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難產
回到秦王府，顧琰告訴端娘，“四嫂要生了，我離開的時候已經發作了。”
端娘得知她還沒有吃晚飯，趕緊讓廚下送了上來。分量不多，都是小碟子裝着，樣數不少。因此擺起來也是滿滿的一桌。有一半是常備的，一半是現做。因爲顧琰有孕在身，時常想起了就要吃。
“四少奶奶是頭胎，這會兒發作，大概得明兒一大早了。王妃您今晚安心睡，報信的人最快明早才能到呢。”
“哦。”顧琰一邊吃着一邊應了一聲。
當晚蕭允回來得挺晚，比打仗還累的樣子。待他換了家居服出來，顧琰擱下手裡的燕窩粥問道：“你吃了麼？要不要來點兒？”她等着等着又覺得餓了，於是便要了夜宵。端娘說孕期不要補得太好了，省得胎兒過大以後不好生，因此顧琰沒怎麼吃補品。不過她餓得快，餓了總是要吃的。
的確是有那麼一點兒餓了，蕭允便坐過來和她一起又吃了點。
顧琰已經吃好了，很高興的道：“我四嫂正生孩子呢。”
蕭允忙活了一天，而且是不擅長、從前很少做的細務。嘴裡應道：“哦，那明日得了信兒，你這個當姑姑的好好打點一份禮物過去。”
顧琰點頭，“我還要去看洗三。”
蕭允想了想，“是侄兒就去。”
“你簡直走火入魔了都。”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躺到牀上，蕭允貼在顧琰肚子上和他‘兒子’說話，“以後，等你大了，老子也把你踢出門去！”
顧琰好笑不已，還在耿耿於懷啊。今天看到她省事兒穿明暉的舊衣還在嘟囔本來他在那裡有衣物的。
蕭允今天也辛苦了，說了一會兒，又和肚子裡的孩子捉了會兒迷藏，逗着他動了幾動，便躺回自己的枕頭去了，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而綿長的呼吸。
顧琰也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卻是忽然聽到端娘喚她的聲音。心頭一凜，都這個時辰了，沒什麼大事肯定不可能叫她。趕緊的睜開眼，“端媽媽，什麼事兒？”
“王妃，四少奶奶難產，府裡派人來請王太醫。還說想請讓您出面請一下最擅婦科的季太醫，季太醫今晚在宮裡當值呢。”
“那趕緊請王老爺子起身，麻煩他走一趟。再讓人拿了對牌叩開宮門相請季太醫。”這年頭婦人生產是一腳在陽間一腳在陰間的。請王太醫去怕是因爲近且方便，在季太醫到之前靠他保命拖着呢。
顧琰起身拿鑰匙開了櫃子的鎖，拿出一個寫了‘甲’字的對牌到外室遞給端娘。如果不是府裡最高等級甲級的對牌是顧琰親自收藏着，端娘也不至於這會兒來打擾。也只有這個對牌纔可能在這種宮門早已下鑰的時刻叩開宮門。王太醫知道是王妃親近的四嫂難產來求他保命，得了信兒不待吩咐已經抱上藥箱就出門了。
蕭允自然被驚醒了，他披了件外衣出來。看端娘拿了對牌腳步急匆匆的去了，顧琰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外室榻上坐下了，抹了把臉道：“放心吧，季太醫在婦人分娩一道上幾十年的國手，宮裡的后妃分娩都是請他坐鎮。我也正想着回頭要把他請到府上呢。王老頭兒最擅長的畢竟不是婦科。我之前就已經給他送了大大的好處去，也派了人專門去紫檀精舍請示，他必定第一時間就可以出宮的。”可惜何皇后在病中，不然直接找她，也就不用打擾老頭子安寢了。何皇后怎麼着要年輕那麼多，驚擾了瞌睡中比老頭子稍好些。
