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遠離故土

帶着一肚子的怒氣,我和大哥踏上了回家的路。這一路上,我是越想越想不通,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資相對高一些的工作,偏偏又遇上這種倒黴事情,老天爺呀,我這是怎麼了?最可氣的是這一次又是被炒魷魚,而且又不是我們的錯,僅僅是公司爲了隱瞞事實真相就要趕我們走。我和大哥真的是倒黴透頂了!

到了火車站,大哥邀我去他家玩幾天,我婉言謝絕了,因爲我實在是沒心情,本來我們可以在當地農村找點零活幹,這樣多少可以掙幾文小錢,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大哥這麼着急離開。後來我問過他好多次,他都找藉口糊弄我,我估計大哥還是擔心公司或者老遊的家屬來找麻煩。於是我們各自買了車票,他提前一站下了車。

回到家裡,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麗麗,只有見到她才能消除我一肚子怨氣。我當然不能到她家裡去找她,這樣一來,我們的關係就會讓她父母知道了,他們肯定會反對,然而那個時候的農村姑娘思想多少還是有些保守,雖然在個人情感上不可能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誰都不願意跟自己的父母鬧得很僵。女孩外出打工更是不允許的,一說起女孩子外出打工,村裡人就會議論說肯定是去做這個那個的,再說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不要嫁的太遠,農村女孩進城打工基本上都不願意回到家鄉找對象,所以父母們就千方百計阻止女孩們外出打工。這時正是冬月間天氣,早晚氣溫很低,留在家裡的人們也就是在中午天氣較爲暖和的時候上山弄點柴火或者幹松毛什麼的,那個時候農村裡的畜圈大都要墊點松毛或者麥稈什麼的,一是保暖,二是積肥。我仔細一琢磨,麗麗不可能外出打工,這段時間肯定也在做着和其他農村婦女一樣的事情,於是第二天一早,我也背了個大籃子還有釘耙上山弄乾松毛,希望能夠遇上她。然而很多時候你越是期望見到的人卻越是見不到,我在村莊背後的大山上找了一圈沒有發現麗麗,於是只好弄了一籃子幹松毛,然後來到兩個村下山的岔路口等她,結果等到了中午十二點依然沒見到一個人影。我心想:“麗麗她到底在不在家呀?”懷着滿腹的疑問,我決定當天下午去她們村打聽打聽。

黃昏時分,我穿了件厚實的外套,戴了頂毛線帽就出發了。出了村子,順着簡易公路一直往東走,一邊走一邊四下觀察河邊菜園子裡澆菜的人。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我仔細一看,正是麗麗,她穿了件粉紅色外套,沒戴帽子,正在菜園子裡澆菜。看到麗麗的身影,我的心裡忍不住一陣砰砰亂跳,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飛到她身邊。可要是這樣一路狂奔過去,我擔心她會說我,所以只好裝作在田邊找草藥的樣子,一步一步慢慢朝她靠近。

“麗麗。”我大聲喊道。

麗麗回過頭來看看我,先是一愣,然後馬上笑了。“是你啊?”

“是我。大冷的天你幹這個不怕冷嗎?”

“沒什麼,習慣了。”麗麗放下手裡的飄兒,雙手扶着扁擔兩端的鐵鏈子,微笑着望着我。“咦,你不是出去打工了嗎?”

“唉,別提了。今年運氣不好,到哪兒都遇上倒黴事,沒法幹,所以回家了。”

“哦。我也很想出去外面打工,可是父母死活不讓,怕別人說閒話。你說他們是不是太封建了?這都啥年代了,還講究這個。”

“呵呵,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叔叔嬸嬸也是怕你在外面受苦或者吃虧上當,這都是爲你好啊。”

麗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啊?其實沒什麼,外面的世界雖然很亂,但是關鍵還是看各人。”

我實在是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她,所以只好附和着說:“嘿嘿,你說得對,關鍵還是看各人。”其實,那時候的我真不是一般的傻呀,如果換做是現在的我,我一定會鼓勵她走出去,最好是兩個人一起出去闖闖,離開鄉下到外面去,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交往,再也不用擔心那些長舌婦說三道四。可是我沒有,說實話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保守,就總覺着農村人談對象就得按照農村人的規矩來辦,我要是攛掇她一起進城打工就成私奔了,這樣就會沒臉回家見父母。其實我真的很佩服後來的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妹們,他們可不管這個,如果雙方都覺着對眼了,那就成雙成對進進出出了,父母就是想幹涉也干涉不了,你管得住他們人但你管不住他們的心,何況還有手機啊電話啊什麼的聯絡工具。時間一長,小鬼都生出來了,做父母的還敢說什麼,就準備辦喜事唄。所以說那個時候的我不光有點傻,還有點懦弱,以至於後來有一天,麗麗真的跳出了農村這個愛情的牢籠,而我還在心裡默默地苦等。

麗麗不說話了,接着彎腰從水桶裡打水澆菜。我就躲在菜園子的一角,傻傻地望着她,生怕被別人看到。過了一會兒,水桶裡的水打完了,麗麗放下斜跨在肩上的扁擔,用鐵鏈末端的鉤子勾起空水桶,然後站起來衝我笑了笑說:“我要回去了,走,去我家玩會兒吧。”

我一時猶豫了,是去還是不去呀,我當然是很想去,可是又怕她們村裡人說閒話。麗麗看我還愣在那兒,於是撇了撇嘴。“走啊,還愣着幹嘛呀。”

