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來客
秦王府裡，產前培訓如火如荼的展開。就連蕭允找進府養着的產婆，乳母都排着次序去聽了。府裡的氣氛一下子彷彿就緊張了起來，倒是顧琰這個產婦沒什麼事兒。季太醫同她說的，只要她好吃好睡，每日走動走動就好。到時候發作起來跟着產婆的提示用力就是了。至於什麼情況是發作，這個掃盲的任務就交給了端娘。季太醫就不好同她細說了。他住在了秦王府，每日一早一晚的給顧琰請脈。顧琰想着怎麼都還有一兩個月就禁錮了人家的人身自由說不過去，便每日許他回家，只要請脈的時候在就好了。
因爲怕太過反常引起顧琰懷疑，上頭也沒對此有什麼表示。左右季太醫住得也不遠，坐轎子一刻鐘就到了。只一條，不許他出去隨意走動，省得秦王府急招卻還要去別處找人。於是季太醫倒是過上了帶薪半休假的好日子。
倒是王太醫，自從季太醫到了府裡就和顧琰告了一旬假，說是侄兒騎馬摔傷了，他想回去看看。顧琰知道他沒有兒女，這個侄兒就是日後給他捧靈摔盆的人，跟親兒子也沒什麼差別，爽快的就給了假。怕他路上中暑還派了府裡挺好的馬車送他。
王太醫自然是趕往蕭允的出事地點去了。除了他，還有另兩名年輕力壯擅長骨科的太醫已經動身。此時，當地名醫已經齊聚。只是蕭允從小就吃王太醫的藥，所以讓他也去看看。
這天，三夫人來了。她的長孫女已經滿月，不過也是因爲熱得難受，打算到時候直接做百日，滿月酒就沒有擺。
“太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三夫人坐下說道。
“哦，沒什麼事兒吧？”這麼說來，三伯母是從京郊直接過來的。皇帝帶着后妃皇子皇女們去西苑避暑去了。太夫人也是帶着人去了莊子上。既是如此，那說的小聚的事兒就暫時不行了。不過，她直接腰顧瑾過來想來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上了春秋的人，這樣的天氣受不了也是有的。有些不思飲食，精神頭也不好。你呢，看起來還行，到底是不是一切都好呢？”
顧琰笑道：“我可思飲食了，精神頭也好。”她多少還是有些擔心太夫人，但要說多麼上心也說不上來。
三夫人噗嗤一笑，“我看着也挺好。行吧，能吃能睡就好。”
“三伯母，四哥他沒什麼變化麼？”
“有啊，一到申時二刻就着家了。抱着他小閨女看不夠似的。”
“三伯母，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說得還不夠明顯啊，這到點就下衙了，從前可不是這樣的。要麼是被人排擠了，要麼是自己懈怠了。”
顧琰拍拍腦袋，“懷孕了嘛，變笨了！”聽着有戲啊！她要是不問清楚點，怎麼知道四哥是不是初爲人父愛女成狂來的。
三夫人嗔她一眼，“你這府上倒的確舒服，怪不得都說秦王受寵了。”
顧琰感興趣的問道：“三伯母，你見過我婆婆沒有啊？”
三夫人點點頭，“打小就見過，她很出挑。不過那時候真的沒想到她長大了會和皇上……”
“那她怎麼會嫁給歐老將軍做繼室啊，而且歐老將軍還大她那麼多？”
“當時雲氏女美名遠播，因此招來禍事。同輩中有嫉妒之人想毀了她，僱人擄人。恰好被出城圍獵的歐老將軍救下。其實歐老將軍當時也只有三十二，並不是你認爲的年紀老大。當然你婆婆嫁他爲繼室的確是委屈了些，可當時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聽說婚後過得也不錯，歐將軍很是疼寵這位少年夫人。簡直是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怕是既當妻子也當女兒一般的呵護。就是他的長子也同繼母相處得十分好，並沒有什麼齟齬。”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遠遠的看到齊娘子過來，端娘問道：“齊娘子，有什麼事兒麼？”這會兒是她當值，按說齊娘子不會過來的。
“也沒什麼，就是上了一趟街遇上國師府的姑奶奶，她很關切的問王妃的情形。我把人邀回來了，現在在外頭待客的小廳裡。”齊娘子說的是伍媚，她許是顧忌着身份沒有上門，顧琰有些惦記。於是齊娘子便直接把人請回來了，沒想到撞上顧家三夫人在此。這位可是出了名的清高絕塵的人物，怕是不喜伍媚那樣來歷的人。
別說三夫人了，就是眼前的端娘都不贊成顧琰同伍媚繼續有來往。直前她有自知之明的沒上門，端娘還覺得挺稱心的。可是她也知道不能攔住顧琰，她不知怎地竟是把這樣出身的人當親人一樣的看待。所以這會兒，端娘也不敢自作主張要打發人走。
齊娘子從不是個忌諱的，實在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比伍媚，甚至邊城的春娘都要精彩多了。這些跟端娘這樣有些古板的良家婦女是說不通的。端娘至今也只以爲齊娘子只是跛了足沒個去處，這才投奔曾經的學生顧琰的。不過秦王妃倒還好，從來都是美人不問出處，只看這個人同人結交。這讓齊娘子覺得很是輕鬆。
