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到十的時候,他發現了什麼,可是已經晚了。
他的臉有一瞬間的蒼白,不過也就是轉瞬即逝,他笑起來:“勿憂,你還記得小時候嗎?”
我的身子背靠在門上,一隻手背到後面去,隨時準備打開門下車。
可是芒康的意志力太強大了,這樣的時候他居然還有力氣抓着我,我自然是尖叫着要下車,可是他按下了中控,我出不去。
他嘿嘿笑着。甩甩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沒有一開始那麼有力氣了,不過他紅着一雙眼:“勿憂,你真的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嗎?小時候我揹着你。我們一起去捉蝴蝶。那時候我跟人打架不敢回家,你偷了哥哥錢買吃的給我……出事的時候我在外面,等我瘋了一樣跑回家,看見的只有那些屍體……勿憂,其實是我先遇見你的,你怎麼能忘了呢?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呢?”
小時候?我呆愣在那裡,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扯到時光的洪流中,一個個漩渦把我捲到洪流的中心,翻騰着我拍打着我,我突然動彈不了,只是扯着嗓子,艱難地發出乾澀難聽的聲音:“芒康。你說的小時候是什麼意思?”
他滿臉都是汗,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砸在我手臂上,我突然失去了辨別能力,腦子裡攪動着無數東西,高速運轉使得我頭痛欲裂,整個人像是要爆炸了。
芒康的手慢慢垂下去,他失去了最後的力氣,虛脫地靠在椅子上,目光柔柔地看着我:“勿憂,死在你手裡,我心甘情願。”
我哭起來,到底哪裡錯了,到底哪裡錯了,他說的小時候是什麼意思?
我哭喊着他的名字:“你把話說清楚啊,小時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瞎編亂造想要博取同情?芒康,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是誰害我和我的孩子的,你不能食言,你說話。”
我拍打着他的臉,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一動不動躺在那裡,我在水裡下了雙倍的藥,他喝完還能跟我說。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芒康看着我,突然落下兩行熱淚,他想要擡起手碰一碰我的臉,可是他連最後這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喊了我一聲,然後看着車鑰匙,斷斷續續吐出來幾個字:“你……走,別……管我……”
我拔了車鑰匙打開中控。毫不猶豫推門下車,去後備箱找出手電筒,跌跌撞撞往前面走,隱約聽見芒康的聲音。
他好像喊了我的名字,可是我告訴自己,不能回頭不能停留,我得往前走。
夜深露重,世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我的手電發出微弱的光,像是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大山裡信號不太好,我沒辦法聯繫駱安歌,只能千萬遍地祈禱。他們能搜索到我的位置。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大喜過望,大喊着駱安歌的名字。想要那些人發現我。
“勿憂,勿憂,是你嗎?”
聽見這個聲音我再也沒有了前進的力量,我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有呼叫聲緊隨其後,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扯到了懷裡。
“寶貝。寶貝,沒事了,我來了,我來了。”
是啊,我們處心積慮自導自演這場戲,現在是真的沒事了,再也不會有一個叫芒康的人來打擾我們了。
大部隊緊隨其後,整個山谷裡都是警察的身影。我有點不放心,坐在警車上,問幫我檢查傷口的駱安歌:“芒康呢?”
他白我一眼:“還好意思說,看看你出的這餿主意。要是估計錯誤,他傷了你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
我嘻嘻笑起來,臭不要臉在他臉上咬一口:“這不是沒事了嘛,再說,你會讓我有事嗎?”
他一把抱住我:“寶貝,你記好了,你的命是我的。”
我冷哼一聲:“駱安歌,你別以爲我忘記了。你做的那些混蛋事。你拆散了我跟杜樊川,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他有點吃驚,大約以爲那一晚他跟我說的話我不可能記得住。然後他有些驚慌,看了我兩眼。驀地把我推倒在椅子上,鋪天蓋地的吻就落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有人敲窗,駱安歌氣喘吁吁放開我,把我摁在他懷裡,這纔打開窗子。
外面是一個穿着防彈衣的警察,說:“芒康的車裡有定時炸彈,隊長要我來問您,是要拆除嗎?”
我一聽就按捺不住了,駱安歌在我腰上捏了兩下,警告我不要亂動,然後他對警察說:“你們先過去。我馬上來。其他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除了芒康外,攏共八個人,全部落網。”
駱安歌揮揮手。那警察小跑着離開了,我掙脫開駱安歌的鉗制,問:“定時炸彈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
他笑了笑,又親了我幾口,這才緩緩說:“炸彈裝在車底,他這是兩手準備,寧願死也不落在警察手裡。”
我不由得膽寒起來,怪不得芒康最後會叫我走,原來他早想好了退路。那麼,如果我也在車上,他還會開啓開關嗎?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駱安歌也不想我胡思亂想,他看了看時間,捧起我的頭:“寶貝麒麟馬上就來了,他陪着你,我得過去看一看,才放心。”
“我也要去。”
他摁着我,搖搖頭:“寶貝,你別去,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戰爭。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門被人拉開,麒麟和齊玦現在外面,看見我兩個人都是劫後餘生的笑。尤其是麒麟,眼圈迅速紅起來。
駱安歌使了個眼色,下車,看着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我身邊,他才轉身離開。
麒麟哽咽着:“他有沒有爲難你啊?”
我搖搖頭,反而問他:“芒康會被判死刑嗎?”
齊玦點頭:“製毒販毒殺人越貨,死刑已經便宜他了。”
我心裡晃盪着很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就像大海上飄着厚厚一層油,難受得很。
我靠在椅子上,腦海裡迴響着的,是芒康剛纔跟我講的話,他提到了小時候,到底是什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