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很喜歡逃課,這一點毫無疑問,至少比李行歷要喜歡逃課。咱倆一起逃課的時候大部分都是去上網,而我自己逃課的時候,往往是爲了去閒逛。我經常騎着自己的那飽經滄桑的自行車,試圖完全摸清C城所有道路的情況。我出去閒逛的軌跡和當年與豆芽菜姑娘一起閒逛的軌跡不完全一樣,我去的地方通常都是對我而言陌生的地方,哪裡沒去過,我就會往哪裡逛。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C城要比S城大不少——雖然也大不了多少,客觀上爲了提供了這個條件。另外,很重要的一點,C城沒有像S城一樣的終年臭氣熏天的化肥廠。C城和S城也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它們都像豆腐塊一樣。
在我的眼中,一座城市就是一塊大豆腐。C城是一座比S城大上不少的豆腐塊。在對C城進行了長時間大範圍地毯式的勘察之後我並沒有發現類似S城那樣的所在,所以這也讓我想偷懶在C城找個類似的地方完成那種儀式的想法落空,首先在客觀上條件就不具備。我將所有這些歸與命運,而命運如同齒輪一般一個帶着一個不斷的轉着,所以只有命運本身才能“撬”動未來,任何人可以的不合時宜的行爲都會讓這東西“戛然而止”。其實S城的那座橋的模樣並不奇怪,只是橋下面的有一塊很有意思的地方:那是在橋拱深處的一塊地方,可以較寬的容下兩個人,更神奇的是那裡一年四季無論什麼天氣都是有風有陽光的。
我將自己對那個類似洞的東西的事物的追求定性爲人類普遍會有的行爲,是對美好事物的一種追求。你想,陽光和風乃是萬物生長中極其重要的東西,除了少數的怪胎,這兩樣東西幾乎是不可少的。因此在某種程度上生物都有對風和陽光的刻意的追求,所以我的行爲就顯得很合理了。對這樣的一個地方的存在我一直是諱莫如深的,除了馬蜂之外,我沒有和任何人提過。
在那年的高考結束後,我其實喊馬蜂一起試圖去過那裡一次,目的是爲了和那個地方、和S城進行一次形式上的道別,但是那一次,我和馬蜂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正在去往那裡的路上,異變突生。往常都是我自己去的,而這一次之所以喊馬蜂,就是想讓這次告別儀式變得更加完整些。不過至今也沒有告訴馬蜂去那裡到底做什麼。
就在我和馬蜂穿大街過小巷的朝目的地的那座古橋進發之時,似乎在一個時間的交叉口,馬蜂拉住了我。在那裡,每個人的手和腳都變得很長,頭變得奇大無比,而且都生着一對朝天鼻,目如牛。周遭的天逐漸變暗,直到什麼都看不見,我與馬蜂都再不能動彈分毫,於是我便感到了十分的恐懼。後來我們倆就都躺在醫院裡了。值得一提的是,醫生除了使勁的扣了我們倆的醫療費之外幾乎什麼都沒做。後來還是我的爸爸和馬蜂的爸爸一起到醫院,才解救了我倆。在我的一個夢裡,我走在人頭攢動的大街上,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蘆在吃,在無數人的詫異眼光中我仍然保持了趾高氣昂。我覺得我應該理解別人的詫異的眼光,因爲首先我是一大老爺們,其次這是在酷熱的八月。
有些不明白是真的無法搞明白,比如上次去那座橋的路上遇到的那些事情;而有些不明白則是覺得不想明白也不需要明白,比如對於那個地方的存在。
我每一次去那個地方自然不是無所作爲的,相反每一次我都會重複着同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嗎、這種行爲被我稱爲我的記憶,有些記憶在大家的眼中不那麼光彩,但終究是我的記憶。戴望舒說:“我的記憶忠實於我,忠實甚於我最好的友人。”就我而言,之所以執意要將那些行爲歸入記憶,除了標新立異的需要;更是爲了顯示那些行爲忠實於我,只忠實於我。
有時候我也會感嘆,C城這塊豆腐真的不怎麼好吃,因爲在這裡,我總是會想起以前。大好的青春年華,我只用來去回憶,這有一點可恥。不過有一點,我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吃豆腐,這樣看來,其實在C城的苦味也並沒有那麼濃烈。
有時候我也會拉李行歷一起去閒逛,後來發現倆大老爺們一起去閒逛真的很無趣,而且據說還會引起別人的誤會,所以我後來就不怎麼和他一起去閒逛了,這又讓我想起了豆芽菜姑娘。好像我不是一個多麼能夠忍受孤獨的人,以常理,我做不成任何大事情。但是這些想法畢竟只佔思想的很小一部分,大部分時候我的想法都不是這樣的,我覺得自己應該找個人陪陪自己,毫無疑問,那個人不能是男的。這難度太大,幾乎不亞於去南極點進行一次科學考察,不過好在,一般情況下這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我想起了老時的諄諄教導。
老時是我在這複習班的班主任,老時的姓證明他就是當老師的料。老時有一個超級有錢的兒子——至少在這個C城是超級有錢的人。老時愛嘮叨。老時帶着一副眼鏡。老時大約55歲上下。老時長着一張幾乎和路不平一樣長的臉。老時至今沒有發現過我和李行歷的逃課行爲。
老時喜歡教育我們。老時是班主任,在加上他是一名語文老師,所以那教育起來人威力可想而知。但是奇怪的是,老時總是喜歡拿同樣的話來教育我們,這有時候會讓我很不開心。我想,只從小學五年級以來,我終於遇到一位語文老師班主任了,但是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老時通常會這樣說:“你們來到這裡,我不能和你們家長保證,讓你們都考上北大清華,但是我相信,通過我們師生共同的努力,我們一定可以取得理想的成績。”其實這話很有水平,只是那時候我並沒有發現。由於老時這話說的次數多了,很多人開始模仿他的口氣來說,這裡面的翹楚無疑是劉寶同學。劉寶同學是一名鍾愛中國福利彩票事業的社會主義好青年。劉寶喜歡數學課,對數字很敏感,時常猜測彩票可能開到的號碼,但是他卻極少買。這一度讓我很是費解。後來聽到他說自己的理想是開一家彩票投注站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我想,這分明就是活雷鋒。劉寶很喜歡學老時的口氣,一般情況下都會惹得我們哈哈哈的樂幾聲。時間久了,老時一開口,我們很多人都看向劉寶同學;甚至到最後,連路不平同學也看劉寶兩眼。看了劉寶之後,再看老時,心裡幾乎十分開心。這也是我在這複習班爲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我想起了老時的諄諄教導,這諄諄教導當然不止那一句話。第二學期開學後,老時會這樣諄諄教導我們:“你們來到這裡,是爲了學習的,知道嗎?你們不能學XXX(恕不便透露。),現在就學人家談戀愛,談什麼?棉花都還不會彈,談什麼戀愛。”XXX的結局很悲慘,至少在老時眼裡很悲慘,那就是和他女朋友一起回家結婚了。人送外號“學爸”。聯繫我的心情,我幾乎有些毛骨悚然。“好在我和“學爸”不熟,否則還得隨份子。”有時候我心裡會這樣想。
我和路不平一起坐在教室的靠窗一邊,教室在五樓,外面通常會有湛藍的天空。有時候我會學那些文藝青年,45度角仰望天空。後來看的多了,路不平同學會狠狠的瞪我幾眼,因爲他是真正靠窗戶坐的人,似乎那裡被他撒尿佔領了一般,甚至包括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