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溝通
太夫人擔心對方把她一心調教的孫女兒一併討去，所以千方百計要提高她的身份。這也是爲了以後的長遠打算。老太太的算盤撥得真響。哼，原本權衡利弊後是打算如她的意了，當然，現在說出口了也不能反悔。可是，那也得看那個野丫頭是不是真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命。她爲什麼要爲了顧全這個沒給她帶來什麼好處的顧家的所謂的大局。她的女兒受的委屈，這個家裡誰又想到過。
轉眼間，就到了太夫人生辰的前半個月。顧珂自然是要在家給她老人家拜壽之後纔會出閣。婚期就是特地這麼安排的。
這一次，顧家的老老小小都各自做了新衣。顧珏穿了自己的來給茯苓縣主看，還含羞帶怯的問起大公主府是不是也會來人。
茯苓縣主本來早就想告訴她了，只是看着她每日裡歡歡喜喜的，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到了壽宴正日大公主應該是要來的，畢竟當年老侯爺是正一品侯爵，軍功卓越。顧家先輩也有可以大書特書的功勞。而且太夫人活到七十高壽也算是古來稀了。她的地位在所有誥命裡也是排得上號的。只是因爲襲爵的大伯能力有些平庸，又沒有其他太出衆的子弟，所以顧府地位才逐漸下降。但這樣的大場面，宮裡也是要派人來道賀的。各府不管平日和顧家關係如何，到時候都會到場。
如果珏兒不知情，到時候對大公主或者長樂郡主露出熱情或是羞怯的一面，甚至只是略多些關注，這個臉她們也丟不起啊。邀請勳貴那日的宴席準備了四十桌，可都不是普通人。她還打算在裡頭爲珏兒另覓良婿呢。
顧珏聽完茯苓縣主艱難說出的話，眼都直了，“娘，我不相信！”
“是真的，娘還會騙你麼。”
“啊——”被茯苓縣主抱在懷裡，顧珏痛苦的叫喊出來。茯苓縣主將她的頭埋進自己懷裡，這樣聲音便小了許多，不至於傳出去。她的籬笆扎得牢，但難保五房沒有其他各房或是老夫人安插的耳目。回頭傳了出去，這就是一個天大的笑柄。
茯苓縣主一生驕傲，只走錯了一步棋。那就是當初一見鍾情之下執意嫁給了名聲被母親和長兄維護得很好的顧詢。到如今也只是個從四品誥命，比起其他閨中密友來低了不知多少。所以一心想要女兒能夠回到自己原本的那個階層去，嫁個有本事有地位的好夫婿。
孫小丁就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樣，砸中了她們母女倆。結果，卻是如此一場奇恥大辱！
“娘，我不服，我不服！憑什麼她一回來，就什麼都變了。我什麼都要排在她後頭！她只是一個外室女啊！”
“珏兒，娘一定會爲你出這口氣的。”不管她是什麼，都不能擋在我女兒的面前。
母女倆說話間，孫嬤嬤過來道：“夫人，太夫人又派人來問五爺的信寫好了沒有。”
太夫人擔心夜長夢多，催着顧詢趕緊把信寫了，這次派人去請客就一併帶去。那樣，顧琰在她壽宴上正式亮相的時候就是嫡女的身份了。這樣子她以後出去跟貴女們交際就更方便了。如今她唯二的兩個同齡朋友，一個是親戚家的秦菀，一個是她有恩於人的李芸兒，還是太窄了些。這樣對她的鍛鍊有礙。而這場讓顧琰一鳴驚人的壽宴，太夫人已經計劃了數年，自然想盡善盡美，容不得茯苓一直拖着。
“告訴來人，五爺就寫好了，回頭就送過去。”不封口的送過去，讓太夫人好過目。省得懷疑他們是不是在裡頭還搞了什麼貓膩。因爲一來一回，時間已經比較緊了。萬一有什麼變故，不好再彌補。
“知道了。”
顧珏擡起哭花了的臉來，“娘，還是要把她記爲嫡女？”
“嗯，讓她從最高的地方摔下來才痛呢。而且，母親之前已經答應了，你祖母和大伯也不會容得我反悔。”她們沒辦法找大公主孫小丁討回公道，只能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近在咫尺的顧琰身上。
顧琰這會兒也在試新衣，太夫人力求把她打造得更加完美，這些細節肯定是非常注意的。顧瑾看在眼底，不由得有些悶悶的。那份壽禮她花了四個月的時間來繡，可是從頭到尾她都是一個被人忽視的配角。就連給做的新衣裳，也是琰姐姐先挑顏色和款式，她什麼都是附帶的。
人就是這樣，顧珏曾經渴求的只是不被人欺負，能被正眼看待。如今這些都得到了，可是還是不能滿足，而且**會越來越多。
太夫人看着顧琰越來越滿意，這實在是她精心打造，如今就要大放光芒的一朵傾世名花。
肖嬤嬤進來在太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太夫人微微點頭，臉上笑容不減。卻在顧琰單獨留在跟前的時候說道：“你母親怕是知道了。”
