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絕代風華

小小的店堂中,即將引起大沖突。

世間的衝突有大有小,每天都有衝突發生,發生的原因雖則無奇不有,但歸根結底卻十分簡單:利害衝突。

凡是與自己有關,而又對自己利害攸關的事,都會引發衝突。

小衝突如果無法獲得有利的結果,幾乎肯定會演變爲大沖突。

丘星河冒冒失失,信口開河說了那麼一句近乎玩笑的話一在他來說,這是最平凡的玩笑式應酬話,怎知道會影響某些人的利益?

影響普通平凡小人物的利益不要緊,影響到九華山莊大人物的利益麻煩大了。

九華山莊的人暗算了他,餘波盪漾。

小小的店堂,有八副座頭。

九華山莊的人佔了兩桌、總人數有十二名男女。

似乎一有身分有權勢的年輕英俊公於爺型人物,在外行走時,必定有不少男女隨從,主子的嘴臉才顯得強烈突出、沒叫隨從就擺個出排場威風了。

人多勢衆,走遍天下也不會吃虧。

無儔秀士就知道權勢的重要,所以帶了一大堆男女隨從耀武揚威,予取予求,無往而不利。

他的十二名隨從中,就有三位女人,一個是妖里妖氣的美麗半老徐娘,另兩位是美麗豔的少婦。

另一桌是少女主婢三人,兩個小侍女年紀都在十二三歲、同樣秀氣同樣活潑,各佩了一把短匕。

少女的身上,似乎沒帶有任何的兵刃。

少女的確出色,絕代風華高貴的氣質令人不敢褻讀,美麗敲臉龐保持端莊的神韻,像公主又像女神,登徒子最好早些卻步,不要在她身上轉不軌的念頭。

無儔秀士也是出色的貴公子打扮,英俊魁偉氣概非凡,才華做世綽號稱無儔,傲視天蒼目無餘子,那在乎一個小小年紀公主型的少女?

所以他儘量顯示他的傲世風采,展現他的身分權勢。

所以,他對那位小侍女不假以辭色、表示他是個有權勢的大丈夫,不受任何人所左右、即使是面對秀色可餐的絕色美女,也保持他英雄大丈夫的聲威與尊嚴。

有些女人,男人表現得太順從太殷勤,反而會產牛不屑輕視的反感,這種女人不欣賞哈巴狗似的沒骨氣的男人。

這位少女,似乎就是這一類型的女人,所以對無儔秀士欺凌丘星河的氣焰.不以爲忤,並不介意,也許認爲這是必然的現象.

大丈夫有權有勢,理該如是。

“姜姑娘,請別介意一個無聊的蠢浪人。”無儔秀士隔着食桌,臉上有英雄豪邁的飛揚神采:“一個過路的蠢夫,怎知道這裡的道路情形?三杯水酒下肚胡說八道,這種人的話能信?”

“樑公子又不是此地的人,對此地的交通……”

“在下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在開封有別業,經常在這條路上行走,當然熟悉此地的交通狀況。”無儔秀士打斷了少女姜姑娘的質問,表示自己是識途老馬:“何況在下身爲武林人,出身武林世家,與武林北斗的少林寺頗有淵源,對那條路可通少林,豈有不知之理?”

“所以,在開封與公子結識、公子慨然應允同赴少林,陪同本姑娘瞻仰武林至尊勝地,這纔有幸結伴同行呀!”姜姑娘臉上總算有了笑容,矜持的微笑十分動人:“但聽說此路不通,難免存疑啦。”

“這是人之常情,難怪姑娘起疑。”無儔秀士臉上有點掛不住,卻又不便發作,他敢對小侍女擺威風,卻不便對小侍女的主,人放肆。

“樑公子,是否真該向村民或店夥打聽?”姜姑娘不理會他的神色變化:“假如真的山路已斷,我的馬車在山徑轉轍困難,被陷在山中,豈不耽誤了行程?”

“也好。”無儔秀士心中不快,但不假思索答允,手一招,向剛將一碟菜送上的店夥示意:“小二,南面的進山道路,可通伺處?”

打打鬧鬧了老半天,全店的夥計都知道是爲了何事,怎敢再招惹這位佩了劍的英雄貴公子?

除非不想活了,做店夥的也聰明得很呢!

“回公子爺的話,可……可通密縣。”店夥惶誠惶恐恭順地欠身答。

“可以通嵩山嗎?”

“可以,可以。”店夥怎敢說不通?

嵩山,大得很呢!