在太醫院，季太醫絕對是一招鮮吃遍天的人物，就靠了這一手幾十年立於不敗之地。雖然說太醫專攻婦產科容易引來同行嘲笑，但是宮中最看重的不就是延續血脈的事麼。不說宮中，就是權貴之家甚至普通人家也是。因此他不但在宮中備受看重，京城各大家也是要給他幾分面子的。這倒是位劍走偏鋒的主。
“嗯。”
看她臉色還是有些青白，小允想了想在她身邊坐下道：“你可是嚇着了？”陡然想起她說不想落得許平君的下場，正色道：“你放心，到時候所有用到的人手我會一一排查的。你但凡有丁點不好，我都要他們滿門陪葬。這樣看還有誰敢動手腳。”許平君就是分娩的時候被霍成君買通人人爲造成難產死亡的。她擔心何家的人，也信不過父皇，所以到時候所有能接近的人他肯定會把前五代後三代左右親屬有朋全部查清楚的。
顧琰的確是產生了不好的聯想，像四嫂這樣正常生孩子都驚險得不得了。如果她到時候再遇上有心人的算計，那簡直是十死無生了啊。一下子覺得沒了力氣就坐在榻上起不來了。這會兒聽了小允的話纔好些，被他半抱半扶的弄進了內室。
蕭允把人放進被窩，餵了些助眠的茶水，看她睡安穩了，這才又走了出去。這樣的晚上要是不讓她乾脆睡過去了，還不知怎麼胡思亂想呢。他自己則摟着顧琰繼續睡，只要不是琰兒生孩子，同他都沒什麼大關係，他當然睡得着。
顧珉是兩個王府還有秦相府都派了人去求助知會，不過秦王府這邊顯然是要上心得多。王太醫很快就來了，紮了幾針又餵了保命的丸藥保住了秦茵的一口氣。然後是季太醫匆匆趕到隔着屏風協助分娩，他因爲長期浸淫此道，爲了方便還專門收了女弟子默契配合，這會兒便一起帶來了。隨後晉王府和秦相府都派了人來。倒不是太醫只是得了消息連夜來探望的。
晉王府來的是顧瑾，顧家的人到了晉王府，卻沒有到秦王府那邊便捷，直接就通知到了端娘那裡。實在是雲府舊人都知道王妃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她孃家的事也都是大事，何況還是她最親近的三房的事。上上下下半點不敢耽擱。而在晉王府，顧珉是晉王手下得力的人沒錯，秦茵更是晉王妃表妹。但是晉王手下得力的多了，晉王妃也不只一個表妹，秦茵和三夫人畢竟都不是秦相一脈的，離權勢又遠了一些，所以通傳上就慢了一步。待晉王和晉王妃得到消息，秦王府的人已經請到了季太醫。於是便只是派出了顧瑾前來探望。
至於秦相府，有王府的人叩開宮門請季太醫，秦相的小兒媳婦便直接過來看望了。他們做臣子的，行事上要多些顧忌。爲了親戚家的女眷分娩進宮請當值太醫的事兒多少要思忖一番才能下定決定。原本晉王府和秦相府的作爲都無可厚非，但有秦王府這麼個對比，兩家就稍顯得無作爲了一點。
王太醫完成了他的使命，抱着藥箱出來向顧珉告辭。顧珉忙站起道謝，又遞了一個很有分量的紅包過去。如果沒有顧琰的關係，憑着顧家三房是沒可能半夜將王太醫這樣身份的人從牀上叫起來。老年人耽擱了瞌睡，這一宿就沒得睡了。再說他還進產房這種血光之地給產婦施針急救。更何況的確是他及時趕到，這才保住了產婦的命。所以這紅包裡無用置疑封的是金子，起碼也有二十兩以上。
“實在是有勞王太醫了，我這就安排人送您回去休息。”顧珉深深一揖。
“顧三公子無須如此客氣。我家王妃娘娘是?...