顧琰點點頭，總是會來的。雖然她覺得是無妄之災，可事情出來繼母和顧珏只會找自己算賬這是註定了的。
“祖母放心，出入我都會格外注意。就是貼身的物件，端媽媽也是每天親自清點的。”
“嗯，端娘辦事我還是放心的。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四哥給你尋來的那幾個人是什麼來歷啊？是不是完全靠得住？”太夫人問道。
顧琰一愣，虧得老太太居然忍了這麼久才問起。四哥說不必迴避，直接告訴她就是了。想來四哥也是想攤牌了。
“祖母，四哥說是從晉王府借來的人。絕對靠得住借來的人。絕對靠得住！”
太夫人蹙了下眉頭，“他與晉王府已經走得這樣近了麼？”繼而陷入沉思。
顧琰沒有答話，因爲太夫人也不需要她說什麼。不過這麼一說，太夫人倒是不擔心那些人靠不住了。晉王府的人跟茯苓背後的孫家，那是不對盤的。而且，以晉王妃這樣頻繁的來邀琰兒過府的舉動看，晉王未必無意。他也是不會讓琰兒的名聲有絲毫受損的。
太夫人的生辰在三月，二月下旬的時候，顧琰又得到了一次去和明暉見面的機會。
聽罷她說的天下之大，無處不能去，明暉直接‘哎喲’了一聲彎下腰去，“唉，我肚子痛啊。這種話你居然都說得出口！”
“怎麼了嘛？”看明暉一副笑不可仰的樣子，顧琰惱道。
“幾撥人在你屋頂上來來去去的，你居然有臉說你要去闖蕩江湖了。我說過你出師了麼？”明暉放開揉肚子的手，直起身子嗤笑一聲道。
顧琰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幾撥人在她屋頂來來去去的，她真的是一點都沒有發覺啊。她就知道歐允來過。可是那傢伙是武學天才，這一點明暉都承認的。還有晉王派來的高手她也沒察覺。可要是她都察覺了，人家還混什麼混啊。所以顧琰不覺得丟人。可是幾撥人，那就還有人來過了。
“還有誰啊？”
“孫小丁。不過你放心，他已經放棄了。因爲他眼睜睜的看到你大晚上的開了窗戶把歐允迎了進去。這種做派，像我這樣知你甚深的，自然曉得你心頭一片光明磊落，完全沒有兒女之私。可是對你不瞭解的人看了，那可就是好一齣‘無悔仲子逾我牆’了。”
顧琰不在意的道：“誤會就誤會吧，他不來插一腳我還省事些。”頓了一下道：“我真的很差勁啊？”
“倒也不是，只是你遇上的都是人中龍鳳的人物。你好像連秦菀都打不過吧？”
秦菀可不是隻跟着顧琰學過劍術而已，她有功夫底子的，而且不弱。所以那套劍法才能舞得歐允和孫小丁都說不錯。畢竟，她比顧琰習武多了那麼幾個年頭。
“我以後一定會打敗她的。”畢竟，秦菀習武是玩票，相府可有不少保鏢。她可是很認真的當做防身技藝在練習。
“多久以後？一年、兩年、三年？”
顧琰的臉垮下來，“真的不行啊？”
“也不是完全就不行了。歐允那裡，你冷淡着，他會不會知難而退是五五之數。這個我也不太懂。不過你要是記成嫡出的，就不可能給歐允做妾了。畢竟，他的身份外人都不知道。讓他娶秦菀，還可以說是秦相有愛才之心，彼此自己心頭有數就成。再添個侯府嫡出的孫小姐做妾，那就真的說不過去了。但是也有可能，棄秦菀取你。”
顧琰捂着額頭，“好麻煩哦！強扭的瓜不甜，他們不知道麼。”
“上位者都喜歡強取豪奪。如果你真能離得開，我讓琅琊山那邊派人來接你，你先去他們那裡呆着。要外出會有人保護，安全是不成問題的。”
顧琰瞪大眼，“你讓我去當女強盜啊？”
“我還以爲你不會這麼大驚小怪呢。你不是還給他們當過軍師了麼。”
顧琰撓撓頭，“其實倒也沒啥，你說過他們是劫富濟貧的。可是，我哪裡像女強盜啊？”她就是覺得自己跟什麼孫二孃扈三孃的沒有共同點。梁山上那些女人多剽悍啊，她也能去幹這活兒？
明暉玩笑道：“這樣好，更有隱蔽性。呃，你還是想辦法打消歐允的念頭吧。這事兒找誰幫忙都不成。”
“那個混小子！”
“人比你大五歲呢。不過，他的確是不符合你的要求就是了。”
被明暉打擊了一通，顧琰頗有些悶悶不樂的往外走。經過晉王的院子外頭時她猶豫了一下，想想還是覺得這事找晉王溝通沒用。第一，他雖然算半個家長吧，可是歐允這件事情上未必肯聽他的。第二，他多半是樂見其成的。晉王想留下明暉的心思顧琰也能想到。所以，她嘆口氣，只能往外走。
對了，歐允對歐老將軍的意見是非常在意的。可是，她跟歐老將軍完全沒有交集啊。找皇帝就更不行了，人家的寶貝疙瘩，容得你拒絕啊。她可扛不起天子之怒。
顧琰轉身往外走，過去王妃的院子和跟王府下人一處說話的端娘匯合，準備打道回府。
她轉身走了沒多久，孫小丁從晉王的院子裡走出來，恰好看到她的身影轉過假山，一下子就愣住了。
孫小丁愣住是因爲沒想到冷不丁看到顧琰，而且是一個人自由的在晉王舅舅的院子外頭走動，那些護衛也沒有要攔她的意思。
