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我們也太渺小了 （加更二合一）
大天使與那三神的爭戰持續了多久？
沒有誰能夠將其數清。
觀戰的諸神只知道晝夜幾度變化，至於是過了幾天，還是十幾天，沒有誰留意到。
對於這些近乎永生的神祗而言，無論是幾天還是十幾天都一樣，就相當於凡人眼中的幾分鐘而已。
烏圖斯的風暴數次掀起、又數次潰散，那原本蔚藍色的大海變得渾濁不清，附近的陸地都泡在了水面之下，洛瑞的神力動搖地表，讓大地不斷地震盪，出現裂痕，劇烈的地震衝擊着地面上的一切。
爭戰的餘波，將這一方天地摧殘得不堪入目，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裡是杳無人煙之地。
諸神揀選爭戰之地時幾番考慮，在這一帶無人定居，甚至幾個世紀都未曾有人經過，可以說，無論這場爭戰誰勝誰負，幾乎都不可能波及到地上的凡人。
………………………………
………………………………
往後倒退一段時間，在那場爭戰還沒爆發之前，無論是天使還是神祗，都沒有注意到，有一個教團在向聖地的方向前行着。
他們是要去聖地朝聖的，但由於一路上的種種變故，不得不繞了遠路，以至於走了三十多天，才走完尋常人走六天的路程。
而現在，教團又走了十幾天，聖地依然遙不可及。
由於教團是因爲缺乏物資而不得不離開荒漠的，再加上只有一位嚮導，所以他們行進的速度比預想得要慢了很多。
“已經快五十天了，快五十天了！”
維爾多踢着石子，滿是怨氣道：
“先知諾恩是花四十天抵達古王國，這四十天意味着神的考驗。
而我們呢？都已經快五十天了，要不了多久，就兩個四十天了，難道神要考驗我們兩次？”
這種情況不僅出現在維爾多身上，由於聖地的遙遙無期，教團內的許多人都對這場朝聖之旅怨聲載道起來。
朝聖之旅的艱辛屢屢出乎真教徒的意料。
看着懷有怨氣的維爾多，老信徒淡淡道：
“好好走，省點力氣吧……”
話還沒說完，老信徒便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維爾多本想鬥嘴，但聽到咳嗽之後，頓時沉寂下來。
肉眼可見的，這些天來，老信徒比之前虛弱了很多。
這是可以預料的，老信徒本來就年老體衰，據說已經是六十多歲的高齡了，身體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一直以來的清貧生活，別說休養身體，不進一步惡化已是萬幸，而朝聖之旅上沿路的顛簸，環境的惡劣讓身體開始進一步的惡化，給老信徒本就衰弱的軀體造成了嚴重的負擔。
看着老信徒這副衰弱模樣，維爾多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或許要死了。
這本來是值得慶幸的事。
一旦老信徒死了，自己是他的教子，那麼教團的錢袋子就必定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維爾多卻有些無法接受那樣景象，甚至連設想都不願去設想。
維爾多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難道自己不是一個冷漠的遊蕩者麼？
理性告訴他，自己最好向神祈禱讓老信徒儘早死去，可如今的維爾多卻無法這樣做。
黃昏降臨時，教團再度停了下來，原地紮營。
老信徒擺弄着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還能有多少天路程？我有預感，聖地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維爾多有些冷嘲熱諷道：
“最多還有三十天多一些，那樣剛好湊夠八十天，也就是兩個四十天。
你看，神是多麼重視我們，要讓我們經受兩次考驗。”
老信徒一反常態地沒有反駁這番話，
“你說的很對，或許真要走夠兩個四十天，不過不用害怕，已經走過了第一個四十天了，不是嗎？”
維爾多一時語塞，老信徒的嗓音比印象裡溫和了，這讓他很不適應。
“看這地上，這個詞是‘得到’，另一個詞你應該很熟悉。”
老信徒拿樹枝指着地上的字問道。
“救贖，對吧。”
維爾多認着字說道，
“連起來就是‘得到救贖’。”
老信徒點了點頭，
“繼續，今天還要教你識一百個。”
比之前多了五十個。
維爾多這樣想着，不由地問道：
“你爲什麼這麼時不我待，我一天記不了這麼多，少一點，剩下地留到後面，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老信徒隨口道：
“我沒那麼多時間了，估計要死在聖地裡了。”
維爾多一陣沉默，片刻後擠出字道：
“那好吧…”
就這樣，老信徒教授着維爾多，等他將地上寫過的一百個單詞都記下之後，才放下樹枝，如釋重負般地長吐一口氣。
“這條路真艱難啊。”
老信徒感嘆地說道。
維爾多擡起頭，詫異道：
“我還以爲你樂在其中，不覺得有多艱難。”
老信徒搖搖頭道：
“我也是人，還是個老人，你覺得艱難，我更覺得艱難。”
維爾多聽到之後，想起了什麼，問道：
