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兒？”
“我看不見了？”
“老王呢？”
接連三個問題在羅素的腦海中閃過，但讓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眼前爲什麼是漆黑的。這種黑暗是羅素從未體會到的，這就像一個尖端鋒銳的冰涼錐子一般直直地扎透了羅素的靈魂。
羅素知道，自己在這漆黑無比的環境下待不了太長時間就會崩潰。絕沒有人可以做到這樣。羅素想動一動自己的四肢，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完全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甚至連脖子、五官通通都像被剔除掉了一樣不留一絲痕跡。
“人彘。”羅素突然想到了這個詞。自己現在的樣子的確很像人彘。
“哦，不。甚至連人彘都不如。”羅素偷偷地嘲笑着自己。
想到這些東西讓羅素的恐懼稍緩，雖然他依舊覺得冰冷，但卻不像剛纔那樣絕望。
在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羅素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他只好不斷的回憶着自己這三十五年的人生經歷。所幸，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有意思的經歷卻不少。這讓他在黑暗中有了一些念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正當羅素準備再一次回憶童年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你好，homeless.（離家者）”
羅素的內心突然躁動起來，他甚至沒有聽清那聲音的意思。
“你好！你好！”羅素幾乎脫口而出道。
聲音消失了，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羅素甚至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就在羅素認定自己被黑暗所擊敗時，那個聲音再次傳來。
“對不起，來自暮光地球二十七號的生命。”
“嗯？”羅素有些迷亂。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沒錯，就是您，來自暮光地球二十七號的生命。”那聲音重複道。
“不好意思，你在說什麼？”羅素問道。
“我調取了您的生命檔案。您隸屬於暮光地球二十七號。”
“什麼？”
“原諒我無法向您解釋，很抱歉，以您現在的初始神經元複雜程度可能無法理解這些。”
“初始······什麼······”
“初始神經元複雜程度，在您的星球叫做······請等等。哦，對。叫做智商。”
“你是說我智商不夠？”
“您可以這麼理解。”
“好吧，那這是哪兒？”
“這裡是起始點，用您星球的話說是奇點。”
“奇點？大爆炸理論那個奇點？”
“沒錯。”
“這不可能！哪怕大爆炸理論成立，奇點在大爆炸之後就不存在了！”
“沒什麼是不可能的，雖然我約等於不存在，但是宇宙終究會留下後手的。”
“你真的是奇點？那你爲什麼會說話？還會說地球話？而且你的聲音和我一樣！”
“請您不要生氣。即使是您的星球那樣的行星都會產生生命，那爲什麼作爲宇宙起源的我不能說話呢？至於我爲什麼說暮光地球二十七號的語言，也完全是因爲您。”
“因爲我？”
“是的，一般來說，我是因生命而異的。”
“因生命而異？”
“是的，您是第兩千四百二十四個來到奇點的生命形式。除您之外，其他所有生命形式都來自五級以上的星球。”
“那我是多少級？”
“零級。”
“啊？”羅素驚訝道。
“沒錯，雖然我也不清楚您是怎樣來的，但是您來了，就要遵守我的規則。”
“什麼規則？”
“這需要您的配合，當然，如果您不想配合，也可以選擇消失。”
“你給的選擇還挺多的。”羅素無奈道。
“在開始之前，您可以問一些您想知道的問題。”
“你爲什麼存在？”
這是羅素最想問的，因爲大爆炸理論如果是真的，那奇點應該在大爆炸伊始就已經消失了。
“您是第二十八個提出這一問題的生命形式。其實您的星球上產生的大爆炸理論解釋了一些關於宇宙起源的基本問題。也因此，您的星球被評爲了零級星球。”
那聲音頓了頓，又說道：“我，也就是奇點。的確是宇宙的起點，而宇宙的形成也是因爲一場大爆炸。但是那場大爆炸開始時，作爲爆炸中心的我卻不會消失。我釋放出一切，包括了質子、中子等等。大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讓這些物質向外膨脹，當然也會有少數向內坍縮的。”
“等等，你是說你是由這些物質向內坍縮來的？”
“是的，但也不全是。爆炸發生0.01秒後，我消失了。而爆炸發生一秒後，我再次出現了。”
“爲什麼？”
“因爲中性粒子在這期間消失了。正負電子開始相互糾纏，由此製造出了短暫的平衡，平衡的宇宙是不需要守護的。但後來，核力開始束縛不住中子和質子。平衡再一次被打破，爲了維持大爆炸，反坍縮開始進行。最初向內坍縮的物質開始回到宇宙中，我也因此而出現。”