孫小丁相信自己的眼力，方纔那個一閃而逝的背影肯定是顧琰沒錯。她來晉王府走動，難道是來這裡和小舅舅見面？
他回京來是因爲查了一個多月，剛得到點線索，結果齊王舅舅就親自下令讓他回來了。說那種事情無須他親自去做，有更要緊的任務就交給他。
原本孫小丁覺得自己的心情整理得不錯了，結果這麼猝然一見，還只是背影，伊人根本沒看到他。他還是覺得心頭隱隱作痛。她和小舅舅的關係已經親近到晉王舅舅都幫着打掩護的地步了？那上次皇外祖召見，是不是其實心頭也默許了這件事。可是，皇外祖又爲什麼要定下秦相家的孫女呢？難道是呢？難道是要讓她做妾，她甘願麼？
晉王很快就知道了這一幕，看樣子孫小丁是認出來了。不會牽扯到明暉頭上去吧？
“外頭值守的人是幹什麼吃的，居然出現這樣的岔子！讓當值的人統統下去領五十軍棍。”
“是。”管家應聲而去。不敢說其實衆侍衛很冤屈，孫世子心慕顧姑娘的事他們又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就憑一個背影，他就能認出來。琰姑娘也不是頭回出現在王爺院子外頭了。偶爾也進來和王爺說幾句話，侍衛們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不會攔阻。再說她其實也沒有走過來，而且兩人其實根本就不算撞上了。
“等等，你說小丁方纔一臉的沮喪？”
“是，依小的看，孫世子怕是沒往旁的地方想。小的聽說他還問了一句小爺在不在府裡呢？”
“哦，那想必是誤會了。不過，還是該罰，他們守在外頭，本來就該比旁人多長個心眼。”
管家不再說什麼，出去傳達命令。王爺爲人向來是外鬆內緊，對身邊人的要求格外的高。明暉道長可是非常關鍵的一個人物，出不得半點岔子。
顧琰可不曉得這回事，也沒人同她說。她想找個機會和歐允好好的說清楚。不過那天晚上自然不是什麼好時機。按明暉說的，雖然她功夫還不行，但是可以找江湖朋友保護她。那她解決了歐允的事，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母親的仇一報，她就可以出去闖蕩江湖，自由度日了。只是，不知道那小子聽不聽得進去啊。早知道就不要因爲顧府日子難熬，貪圖有一個可以隨時跑來聊聊天，偶爾幫幫忙的朋友了。她可真沒有要欺騙人家感情的意思啊。
要是她功夫練到家了就好了，那樣她就直接跑了算了，哪還用淘神費力的想法子打消他的念頭啊。算了，先不想這個，這事兒還是排在後頭的。倒是繼母知道了孫小丁的事比較棘手。
在侍疾的時候，顧琰不是沒動過動點手腳先下手爲強的念頭，反正她就算是動手做了什麼，那也是正當防衛。可是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着，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繼母怎麼可能完全放心把進口的藥交給她經手。而且，如果繼母出了任何意外，孫家絕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來找顧家的麻煩，她這麼多年的僞裝也就暴露了。當時就她一個算是外人的在五房，嫌疑大得很。
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麻煩！太夫人說等到顧珂出嫁後，會想辦法把繼母母女倆弄開一陣。至於這個一陣是多長時間，那就不好說了。顧琰想得到，要這麼做最好就是讓顧珏真的病上一回。病得重了，就算是主子也是要挪到莊子上去的。以繼母對女兒的上心，就算不親自前去照料，也會兩頭跑的。這樣她也就沒有什麼功夫來對付自己了。
不過，顧琰還是有些不放心。誰說整治人非得在場了，不在場的話那可是天然的證明。可是，一時也沒有別的好辦法。
其實，這事完全沒有鬧開，對顧珏的未來絲毫無損。可是，因爲那個被搞錯的人是自己，所以激起了她們的新仇舊恨而已。總之就是，如果有別人比顧珏出色，茯苓縣主恐怕是能容忍的。就譬如說秦菀、汪翎羽這些不是什麼都比顧珏來得強些麼。還有宮裡的幾位公主就更不用說了。就是顧家，也還有長姐顧瑜樣樣出挑呢。可就是自己，她們母女都無法容忍。真是好沒意思！所以她真的覺得顧府呆下去沒勁兒透了。全部都是隻知道窩裡橫的。
爲了靜心，顧琰找了一本道家經典出來臨摹，一遍又一遍，直到心情完全平靜才罷手。末了，在一旁的紙上寫下：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小蘭，把這個拿去交給七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