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位於u市的白雲山, 爲國家著名旅遊景區之一,門票自是不必說,便是在這寒冬臘月的淡季, 山腳下的入口處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

穿着厚重羽絨服的張小白, 挑了家門面看上去還算閤眼緣的小餐館, 點了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麪, 此時正大口吃着。

在火車上吃了兩天的快餐泡麪, 他現在急需換換口味。

張小白按着桌上的醬油小壺,看了一下壺嘴的口徑,手腕一擡, 點點點,連倒了五下。這邊筷子一拌, 再吃起面, 他的神色終於自然了許多。

嗡——

兜裡的手機振了一下, 在火車上調的振動模式還沒來得及改。

某信上,什墨水給他回了信息。

上一條是他發給什墨水的:我到了。

什墨水:你現在在山下?

張小白:嗯, 在吃飯。

什墨水:山下的飯館我熟,在哪個?

張小白:莊園抻面

什墨水:[大笑]是狀元吧?

張小白扒了兩口麪條,才發現自己打錯了字。他想到什墨水在屏幕那邊笑吟吟的樣子,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 該辦的正事還是更要緊些。

直接上山找……張小白剛編輯了這幾個字, 一個人就拉開了他左手邊的椅子, 坐了下來, 並向他伸出手。

這是一張男人的手, 而這張手正握着一部智能手機,屏幕上是某信的聊天界面, 裡面的聊天內容正是他剛跟什墨水說的那幾句。

這樣莫名其妙把手機遞給他人看,張小白第一反應是這人可能有病,可看清聊天記錄後,他的心不由沉了一沉。

“你?”張小白哪裡還有心思吃麪,他放下筷子,打探對方。

什墨水的手機他認得,這人手裡的手機明顯不是她的。而能夠使用其他的手機登錄什墨水的某信,說明他必須要知道什墨水某信的帳號和密碼,暫時可以排除什墨水手機被偷的可能,那麼,也就是說,眼前這人,很可能與什墨水認識,並且關係很可能還不一般。

風景不知道這短短的一瞬張小白想了這麼多,相比起關注張小白的心理活動,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桌子上面的醬油小壺上。

“張小白?”他眼裡有幾分好奇。

“我是。”張小白很不高興,這種被人看穿一切,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感覺實在太差勁了。

“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墨水的師兄,叫風景,風景的風,風景的景。”風景自認自己的態度足夠和藹可親,“手機在山上信號差,她聽你說要來,可她最近脫不開身,又怕你找不到地方,所以提前兩天就讓我下來等你。”

張小白仔細地想了一下對面之人說話的可信度。“這麼說,從我上火車開始,跟我聯繫的就一直都是你?”

“可能,更早些,你說要來白雲山之後就換了人。”

“那墨水呢?她出什麼事了嗎?”張小白心裡很亂。

風景一曬:“別瞎猜,在這白雲山,還沒有誰能傷到那個小妮子。她好好地在山上呢。”

“不行!我無法相信你,我得給墨水打個電話。”張小白說着,就要撥通什墨水的電話。

風景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聽我說,如果你還希望繼續與我師妹發展下去,這個電話你最好別打。”

張小白能感到手臂上的力道猶如一柄鐵鉗,風景出手的動作也讓他有股熟悉的感覺,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什墨水的師兄。

不過,什墨水可是教過他,被人鉗制住手臂的時候,該如何脫身。

“好好好,我不打了。”先順了對方的意,讓他放鬆警惕。

趁着手上勁道將鬆未鬆之時,張小白手掌一擺,手機“咣噹”砸到桌子上,手腕再一翻,他就從風景的手中脫了出來。

風景看了眼自己的手,下一秒就將張小白拽出了麪館。

“墨水連換勁的方法都教給你了?她真的代師父收了你這個外門弟子?這小妮子對你可真上心。”風景拍了拍張小白的肩膀,“這電話,你想打就打吧。否則說不定我真要給你敲暈帶上去,揹着個人上山很累的。”

張小白不是很能理解風景話裡話外的含義,他只是按照內心的想法撥了什墨水的電話。

響了有一會兒,那邊才接通,通話的雜音很大,足見信號真的是很差。

“小白,你見到我師兄風景了?”