“所以你不是最開始的那個奇點了對吧。”
“是的，您可以這樣說。您的理解力很優秀。”
“謝謝。”
“您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現在是什麼？”
“我仍然是奇點，只是由於反坍縮的緣故，我並非是爆炸伊始的奇點，而是一個微型引力點。”
“微型引力點？”
“是的，就像是黑洞，只不過我沒有直徑。”
“好吧。但你爲什麼會知道我來自哪裡？”
“我處在宇宙的中心，我釋放出宇宙，我也聯繫着宇宙裡的一切。”
“這麼說，你是整個宇宙的主宰？”
“不是，宇宙是沒有主宰的，甚至連宇宙也無法主宰自己。”
“那如果宇宙再次處於不平衡怎麼辦？”
“如果是這樣，總會有辦法的。”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
“在你之前是什麼？”
“您想說什麼？”
“大爆炸理論的終極問題，奇點之前是什麼？”
“······”那聲音沉默了。
羅素沒有再出聲，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可能已經觸及到了宇宙的法則，但是他確實很希望奇點可以回答他。
過了很久，聲音再次傳來。
“您如果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您，但是在聽完答案以後，您就必須接受我的規則。”
“嗯······”羅素想了想，說道：“我同意。”
“奇點之前，是另一個宇宙。”那聲音似乎有些低沉。
這一次輪到羅素沉默了，他實在難以接受這個理論。
“呵呵，奇點之前是另一個宇宙。”羅素甚至想笑出聲來。
“是的，這確實很好笑。有兩千零二十七個生命形式跟您的表現一樣。”
“那你能解釋嗎？”
“如果您想聽的話，可以。”
“願聞其詳。”
“您應該知道，宇宙當中存在着無數的星系，也存在着無數的生命。您也知道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不，我想我們的想法不一定一樣。”羅素打斷了它。
“好吧，在我看來，生命存在的意義是生存。而想要生存就必須學會競爭。您覺得呢？”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也不是那麼難。生命之間的競爭是殘酷的，也是無休止的。所以有時候，當這樣的競爭威脅到宇宙時，自然會出現變故。”
“什麼變故？”
“迴歸。”
“迴歸？”
“是的，迴歸。宇宙會產生一個自然地反應，就像當時的反坍縮一樣。迴歸就是一種自保的手段。所有的物質會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向宇宙中心靠攏。也就是我，奇點。”
“然後呢？”
“經過同樣多的時間，宇宙最終會迴歸到最初的樣子。”
“就是大爆炸之前嗎？”
“是的。”
“這怎麼可能！”
羅素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樣的理論是他三十五年來聽到過最荒謬的理論。
“我說過了，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我問你，各個星系，恆星，行星，還有無數的生命形式，你是如何讓他們迴歸的！”
“並非我讓他們迴歸的，是法則。宇宙有自己的法則。”
“好，”羅素頓了一下。
“那回歸之後呢？”
“就像您的星球有一種低端用品一樣，宇宙是可以重啓的。”
“重啓？”
“是的。”
“哦！我的天！”
“請您先不要激動，我知道這有些不可理喻。在迴歸完成以後，宇宙中所有的物質會集中在我這裡。然後再一次將我撐爆，就像大爆炸一樣。物質會再次被釋放出去，所有的步驟將得到循環，周而復始。”
“所以你的意思是，迴歸產生了大爆炸，大爆炸產生了宇宙，而奇點也在一次次地更新？”
“基本是這樣。”
“等等，但你剛纔說你沒有直徑，你怎麼可能裝得下全宇宙的物質？”
“您星球上有一句話叫做無中生有，您知道嗎？當物質迴歸時，他們的質量會漸漸消失，就像他們剛剛被釋放出來一樣。約等於零。”
“也就是說宇宙是在迴歸—爆炸—迴歸這樣循環？”
“是的。”
“但是，這還是無法解釋我的問題。奇點之前到底是什麼？在第一次迴歸或者爆炸之前，宇宙又是什麼？”
奇點再一次沉默了，羅素有些想笑。他斷定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什麼都沒有。”奇點答道。
“什麼？”
“是的，什麼都沒有。我剛纔說過了，無中生有。您還記得嗎？”
“你是說，在一切開始之前什麼都沒有！”
“是的，什麼都沒有。沒有奇點，沒有爆炸，沒有質子和中子，連虛無也沒有。沒有任何已知的語言可以形容。”
羅素沉默了，奇點也沉默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羅素纔開口道：“開始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