各樣的書,文史哲數理化通吃,老師不但不管他,還特別寬容他,從來不大聲對他說話,更別說批評噁心了。我和李子一比,那待遇簡直是一個在天堂五星酒店,一個在地獄十八層糞坑。

我心裡確實有那麼一丁點兒羨慕嫉妒恨,明明是一起光着屁股長大的,咋就差別那麼大?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這就是李子,是我發小,是我兄弟。

沒過幾天,我發現一個問題。我所在之地方圓一米半之內總是很肅靜,只要有人從這走,要麼快步走過,要麼一聲不吭,有人找我也是遠遠的招呼。唯一活潑點兒的就是總有人屁顛兒屁顛兒地過來找李子問題。

又沒過幾天,我發現這個癥結的根源所在是李子。除了和我扯兩句,李子幾乎沒主動開過金口,都是別人問他,他才說話。

有一次叫住個經常來問題的女生:“你跟李子熟嗎?”

“不算熟吧,人那麼高冷,想熟的早被凍死了!也就你整天能在人耳朵底下叨吧叨吧叨,虧得李平宇脾氣好,沒把你踹出去。”

“他有那麼冷淡嗎?李子人挺好的啊!”

“人是好,但一看就不一世界的好吧。人李平宇是高高雪山上一朵冰清玉潔的雪蓮,咱就是雪山腳下那一把爛泥。”

“怪不得你語文不好,這都啥破比喻!”

“意會就成了,不是挺形象的?”

“……那有女生追他沒?”

那女生狐疑的看我一眼:“你一個男同學咋也這麼八卦?你不是跟人挺熟的嘛,你自己個兒問唄。”

在那之後,我到底還是沒有問李子這個問題,因爲我不知道我是出於何種目的提問,也不知道我期待得到何種答案。

那一年我倆十六歲,生活纔剛剛步入正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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