你的堂妹，老夫自該來這一趟的。”王太醫說着，瞥到旁邊有個與顧琰年紀相當的年輕婦人，長得還有點像，不由微微注目。
顧珉道：“這也是我堂妹，十三堂妹，如今在晉王府上。”
王太醫心道，原來這樣啊。王妃好像是顧家的十二姑娘來着，那就說得過去了。
顧瑾道：“王太醫，多謝您了。回去請替我向十二姐帶個好。”她是侍妾身份，進了王府這還是頭一次有機會出府呢。聽方纔這個太醫的話音，琰姐姐在秦王府是非常受看重的。那地位不比自家的王妃低啊。也是，十二姐夫除了琰姐姐誰都不要，便是孕中也只守着她一個，自該是如此。秦王對王妃的種種，晉王府的人自然也少不了議論，顧瑾便是這麼聽來的。當然，別人說的時候還要再暗示一句你也是顧家女兒云云。沒人敢說顧瑾命不好，那不是把她們自己全罵進去了麼。而且，被人聽了去，歪派她們說跟晉王不好她們可吃罪不起。
顧瑾便淡然的回覆，自己是庶出，十二姐是嫡出。十二姐是秦王妃，她只是王爺的侍妾。只是心頭多少還是會有些悵惘。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琰姐姐什麼地方都比自己強。今日與她同來的還有王妃身邊的二等管事嬤嬤，所以，雖然是在三伯母家，她也須得處處注意言行。當下便笑吟吟的託王太醫幫她帶好。秦王怎麼說都是王爺的親兄弟，秦王妃又是她堂姐。禮數不能少了，但是也不能過於親近了。畢竟，如今是個人都知道，突然冒出來的秦王是自家王爺最有利的競爭對手。
王太醫笑着回去了，端娘還在等着消息，聞說命保住了，接下來就是繼續加把勁兒把孩子生下來，不由得雙手合十道：“幸虧菩薩保佑，虧得王太醫您救死扶傷！我趕緊給王妃報個平安信去，省得她記掛着睡不好。”待到了正室外頭，聽到值夜的蘋果說王爺喂王妃喝了些助眠的茶水，這會兒已經睡熟了。端娘不由得露出笑意，那麼好看的王爺，真沒想到是這麼知冷知熱會疼人的。她那回就說起，自家姑娘還一點不羞的說都是她從小調教出來的。
“端媽媽，您也趕緊去歇了吧。這裡有蘋果伺候着。”
“好好，辛苦姑娘了。”
“奴婢本就是值夜伺候王爺王妃的，不敢當媽媽一聲辛苦。”
顧琰第二天醒來，已經天光大白。身邊的位置早就空了，摸一摸被窩都是冷的。從昨兒起，阿允的假期就結束了。接下來怕是會一直忙得腳不沾地的。希望自己生孩子的時候他不是這麼的忙。對了，昨天他說晉王多半會派他出京督着那些官員，以免賑災糧款被侵吞，這件事應該不至於要拖四個月吧？
慢吞吞的坐起來，外頭已經換了雪梨當值，聽到動靜便將帳子攏了起來，“王妃醒了，奴婢恭喜王妃，您添了個侄女兒。”
顧琰不免失望，是侄女啊。那她就湊不了小娃娃洗三的熱鬧了。阿允他簡直是魔障了。
“是母女平安麼？”
“是的，聽說天明時季太醫才離去。”
顧琰摸摸頭，“該去謝過皇上纔是，昨晚多虧她通融。”
“王妃不用去，今兒王爺自會去的。”
顧琰也就是說說而已，聽這話就知道歐允臨走留了話，讓她不用去了。她吃過早飯在後花園散步時聽到端娘說昨晚顧瑾還託王太醫給她帶好，便輕輕哦了一聲。
端娘已經聽顧琰說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道：“各人有各人的命，當初王妃是幫十三姑奶奶謀劃過的。三夫人做媒保的親事自然差不了。是四老爺四夫人執意將十三姑奶奶許了晉王爺做侍妾的。王妃有今日，也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您可不虧欠任何人，十三姑奶奶從小得您的好處不少。”她看得清楚，知道就因爲剛回顧家的時候，方姨娘和十三姑奶奶是少有的對她表達了善意的人，所以這些年她便一直記着。