少林寺雖然在嵩山,但往南的一帶周圍數百里山區.儘管每座山都另有上名稱,往來這條大官道的人,都知道南面的叢山統稱爲嵩山山區。少林寺所在地的少室山,遠得不能以道里計呢!

“到少林要走多久?”

“兩天,兩天。練武的人腳程快,跑一天就到了。”

一聽就知道是敷衍的話,練武人並非每個人都腳程快,不說走而說跑,怎麼跑?趕長程能飽嗎?除非有十萬火急的事要限時到達。

“沒有你的事了。”無儔秀士揮手趕人,對店夥的答覆滿意極了。

“小的告退。”店夥流着冷汗匆匆走了。

“姜姑娘滿意了吧?”無儔秀士得意地笑問。

“這我就放心了。”姜姑娘避重就輕回答,滿意與放心期含意並不一樣。

“咱們膳畢動身,半天可在一處叫黑虎巖的小鎮打尖,翌日早些動身,傍晚便可抵達少林。”無儔秀士似乎真對這一帶山區熟悉,連小市小鎮也一清二楚。

“也好,早些趕到也早些了卻心願。”姜姑娘毫無疑心,點頭同意,按理她應該提出疑問的。

另一桌的一男一女兩隨從,悄然出店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十匹健馬領先進入南行小徑,輕車也隨後駛入。

兩位小侍女也乘了坐騎,小小年紀騎在高大的棗野上,不成比例,但居然有騎士的神采,可知必定是從小就與馬匹相處的人。

駕車的兩名大漢,健壯如熊。

尤其是那位大掌鞭,不但手上有趕車的桿狀趕車鞭,腰間更有作兵刃用的丈八長鞭,在腰間纏了四匝,烏黑光亮,份量極重.

一看便知皮條中纏有金屬絲,俗稱九合金絲長鞭。

當然不會是金絲,僅指金屬絲而已,鞭梢及肉,保證抽裂條大血縫,皮開、肉綻、骨折,相當霸道。

另一家小食店前,兩名大漢站在一位年輕公子爺身後,三人目送車馬動身,目送車馬進入小徑,三人的眼中皆涌起陣陣疑雲。

年輕公子爺長得十分秀氣,穿青衫佩劍,一看便知是遊學的士子書生,那年頭士子生員遊學的風氣甚盛,各地的有名書院,

皆沒有雅緻的招待所。

兩位大漢除了背有包裹之外,一個提了書麓,一個挾了提囊隨從的打扮,氣概卻也不俗。

“她們在於什麼?”書生低聲惑然問:“那條路僅通十里外的山麓村落,既無風景可賞,更無鎮市可以留連,爲何?”

“愚叔不知道。”提了書簏的隨從低聲答;“小姐,要不要找這一帶的弟兄留意一下?”

“廢話!”另一名隨從說:“咱們這一帶沒有人佈置,找人必須到東西兩座縣城,遠水救不了近火,誰知道在這裡會出意外,先期布人安線?”

“依你之見……”扮書生的小姐問。

“咱們既然從開封跟來,當然也跟到底啦!”隨從說:“不過,最好先安頓行囊,輕裝暗中跟下去。反正這條小徑是死路,他們一定會轉頭的,除非她們真的有事在某處小村落逗留。”

“好,你們這就準備。哦!你們是否忽略了某些事情?”假書生清澈的大眼,落在另一家小店前,小店前的涼棚食客稀少,多數打尖的旅客已經動身了。

“愚叔忽略了些什麼?”

“九華樑家的一男一女兩隨從,迄今仍然不見蹤影,更沒隨車馬動身,坐騎仍然留在小店。”

“他們去追蹤鐵門神,和那位年輕旅客。年輕旅客好像病得不輕,伏在鞍上被鐵門神牽走的,走的也是南下的小徑。”隨從有條不紊述說,可知早就留心附近的動靜,留意岔眼事物的變化。

“輕車的女主人,另有四個暗中追隨的男女。”提書麓的隨從觀察力更爲銳利:“這四個人是向西走的,不知爲何不再追隨輕車前往。我猜,他們已經察覺出一九華山莊的人已發現他們形跡可疑,因此避免引起九華山莊的人注意,故意向西走了,很可能半途折回,抄捷徑繞到前面隱起行蹤。”

“先尋覓九華山莊的兩個人。”假書生鄭重交代:“他們如果向鐵門神兩個人行兇、咱們必須干預。鐵門神雖然是咱們的對頭但與咱們並無仇怨,九華山莊的人在咱們的地盤內毫無理性地行兇、怎能不管?”