“太好了,你跟他上山吧。”

“具體的情況我們見面說。”

什墨水說了短短几句信號就斷了,不過到底是確認了風景的身份。

張小白默默跟在風景後面,看風景出示了一張工作證就通過了檢票閘機,只覺人生有點幻滅。

他小聲湊過去:“你不是說你是墨水的師兄?”

“是啊。”

“那你怎麼還是旅遊區的工作人員?”

風景於是就笑了:“不僅我是,墨水也是,咱們觀裡總共有十張這種工作證,大家輪換着用。旅遊旺季的時候人手不夠,我們經常要協助景區工作。”

張小白:“……”

“覺得很難接受?這有什麼?”風景接着說,“道士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睡,也要有經濟基礎來修行。”

“道,道士?墨水是修道之人?”張小白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風景卻打量了張小白一眼:“以前肯定是,不過遇到你之後就不好說了。但是說得寬泛一些,其實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修得都是自己的道。”

“嗯。”風景的話令張小白有些觸動,混合着山上清冽的空氣,這觸動似乎很不一樣。

張小白沒有太多時間仔細回味箇中變化,因爲他發現,風景帶他踏雪走的路,很快就看不到人工修葺平整的臺階了,接下來,他們要走的,是真正的積雪的山路。

“過了這段山路,就是清風觀了。”風景指着前方的林子。

張小白遠遠地看去,連片瓦都看不到,真不知道風景是如何在林中辨別方向的。

“清風觀就在前面?我之前以爲要登到山頂。”

風景撥開攔路的枯枝:“山頂的景色是不錯,但不適合人類生存,真正修道的人不會在那麼高的地方長期居住。”

這樣的說法張小白倒是頭一次聽說,之前他一直以爲道觀寺廟什麼的都若隱若現在很高很高的山上。

“喂,那邊的兩個!”

兩人正要再走一段,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們。

一個掛着工作證的眼鏡男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遊客,那上面沒路了。現在是冬天,有積雪,我們景區就開放到這裡,上面不開放,太危險了,你們不要去。”

張小白看了一眼早就將工作證收起來的風景,風景也看了一眼張小白。

張小白湊到風景身邊,悄聲問他:“這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知道。”風景尷尬地眨了下眼睛。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以前他上下山都走另外的山路,不用通過景區,今次帶了張小白,想着走安全係數高一點的路線,結果卻被人攔了。

“我們就是想多走走看看,要不白來了。而且我們安全意識很高的,不會走丟,遇到過不去的地方就會回來……”

“那也不行!”眼鏡男此刻猶如正義的化身,“你們進了景區,我們就要爲你們的安全負責。而且你們沒看最近的新聞嗎?有大學生在深山旅遊不按規劃的安全區域走,結果失蹤數日,國家安排大量人員去找,他們因爲自己一時的任性,浪費了多少社會資源?”

“呃……”風景有些慚愧,想當年他在隊裡,他經常給別人做思想政治工作,但現在跟眼前這位一比,他才深覺自己的覺悟太差。

不過,看他年紀輕輕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也不容易。

“確實,我們不該浪費國家和社會的資源。你放心,我們不會再往不安全的地方走,這就下山。”風景應得順溜,張小白卻有些傻眼。

“那就好,那就好。”眼鏡男心滿意足,“正好我也要往山下巡查,順路?”

“好,走。”風景說着,真的往山下便走。

張小白瞧這架勢,也只好跟着下山。他到這裡不是來旅遊的,而是來見什墨水的。前面那兩人好像沒一個能理解他想見到什墨水的急切心情,他要確認什墨水平安無事,否則他心裡難安。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眼鏡男還是沒有放過他們倆人的打算,直到徹底下了山,到了一處歇腳的涼亭,眼鏡男才稍稍放寬了心,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於是,張小白和風景不得不又重新爬了一次山,這樣一來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

風景的話少了,張小白的話也少了。

終於,兩人在天黑前,看到了清風觀的漆紅圍牆。

從小偏門進入觀裡,張小白看着觀裡來來往往的人,和最前面的正門,不由納悶:“你這不是有正門嗎?你爲什麼帶我繞了那麼大一圈?”

風景將他拽進後院:“正門人太多,人多眼雜,能查出你跟墨水有關係的人都不簡單,現在還不能讓人知道墨水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