“哦。”我點了點頭,趕緊站起來,屁顛屁顛的跟在她身後。這個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膽子突然打了起來,索性把心一橫,愛說就說吧,反正老子就是喜歡和她呆在一起。

我跟着麗麗來到她家大門外,發現大門往裡插着,於是麗麗就開始叫門。“媽,開門!”過了一會兒,麗麗的母親來開門了。她開門一看,我正站在距離麗麗兩三米遠的村道上,於是衝我笑了笑。“阿宏,快進來坐吧。”我還在猶豫,麗麗突然轉過身來看了我一眼,我趕緊回過神來,跟了過去。走進院子之後,麗麗把水桶送回廚房,然後領着我來到正堂屋。她隨手指了指沙發,“坐吧。”於是我趕緊坐下。麗麗的母親趕緊忙着給我泡茶,還問我喝不喝酒。我倒是想喝來着,可是在麗麗面前我哪敢喝酒,雖然她沒有明確表示討厭喝酒的人,但是我知道女孩子十有八九都討厭喝酒的人。於是我只好說不喝。

麗麗走到電視機旁,打開電視,然後把遙控器扔給了我,“喜歡看什麼頻道自己找。”說完,坐到了我的旁邊。她母親一眼就看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但是作爲長輩她也不好說什麼。茶泡好了,麗麗的母親把茶杯放到了我面前的桌上,笑着對我說:“喝茶。”

“謝謝嬸嬸。對了,怎麼沒看到叔叔?”

“我爸他出去打工去了。”麗麗搶着回答道。

“是啊,你叔叔他們去給人家蓋房子。”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們村跟他們村就隔着一支菸的距離,村民們相互對於各個村的情況自然十分清楚。

我拿着遙控器,胡亂調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看那個頻道好,於是把遙控器交還給麗麗。“你來吧。”

麗麗接過遙控器,一邊按一邊說:“最近幾天正在熱播一部電視劇,叫做《十八歲的天空》,我幾乎一集不落地看,你第一次來我家玩,又是客人,所以特別照顧你咯。”

“哎呀,麗麗你太客氣了。是嗎?《十八歲的天空》,我也在看啊,我妹妹那個小丫頭也很喜歡看。”

“是嗎?那就看這一部吧。哎呀,你也不早說,遙控器拿在你手上都半天了,你自己不會找啊?”麗麗一邊說,一邊按下遙控器上的數字鍵,直接切換到那個頻道。

“呵呵。”麗麗的母親笑了笑,“哎呀,你們呀,到底年輕,那不是一部校園故事片嗎?你們都不讀書了,還看這個。不過也確實好看。”

“其實,看電視劇只要一集接一集接着看,你就會覺得好看。”

“你說的對,就是要一集集接着看。”麗麗的母親說完,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

“哎呀呀,你們兩個別說話好不好,電視正精彩呢。”麗麗嘟着小嘴嚷嚷開了。

於是我趕緊不再說話。

“你呀,”麗麗的母親笑着指了指女兒,“算了,不說你了。”

兩集電視劇看完了,我擡頭看了看她家櫃子上面的大鐘,已經快十點了,於是便站了起來,笑着對麗麗說:“麗麗,我該回去了。”

“哦。”麗麗擡頭看着我,似乎想說什麼。她的母親也站了起來。“要不今晚就在我家歇息吧,路上黑漆漆的,又沒有月亮。”我原以爲麗麗的母親肯定巴不得我早點走,沒想到卻挽留起我來了,不過也沒什麼,農村人雖然思想保守,但是待客的禮數還是蠻好的。

麗麗聽母親都這麼說了,於是也站了起來。“要不別回去了,聽說,小河邊有鬼喔。”麗麗一邊說一邊做了個鬼臉,“小心嚇死你!”

“呵呵,我不怕。就這樣,你們也早點休息,我走了。”說實話聽麗麗說小河邊有鬼,我心裡還真有點害怕,可是我真的不能在她家過夜,這要是讓我父親知道了,肯定又要說我給老李家臉上抹黑。雖說我是這個家裡的土皇帝,但是長幼尊卑、禮義廉恥我總還是要的呀。

“哎呀,你這孩子真犟。如果真要走的話,你先等等,我去給你找手電筒。”麗麗的母親在櫃子上面翻了一會兒,找到了一支老式手電筒,打開一看,光線很弱,於是便對麗麗說:“去,去我那屋把充電的那一隻拿來。”其實,自己放的東西自己最好找,可麗麗的母親卻偏偏讓她去找。我知道,她呀就是擔心她去拿手電筒了,我和麗麗會偷偷親熱,呵呵,她可真夠心細的。實際上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就算要親熱也不可能在正堂屋啊,外面多得是地方。

“哦。”麗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趕緊走出去找手電筒。

過了一會兒,麗麗把手電筒找來了,但是沒有立即遞給我,而是自己拿在手上。我一看手電筒也找來了,於是就朝着大門走去。麗麗的母親趕緊上前給我開門。麗麗把我送到大門外,然後把手電筒遞給我。“慢點走,路上注意安全。”我接過手電筒,轉身看了看麗麗,再看看她的母親,然後說:“好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手電筒我明天或者後天給你送回來。”說完,轉身就走。走了一段,我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麗麗還站在她家大門外,我也不好大呼小叫的。過了一會兒,只聽得麗麗的母親在喊她:“趕緊回來了,還愣在那兒幹嘛?”我趕緊加快腳步往前走。

回到家裡,父親問我上那兒玩去了,我也沒說謊,一五一十全告訴他。出乎意料的是,父親居然沒說我什麼。他也知道,孩子長大了也不能再事事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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