“是的,小姐,咱們先看看再說。按理,粱少莊主算是俠義英雄,應該不至於爲了小小的事故、派爪牙行兇的。”

“但他派了兩個人。”

“是的,行兇的意圖極爲明顯。”

“準備吧!遲恐不及。”

避仇療傷,真不該往偏僻的地方躲。

但時不我留,官道前後,距縣城都在三十里外、想躲到縣城去就嫌晚了。

鐵門神有坐騎、將丘星河放置在鞍上,牽了丘星河的坐騎馳入小徑、急急南行,半途落荒越野而走、尋找可以容身的地方。

終於,找到一座小山坡下的農戶,一連三進土瓦屋,附近五里內沒有鄰居。

農會主人很慷慨,清出一間廂房給他們安頓。

鐵門神是老江湖,以爲越野落荒而走,一定可以擺脫可疑人物的追蹤,所以一面走一面留意身後,確定沒有人馬跟來.這才向農舍請求惜宿。

一男一女兩隨從,並沒乘坐騎追蹤,徒步穿林越野速度比馬快得多.遠遠地緊躡在後掠走如飛,時進時停飄忽不定,是追蹤的行家。

兩人隱身在林緣,注視着鐵門神的背影遠去。

“他在幹什麼?”女隨從惑然問。

“找地方埋死人,以免驚動村民引起誤會。”男隨從說:“那多嘴的小子一定斷氣了,馱在馬背上成了死人。鐵門神是個老江湖,知道該怎樣按河湖規矩處理死屍,所以才越野而走,想找土坑掩埋……”

“不對,你看。”女隨從伸手向前一指:“他們正向那座農舍走,並沒打算在荒野掩埋屍體。”

“唔!是有一點反常。”

“也許人還沒死。”

“中了常老兄的斷魂飛霧,決難拖過一刻半刻。”

“可是……”

“別管啦!反正他死定了。”男隨從說:“咱們驗過死屍,再宰了鐵門神滅口,就沒有我們的事了,管他早死晚死?走,跟上去。”

農舍的水井,不在後院而在曬麥場的右方,井很深,丘陵區地勢高,要打深井纔有水。

丘星河赤着上身,仰躺在井邊的方磚地上、氣色灰白,雙目無神,渾身泛灰,肌肉在可怕地顫抖、抽搐.忍受痛楚的神情極爲怕人。

鐵門神憂形於色,不斷用轆轤絞上一桶水,淋在丘星河抽搐的身軀上,一桶又一桶,似乎無休無止,工作得十分賣力。

“老天爺!你身上又不發燒。”鐵門神一面澆水,一面嘀咕道:“春天的井水其冷徹骨,再像這樣不斷澆水,你不變成殭屍纔是怪事。老弟,你找死不要緊,可別讓人誤會是我害死你的,我……”

“沒有冷水相助,藥力的功效慢三倍。”丘星河咬着鋼牙,說的話卻清晰可辨:“我需要時間,必須儘快地復元。

“病還能儘快地復元?別騙人了。”鐵門神用權威的口吻說:

“人的時運是註定的,病也一樣,不管你所請的郎中有多好、該病十天的病,九天絕對好不了;十天一過,再糟的郎中也可以藥到病除。”

左近,突然傳出一聲輕咳。

並右不遠處,是幾株結滿了青色小桃的桃樹,人從桃樹接近,井旁的人不易發覺。

隨着輕咳聲,踱出佩劍的男女隨從。

“你們……”

鐵門神大驚失色,一眼便看出是九華山莊的人。

“嘿嘿嘿……”男隨從獰笑着走近:“你鐵門神在大河兩岸小有名氣,是頗爲了得的保暗鏢小頭頭,不錯,咱們算是白道的同道。嘿嘿嘿……你知道在下的來歷,但不知道在下的名號,沒錯吧?”

“老兄,在下的確知道你老兄是九華山莊的高手。”鐵門神不得不停止打水,苦着臉陪笑:“俗語說‘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這位丘小兄弟一時口快不慎,無意中衝犯了諸位,目下他重病將死,諸位請高擡貴手……”

“他不是病。”男隨從搶着說。

“不是病,可是他……”

“本山莊的九華雙衛,你聽說過吧?”