“我沒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何況對瑾兒來說，她未嘗不是求什麼得什麼。那個時候的顧家，她是隻有做侍妾的。將來種種，就要靠她自己了。”
端娘點頭，“嗯，晉王也子息不旺，如果她能有個一兒半女傍身就好了。都說晉王和王妃寬厚，總比方姨娘在四夫人手下日子好過。”
實則昨夜晉王便是在顧瑾處安歇的。他回到府裡，鬼使神差的便去了她的小院。顧瑾自然是歡喜異常，就是顧琰說的，她進晉王府其實是求什麼得什麼。是突然之間天上掉餡餅到了跟前。
顧瑾從小見外男的機會不多，那年元宵和顧珉顧琰一起路遇晉王，晉王的翩然風采就烙印在了她心頭。每每顧琰往晉王府去，她就在心頭豔羨不已。待她回來，便會拐着彎兒的打探晉王府的事兒。那個時候，對於太夫人想調教了顧琰以後嫁進晉王府的事兒，她只有在旁邊羨慕嫉妒恨的份兒。沒想到峰迴路轉，顧琰嫁了秦王，自己卻進了晉王府。雖然位分很低，顧瑾卻也很知足了。
那一日，被一頂小轎從側門擡入。在屋裡等了許久，纔等來了暌違數年的晉王。他在燭火下托起她的下巴細細打量，眼底一片煙波迷離。她再次醉倒在他的風采下。之前只聽說是晉王妃無意間得知她的八字，是宜男之相，所以出面納了自己進府。可是進府以後，晉王待她的確很好。牀笫間小心翼翼，平日裡溫和以待，讓她感覺自己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的。
只是可惜大半年過去了，她還沒有受孕。府裡女眷不少，王爺雨露均沾，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所以，每一次晉王來顧瑾都非常的歡喜。這一天晉王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顧琰言行都格外的謹慎。
白日忙碌了一整日，晉王有些累着了，便讓人送了水來清洗。顧瑾揮退下人，自行進去替他搓背。晉王原本是閉着眼的，感覺到換了人睜開眼定定看了她許久才道：“你下去吧，本王想自己待會兒。”
顧瑾不敢違逆，只得退下。臨出去時，她回頭看了一眼，晉王拿手掬了一捧水澆到臉上，那臉上帶着濃濃的失落跟嫉恨。王爺他這是怎麼了？
洗了澡晉王也沒在顧瑾這裡停留，離開去了書房。府裡的人都打探到他今日心情很不好，沒人敢輕觸眉頭。也因此，在晚間顧府派人求助時，通稟的時候沒有那麼順暢。
憑良心說，晉王還是很看重顧珉的。所以得到消息便打算讓人去宮裡請季太醫，得知秦王府已經將人請出宮了便道：“既然如此，那讓顧夫人去瞧瞧。”
旁邊同樣得到消息的王妃道：“讓臣妾身邊的嬤嬤也一道去吧。”
等到書房裡只剩下了兩夫妻，王妃道：“都是臣妾治家不嚴，比起九弟妹來府裡效率就低了些。這救人如救火的事，沒能及時幫到。”
晉王聽到那聲‘九弟妹’蹙了下眉頭，“別說你，到了宮中也是小允的人比我派去的人好使。這沒什麼，人救回來就好了。”哪怕他是監國王爺，紫檀精舍的人對秦王府的人也要通融許多。
王妃臉上有些心疼，自家王爺如此勞心勞力，可是在父皇眼底還是不如秦王。只因爲他是那個所謂宸妃留下的兒子。
“這有什麼，當年本王和母妃還差點兒一起給小允償命呢。嗯，恐怕還不只，如果不是他突然醒了，怕是外公和舅舅他們也得受連累。”
“王爺，早些安歇了吧。”
“你自行歇着去吧，本王今晚就歇在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