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臉上發燙，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太弱了。”蘇離又這麼說了一遍，我鼓起臉不想理他。蘇離笑了兩聲，不知滿足了他哪方面的惡趣味。
楚思魚的喊叫聲漸漸小了，看樣子是力氣耗盡。我看到這個穿着被水泡白的老舊軍訓服的女孩，回想起在她的記憶中經歷的一切，於心不忍，嘆了口氣：“她也很可憐。”
“你看到了什麼？”蘇離問道。
當回想起楚思魚的往事，那種晦暗交錯的情緒又涌上心頭，我不禁捂住了心口，眼中的淚忍不住淌了下來：“她什麼都沒做錯，就被所有人欺負……還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如果不是因爲被孤立，楚思魚她也不會落水，成爲如今的怨靈。”
“閉嘴……閉嘴……”楚思魚虛弱地喊着，聲音悲傷，“不許再說了……不要再揭我的傷疤……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憑什麼落得這樣的下場……”
聽着她的訴苦，我也覺得很不公平。楚思魚根本什麼也沒做，只是沒能及時把衣服上的魚腥味洗乾淨，就遭受了金如蘭的針對和毆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有着什麼更深的緣由，可無論哪個年代，無論是因爲什麼，仗勢欺人都是不應該的。
“她若可憐，那被她拉下河的那些人呢？”蘇離反問，我想起來了被楚思魚拉下河時見到的河底景象，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也是，楚思魚雖然可憐，但是她成爲怨靈之後又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還殺了我的新同學……不管怎麼樣，殺了人，都是不可原諒的。
“把她給我……把她給我……”楚思魚又唸叨起來，被釘在樹幹上的手努力向着金安娜的方向掙扎，苦苦哀求道，“把她交給我……我感受得到……她是金如蘭的後代……我殺不了金如蘭……讓我殺了她……我的怨恨就能得到化解了……”
楚思魚掙扎着，說出的請求卻讓我無法接受，我絕對不會把同學交給一隻鬼的！
“她說的沒錯。”蘇離的話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疑惑不解，就聽他解釋道：“怨靈之所以存在，是因爲怨恨的存在。當人死去後化身的陰靈因爲執念久久不消，就會成爲殺人噬命的怨靈。我之前和你說過，一般的怨靈殺人都有規則，而且，讓怨靈完成了自己的心願，就會自行消失。”
蘇離說這話時格外認真，微光下，我對上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一絲欺騙。
空氣中的溼冷似乎又變重了，楚思魚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有一股力量，在她的話語間扯動我的心念：“你把她交給我……我就可以得到解脫了……反正……她不是很嫉妒你、很記恨你嗎？如果她不在了，以後就沒人來糾纏你們了……留着她，你不怕最後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嗎？”
充滿蠱惑的話語勾起了我的回憶，這兩天，金安娜可是一直在糾纏着蘇離，看我的眼神裡也充滿了惡意。
我經歷過楚思魚經歷的一切，那種黑暗交織的感覺，我根本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金安娜會做金如蘭做過的事嗎？我會落得和楚思魚一樣的下場嗎？
楚思魚沙啞的低吟聲在我耳邊盤旋：“她這樣的壞人，怎麼可以留在這個世上……自傲、嫉妒、自私……說不定她也會變得和金如蘭一樣……你也會變得和我一樣……別猶豫了，你看，我已經幫你解決掉一個麻煩了……嫉妒會變成殺人的利器的……”
“你這個殺人魔，居然還敢說這種話！”楚思魚的這番話讓我惱怒不止，立刻辯駁道，“我不會把我的同學交給你的！我也不會落得和你一樣的下場！我相信我的朋友們永遠也不會背叛我，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你再傷害我的同學！而且，我還要爲我另一個同學向你報仇！”
我來抓怨靈，是爲了我的同學報仇！楚思魚休想幹擾我的思想，讓我成爲她作惡的幫手！
她是很可憐，可是所有無辜喪命的人，比她更可憐！
“啊——”楚思魚忽然淒厲地嚎叫起來，憤怒增添了她的力量，蘇離設下的束縛再一次被她掙開。
我被蘇離拉到了他身後，擡眼間，我看到蘇離的臉上帶着一絲笑意，混亂之下我沒能去深究這笑容背後的意味，只是覺得，蘇離這樣的笑，真好看。