“大名鼎鼎,威震江湖,在下怎能不知?那兩位前輩在九華……”

“他們都來了。”

“哦!這……難怪指功在丈外傷人……”

“你這位朋友是中毒。”

“哎呀!百毒無常!”鐵門神大駭,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戰,臉色大變:“中……中毒……”

“不錯,中毒,中了常老哥的斷魂飛霧。”男隨從粗眉深鎖;“你這位小朋友,早該斷氣的,但他居然沒死,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老兄,你們是俠義武林世家的人……”鐵門神這才知道處境險惡,不得不作自救的打算,俠義武林世家的人,應該做不出這種絕事的。

“別怪我,宋老兄。”男隨從打斷他的話:“只怪你們出現得不是時候,幾乎誤了少莊主的大事,犯了本莊禁忌,所以你們註定了非死不可。陳大嫂,打發他上路,我收拾這個還沒死的丘小輩”

“先問問他爲何不死,問問他用水澆的用意。”女隨從面拔劍一面向同伴說:“要不,咱們回去如此這般稟報、常老哥即使不認爲咱們胡說八道,也會氣得半死、沒有人能在中廠斷魂飛霧後,能活這麼久。”

“好,我問問看。”

沒有冰水繼續澆,丘星河渾身的顫抖更猛烈了。

男隨從一腳踏住了他的小腹,力道漸增。

“你服了些什麼藥?說!”男隨從獰笑着問道:“常老哥的斷魂飛霧,中者必死,連他的獨門解藥,也在片刻後使用全然無效。必須立即服用,毒一入腑便鐵定無救,而你卻依然活着,說,理由伺在?”

“嗯……”丘星河終於昏厥,小腹沉重的壓力,迫使他的聚氣力道消散,痛昏了。

“這時候你不能死,哼!”男隨從提開腳,順手將一水桶澆在他的身上:“你得招供,供了再死!”

冰冷的水一衝,他猛然甦醒。

“不要這樣虐待他!”鐵門神情急大叫。

女隨從並沒向鐵門神進攻,大概也想看結果,僅用劍將人逼在外圍,有效地阻擋鐵門神接近。

鐵門神一叫.招來了麻煩。

“你自身難保!”女隨從沉叱,驀地劍氣迸發,身形疾進,信手一劍擊出。

鐵門神並不是小有名氣,而是大河兩岸聲譽頗隆的高手,渾身橫練、普通刀劍可傷不了他。

大河兩岸是黑道巨霸神劍天絕的地盤,黑道行業的司今人。

鐵門神卻是保暗源的鏢師,與黑道人物是天生的對頭,他能在神劍天絕的地盤內混口食,必定有混的本錢。

其實.神劍在絕所管轄的黑道行業,並不包括土匪強盜、與保鏢的鏢師並無直接的利害衝突,所以並不干預鐵門神的來去。

而鐵門神也識相,與那些車船店腳多少有些交情。

白道黑道雖說是天生的對頭,但平時誰也不想得罪對方的人,甚至套交情走得很近,那能黑白分明,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有些正式的大鏢局,同樣不敢全憑武功打天下,寧可使用所謂的交情鏢.有話好說分些利潤,免走絕路生死相見,皆大歡喜。

鐵門神早懷戒心,一跳八尺遠,間不容髮從劍尖前脫出,身形一穩單刀出鞘。

狗急也會拼命咬人,人無路可走同樣會豁出去拼命。

“你們這些假俠義世家的人好陰毒。”鐵門神怒吼:“所行之事豬狗不如,暗中用毒害人已是天理難容,出其不意用劍偷襲。

比下三濫更卑鄙百倍。宋太爺忍不下這口惡氣.拼死你這無恥潑婦!”

女隨從那一劍急襲,預計必可得手的,只差了那麼一寸半寸,劍落空,怔了一怔,來不及跟蹤追擊,正感到羞惱交加、怎禁得起鐵門神的叫罵刺激?

她一聲怒叱,劍發風雷狂野地撲上了!

“錚!”一聲狂震,重型單刀封住了一劍,火星飛濺中、鐵門神硬被震得斜衝出丈外,幾乎摔倒。

鐵門神力大如牛,單刀比普通的刀沉重一半,竟然被輕靈的劍,震得斜飛丈外手臂發麻,不由大驚失色,這才知道九華山莊的武學可怕。

劍化虹而至,女隨從再次展開迫攻。

鐵門神腳下仍虛,刀也不曾完全收回,腳離地便失去力道之源,無法用勁運刀招架,只能絕望地將刀舉起擋住身軀。

用勁運刀也落在下風,用不上勁豈能擋住勁道驚人的劍?

眼看要人刀俱毀,死定了!