“你說你要死在聖地裡？難道這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對吧。”
老信徒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開口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大象。
據說，老去的大象當臨近死亡時，會與族羣裡的其他老象結伴前往象冢，然後在那裡迎接死亡。”
維爾多明白話裡的意思，
“這真殘酷…”
老信徒點點頭，
“誰說不是呢？
不過死在聖地，安葬在那神聖的地方，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
說起來，我這一生的遺憾其實有很多很多，我還沒做好準備迎接死亡。
不過世上很多人都沒有做好準備，這樣一想，也就沒什麼了。”
維爾多聽到這裡，下意識地問道：
“你還有什麼遺憾？最大的遺憾又是什麼？”
老信徒慢吞吞道：
“其實也沒什麼。
至於最大的遺憾，”
老信徒頓了頓，眼眸渾濁而虛弱。
“我最大的遺憾…
神好像還沒有寬恕我，祂始終沒有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如此說道。
維爾多知道老信徒爲什麼會這麼說，那一場意外的大火，奪走了他兒子的生命，而他的妻子也因此鬱鬱而終，他的妻兒都因他的過錯而死去，而他無數次向神乞求，再給他一次機會。
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得以挽救這一切，不至於讓災禍就此發生。
此時，老信徒喃喃道，
“過去都已經過去，一切都由不得人自己。”
…………………………
教團仍然向着聖地前行着，多日來的旅程，消磨了真教徒們的精神，讓原本堅定無比的意志逐步變得脆弱。
而一路上的小傷小病，更是讓本就艱難的旅途雪上加霜。
教團神父盡力地維持着應有的秩序，其實說實話，教團雖然物資並不充裕，但由於是走在森林裡，所以並不算缺乏物資，更多的是精神與意志逐步無法承受旅途的艱辛。
原來的志得意滿已經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不安、抱怨，以及絕望的情緒。
維爾多儘管同樣苦不堪言，但一夜之間，他的怨氣似乎小了許多，無論發生什麼，都儘量忍耐着。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多有抱怨，反而盡力地維護秩序，主動去寬慰他人。
這樣的變化讓教團神父都爲之吃驚。
而當那位神父看到老信徒的模樣時，便瞬間明白了什麼。
儘管精神與意志在不斷地被消磨，教團仍然在嚮導的帶領下朝聖地進發。
他們走了大約幾天的路程，似乎離聖地越來越近了。
察覺到這樣事實，維爾多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他拿出遠勝以往地耐心，去跟着老信徒識字，他跟着大家一起祈禱，開始學着認真而虔誠地頌唱禱詞。
他不再將老信徒過去種種勸告當作耳旁掠過的微風，而是將記憶裡的每一句話都捕捉起來，記在腦海裡，他時不時地會吹響老信徒送的那一支口哨，看着飛來的鴿子，默默無言。
想到那日漸虛弱的老信徒，維爾多突然感到萬分不捨。
就好像一旦抵達到聖地，就是離別。
又過了數日，不知爲何，大地變得比之前更加寒冷了，四周的氣流顯現出紊亂的跡象，此前澄清的天空變得昏暗發黃。
教團仍舊前進着，儘管有些人爲此憂慮，但更多人覺得，一路以來，教團不知經歷過多少次颳風下雨，連沙塵暴都經歷過，面前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是…大自然的變化好像又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一日之後，原本的種種異象陡然增大，密密麻麻的樹林被狂風席捲，到處都是落葉，樹木折斷的清脆聲音不絕於耳，任誰都知道，一場風暴正在襲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來了風暴？！”
“神啊，神啊！”
“來不及離開了，快點找到地方躲避！”
教團的真教徒們驚慌失措起來，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前幾天還好好的天氣，怎麼在今天突然就迎來風暴。
在教團神父的帶領之下，他們在慌亂中前行着，走到這裡，就此離開已經不切實際，唯有繼續前行，或許能走出風暴的範圍。
豆大的雨水自烏雲密佈的天穹降了下來。
“這真是反常，是不是有哪位神祗在施展神力？”
狂風的侵襲中，維爾多愕然地喊道，
“發生了什麼，祂們爲什麼這麼做？”
老信徒擡手擋在面前，乾瘦的軀體隨風搖晃，
“誰知道是不是真有神祗施展神力？
或許，神祗們只是在野餐呢？”
老信徒少有的幽默逗笑了維爾多，這個矮人青年盡力走在老信徒面前，爲其擋住源源不斷地狂風。
“這真是聲勢浩大的野餐，如果這是野餐的話，那我們也太渺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