靈力的光芒綻放，將黑色的夜染成了白晝一般，我驚訝於蘇離靈力的渾厚，看着楚思魚被強大的靈力砸回地面。她再想爬起來，卻已經沒有力氣了。
縛鬼的術式陣法印刻在地上，將灰白的怨靈困在其中。可還沒等我鬆一口氣，安然憤怒的聲音在後面響了起來：“蘇離！私自對靈體用刑，你也想進淨靈瓶反思嗎？”
“哈？”蘇離頭也不回，吊兒郎當地反問，“我被攻擊了都不能自保嗎？這又是什麼時候定下的破規矩？我就幾年沒回靈界，你們被安晟洗腦了多少了？”
“你在說什麼？”安然走過來，四下看了看，皺起了眉，“我給你的淨靈瓶呢？爲什麼不用淨靈瓶封印了她？”
“你問這小丫頭。”蘇離忽然就把我推了出去。
安然身上的氣息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但蘇離抵住了我的後背，甚至將他的靈氣輸給我讓我有能力對抗身上的恐懼。沒辦法，我只能硬着頭皮說道：“那個瓶子……被我不小心砸了……”
這種法器之類的東西會不會很貴啊？如果要賠的話，蘇先生給我的生活費夠不夠用啊……
明顯，安然生氣了，不過生氣的對象倒不是我。他對着蘇離又是憤怒又是無奈，頭上青筋暴起，憋了一會兒憋出一句：“蘇豪怎麼就敢讓你帶新人？”
這句話我倒是很同意，蘇離有時候靠譜有時候完全不靠譜，又是這麼喜怒無常的一個人。更重要的是，他還是炸了國際機場的“通緝犯”！蘇先生讓蘇離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壓力很大的啊！
而蘇離對安然的斥責毫無察覺，雙手一攤：“我明明很靠譜的好不好？”
“算了。”安然對蘇離沒氣了，手一翻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玉瓶，手指掐訣，橙紅的靈力在他的指尖綻放，將被困在陣法中再也不能作亂的楚思魚收進了瓶子裡。我看着這一切，就好像是在看電視劇一般，忍不住驚歎出聲：“好厲害啊！”
“有什麼厲害的，收個怨靈而已……”蘇離嘟囔。
安然收完怨靈，翻手淨靈瓶消失不見，我沒看到他到底把淨靈瓶藏到哪裡去了。我還在好奇呢，就聽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怨靈收服，事情也解決了，你記得寫好報告交給我，還有千年也是。”
什麼報告？我疑惑。
“報告？這不是你負責的事件嗎？爲什麼我也要寫報告？”蘇離攤手質問道。
“所有參與的人都要寫報告，後天交給我。”安然臉色不改，將昏迷的金安娜抱了起來，向樹林外走去，“誰讓你沒事亂插手別人的事件？我沒嫌你搗亂已經夠好了！”
“靠！”蘇離暗罵一聲，踢了一腳地上的土塊。
看蘇離心情不好，我不敢多說話，只能跟着他一路走到宿舍樓下，見他心情平復了一些，試探着問道：“蘇離……報告是什麼？要怎麼寫？”
“寫個屁！”蘇離瞪了我一眼，“他說寫就寫啊！我纔不寫，你也不許寫！反正你也不知道寫什麼東西。”
我抽了抽嘴角，蘇離真的……很暴躁呢！
許是發覺了自己的脾氣，蘇離咳了兩聲以作掩飾，聲音柔了幾分，擡手揉了揉我的頭：“乖，你還什麼都不懂，不用管這些，安然找不了你麻煩。你身上衣服還溼着，趕快回寢室換乾衣服，別感冒了。”
我拍開他作亂的手，有些不安地問道：“我們收服了怨靈，那其他人……他們被怨靈抹去的記憶是不是就回來了？他們是不是就會想起張玥了？”
蘇離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我看不明白，他還想摸我的頭，卻又轉而拍了拍我的肩，聲音更加輕柔：“按照規則，我們不會允許普通的人蔘與到“靈”的事件中，就算是有人被強行扯入了“靈”的事件，我們也會用消憶石來消除這段記憶。我們的存在，是爲了保護人們遠離所謂的靈異事件，減少不必要的恐慌。”
“那就是說，除了我……我們，沒有人還會記得張玥了嗎？那麼她的爸爸媽媽呢？”我忽然覺得好悲傷，難道從此以後，張玥這個活生生存在過的人就會徹底消失得一乾二淨了嗎？
“會有其他人來處理好一切的。年，壓力別太大了，換上乾淨衣服，好好休息一晚吧！”蘇離安慰着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默默走進了宿舍樓大門。
回到寢室，面對着原屬於張玥、此刻空蕩蕩的牀鋪，悲傷的感覺難以抑制地涌出。
怨靈已經被收服了，我也算是爲張玥報了仇，可是，又好像什麼都沒做到。因爲和怨靈扯上了關係，張玥的存在將會被抹去，沒有人能想起曾經見過的張玥。
心中很是不甘，我無法理解，爲什麼無辜的人被怨靈牽扯進來，非但無法得到徹底的救贖，更是要被強行抹去存在過的痕跡？這一點都不公平，這和我一直以來秉持的信義不一樣！
人存在的痕跡，不應該被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