人影一閃即至,劍如長虹經天,隱隱風雷聲挾無窮壓力光臨。

“錚!”劍鳴震耳,雙劍一觸即分。

女隨從惻射丈外,臉色大變。

鐵門神被劍氣一震,仰面摔倒。

原地卓立着假書生,舉起的劍仍在隱隱震鳴、青衫飄飄,人如臨風玉樹,赫然有一代名家的氣勢,流露在外的懾人氣勢十分強烈,與她的年歲極不相稱。

另兩名大漢,已先一步到了男隨從身後。

男隨從正在逼供,俯身朝指點向丘星河的雙目,食中兩指距眼不足三寸,只消向下點落,丘星河的雙目必定被毀向眶處爆裂。

“一雙眼換你的命,閣下。”右面的大漢沉聲急叱,手中劃已伸出,鋒尖斜指男隨從的右背肋:“除非你練成了十成火候的鐵布衫絕學,你決難抗拒在下這一劍,你最好是相信。”

男隨從駭然停手,徐徐挺腰站直,轉身。

再笨的人,也不會用命來換一個小輩的雙目,遠在尺外的劍尖,所涌發的徹骨劍氣極爲強烈,氣功到家的高手,恐怕也禁不起一擊。

氣功對氣功,功深者勝;以氣功注劍幻化爲劍氣,威力可增三倍。

鐵布衫絕學,可抗普通的刀劍砍劈刺戳,但決難抗拒以內功馭發的劍氣,男隨從怎敢冒險?

“你是誰?敢管在下的閒事?”男隨從一面沉聲問,一面徐徐拔劍出鞘。

“不要問在下的來歷。”大漢冷笑:“閣下,離開那位垂死的小兄弟。”

“你膽敢管九華山莊的……”

“我知道,你是九華山莊的高手名宿,閃電手雷鳴,手上功夫宇內稱尊,你的劍術也不弱。”

“咦?你是……”

“我說過,不要問我的來歷。”大漢的氣勢,比閃電手雷鳴強多了:“你走,不要妄想殺我滅口,你還不配、不服氣就衝上來。”

“你……”閃電手居然有點心怯。

不遠處,女隨從完全失去攻擊的勇氣,在假書生的劍尖前進退失據,霸氣全消。

閃電手心中更虛,不可能獲得女伴的支援了。

“在下雖然不是俠義英雄,但聊可濫竿充數,自認是武林朋友,所以會保持武林朋友的風骨,不會兩打一倚多爲勝,咱們比一公平相決。”大漢豪邁地說,聲如洪鐘:“好手難尋、我向你這位高手名宿桃戰,以便揚名立萬,衝上來!

閃電手一咬牙,收創後退。

“朋友,亮萬,我記得你。”門電手色厲內荏。

“呸!你是俠義門人,說什麼亮萬?狗屁。”大漢冒火地嘲罵。

亮萬,是黑道朋友的行話。

閃電手不再自取其導,向不遠處的女伴打出撤走的手式,羞惱交加向外退走。

“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臨行,撂下江湖朋友慣用的場面話。

“對,後會有期,好走。”大漢也不甘示弱,高聲送客。

“不能再用冷水澆了,傻大個兒。”假書生在旁不安地叫道:

“那有這樣救人的?他快要凍僵啦!”

“小兄弟,一定要這樣。”鐵門神斷然拒絕:“這是丘老弟說的,只有不斷的澆水才能救他。”

“你相信一箇中毒快死的人,臨死前所說的話?”

“我相信他。”鐵門神語氣堅決:“小兄弟、你有救治斷魂飛霧的良方嗎?”

“這……沒有……”

“所以,我得聽丘老弟的交代。”

“你這個人倒是夠固執的。”假書生搖頭嘆息:“你們發生衝突的經過,我一清二楚,想不到赫赫聲威的九華世家子弟,居然做出這種天理國法所不容的卑鄙勾當,天底下那還有正義?可怕。”

“小兄弟,你們既然是目擊人,又知道他們是威震江湖的九華山莊子弟.竟然敢出頭管了這檔子不可管的事,定非等閒人物。”鐵門神一面工作一面說:“恕我冒昧,可否將尊姓大名見告?

“不要放在心上。”假書生不作正面答覆:“九華山莊的聲威唬不了人,所以這位樑少莊主投靠了開封的王室人士,藉機壯大聲威,妄想挽救九華山莊搖搖欲墜的聲譽,反而引起俠義人士的仇視,沒有什麼好怕的。”

“什麼?他投靠了周王府?”鐵門神倒抽了一口涼氣:“俠義門人名正言順投靠官家……”

“但投靠武威所又當別論。”

“老天!今後我鐵門神算是完了。”鐵門神叫起苦來:“武威所,那是一羣無法無天的混蛋合污的混帳地方,我得及早遠上高飛,遠離河南地境混口食了。奇怪,我怎麼沒聽到絲毫風聲?”

周府儀司轄下有三衛兵馬,稱周府三護衛,是王府的親軍,負責保護藩王的安全,只有當今皇上,纔有權裁撤或增加。之外,開封附近還有由中軍都督府,直接管轄的三十軍衛,也稱外衛,名稱是宣武衛、信陽衛、彰德衛,由河南都司直接指揮掌握。真正駐在開封的外衛,是宣武衛,衛指揮部位於城外西北隅、與王府三護衛沒有隸屬關係,但與周府中護衛保持密切的平行往來。衛之外的次級單位,稱所,通常一所有一千人或一百人,所以稱千戶所或百戶所。這種所大小不一,分派至各地偏僻要隘駐防。

有些衛指揮長官指揮使,巧立名目豢養私人武力.便在所的名目下動手腳。

武威所,就是宣武衛指揮使,暗中建立的親信武力、與王府武學舍明暗中結爲死黨。

百姓小民怎知道軍方的建制?

反正天下是皇帝的,各地的龍子龍孫都擁有兵馬,護衛與軍衛又有伺不同?反正都是兵。

久而久之,誰也分不清什麼是皇帝的兵或藩王的兵了。

所,應該駐在偏僻的外縣市。

但武威所卻相反,在府城內掛上了留守辦事處的小小招牌。

武威所是何建制?千戶?百戶?恐怕只有內部的人才知道部分消息了。

因此,大多數市民,都把武威所看成王府武學舍的附屬機構,把那些對外稱爲把式、教頭、材官、打手……全部當成王府的鷹犬。

有些人知道武威所的權勢可怕,卻不知道該所的真正司令人是誰,都以爲是周王殿下,因爲王府武學舍,就是王府三護衛的軍事學校。

鐵門神是河南人,也不明白兵的底細,卻知道最近兩年所成立的武威所可怕,是人所共憎的軍方組織,是王府的鷹犬集中營。

“樑少莊主是去年歲杪投靠武威所,但並真正加盟入所。”假書生的消息十分靈通:

“投靠不到百天,所以在開封置了產業作爲行館,卻又很少落腳,在各地遊蕩招搖示威,包插蒐集美女。”

“那一位英雄不愛美人?”鐵門神不屑地冷笑。

“所以,他在開封盯上了這位從京都南來、輕車簡從到少林進香的美姑娘。我一時興起,眼來看熱鬧的,等好戲上場。”

“那位美姑娘是何來路?”

“不知道,毫無線索。”假書生話中的含意,表明對姜姑娘曾經進行調查:“可以斷定的是,她的車伕和小侍女、都是身懷絕技,而且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她自己當然更高明。

樑少莊主這次,很可能栽得很慘。”

“那可不一定哦!”鐵門神臉上有怪怪的表情;“雖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但英雄與美人,誰是真正的勝家,不言可諭。姜姑娘雖然身懷絕技,能上天入地也只有一個女人,怎逃得過樑少莊主這位吉士的引誘?”

“那可不一定哦!”假書生學鐵門神的話,居然有七八分神似,僅嗓門高低有別,腔調口氣幾乎一模一樣:“樑少莊主並非真正的英雄,而是真正的梟雄獍霸,不栽則已,栽則一敗塗地,不信走着瞧……”

“夠了,宋老哥。”毫不生氣的丘星河,突然張口呼叫,叫聲居然有了生氣。

“謝謝老天爺慈悲!”鐵門神放下水桶苦笑。

“與老天爺無關,我得謝謝諸位雲天高誼。”丘星河掙扎着站起:“謝謝,真的感激不盡。”

“你像一條落水的病狗,快到房裡換衣,我扶你一把。”鐵門神興奮地上前攙扶:“你是第一個從斷魂飛霧中逃得性命的人,真是奇蹟。”

“一個鐵人。”假書生由衷地說:“看了你抽搐**的情景……”

“那是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丘星河在鐵門神的攙扶下,一面走一面說:“胸膛欲炸,五臟抽縮,魂魄要飛離軀殼,肌肉似要脫骨融化;好惡毒的飛霧,使用這種毒物的人,要下十八重地獄,我會回報他的,我會回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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