“既然三夫人在，那我就出去招待着伍家姑奶奶先坐一會兒。端媽媽你覷着空兒告訴王妃一聲。”既然人是自己請回來的，齊娘子自然不能甩手不管了。
端娘面色不大好看，在她眼底青樓女子從良那也是良家女子。可顧琰從來就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這裡頭還有國師的面子呢，於是答應了一聲。果然找了三夫人去方便的功夫告訴了顧琰一聲。
“哦，伍師姐來了，我去瞧瞧她去。三伯母這裡，你幫我先招呼着。”顧琰自然知道不方便把伍媚請進來介紹給三夫人，大家完全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別說伍媚了，就是琅琊山那些女眷也是絕對不適合給三夫人引薦的。
外頭伍媚聽說顧琰一時脫不開身，臉色變了變站起來便要告辭，被齊娘子好說歹說拉住了，“哎呦，劉夫人，我們王妃要真是那種得勢便變臉的主，我敢自作主張請您回來麼。你也知道她一個孕婦，事兒多。這不讓我先招待着您，她馬上就出來了。”
伍媚看她走得快了腿腳顯出不方便來，不好硬掙脫她。又想想顧琰的確不應該是那種人，之前她剛回京城的時候還讓人給自己送了不少邊城特產呢。
“是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裡頭有什麼人不方便我見的？沒事兒，我就是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畢竟這也三四年不見了。”
“好，怎麼能不好呢。就是和婆家人相處有時候有些膈應。她孃家人劉夫人也是清楚的，那些人大多是趨利避害的。劉夫人同王妃是同門師姐妹，該知道她心底是極樂意親近國師府的人的。您都進家門了，卻沒見着人就要離開，這回頭我還不得給罵死啊。”齊娘子和伍媚的交情那是在邊城開繡坊的時候通過一封封的信和圖紙往來建立起來的。到鯨幫給伍媚送禮就是她去的，兩人對服飾設計都很有些心得，而且彼此都看出對方眼底有一些對這紅塵的倦意，那不是普通的人生沉澱，所以當真是一見如故。
果然，略坐了坐，就看到她撐着腰出來了。大老遠就聽到喊：“伍師姐，你來了！”
近身一看，滿臉的笑意，伍媚便也笑了，“看來你果然過得很好。唉，我就不該太擔心，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誰都過得不好了，你還滋潤着呢。”
旁邊齊娘子聽了，心頭嘆息，這是王妃還不知道王爺出了事兒。要是知道了哪能這麼輕鬆啊。
“王妃，劉夫人，你們聊着。”齊娘子說着退了出去，讓小丫頭看着，回頭她再來送客出門就是。
顧琰就笑着問伍媚，“你知道師傅被逼着吃了大半月茄子的事兒麼？”
伍媚愕然，她在明暉那裡住過，當然知道他挑食的事兒。就這麼一個傢伙，還敢一臉高冷的讓人注重養生之道呢。不過，“誰能逼得了他啊？我記得你把茄子做得都沒茄子味兒了，他都不吃的。”
“還能有誰，皇上啊。”說起這事兒，顧琰一臉的幸災樂禍。
伍媚看她精精神神的，也不像是身子有什麼不妥。就知道自己猜的她裡頭多半是不方便自己見的客是猜對了。她也不想受人羞辱，於是道：“行了，看到你好得很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兒呢，先回去了啊。”本來她就是看到了齊娘子想問一聲而已，沒想到她這麼熱情直接把自己拉來了。她一路想着琰兒也不是迂腐之人，這才順從地來了。
“我這兒的門隨時朝師姐敞開，就像國師府永遠是你的孃家一樣。”顧琰正色道。
“好的，我知道。不是師叔，不是你，也沒有我今日的好日子過。”江湖人是現實的，想巴結上國師府，因此能接受她的過去，並且給予她正室的地位。如今又有了一個做王妃的師妹，她的日子自然是會更加的好過。
有小丫頭通知，齊娘子自然立時趕來熱情相送，顧琰便放心的進去了。其實自古奇女出風塵，並不是每一個那些地方出來的女子都是那麼不堪的。上層社會、貴族圈子也不過是明處繁花似錦罷了。背地裡男盜女娼的多了去了。不過，這些跟三夫人這樣真正的名門閨秀還是說不通的。當然，三夫人這樣教養的人，肯定是不能當面讓顧琰的客人難堪的。可是擱不住其他一些來她這裡的人會啊。譬如說她的妯娌，還有姐妹弟兄的。所以，以後她和伍媚明面的往來肯定還是不會多。只有讓齊娘子幫她跑勤快些了。好在這府裡的人才還是多樣化的，這事兒讓端娘那樣的老古板去肯定得求着哄着她才肯走一趟，而且多半還得辦砸了。可是教養嬤嬤嘛，不就是這樣的。端娘只是人古板端方些，斷沒有害人之意的。這麼說來，倒是小菊那丫頭跟自己一樣，整個一百毒不侵。或者該說她的三觀早就被自己和明暉給帶歪了？
顧琰進去，三夫人看她兩眼，“有客人來了，怎麼不請進來？”
“哦，師姐她還有事兒，看到我挺好的就走了。”
三夫人捏捏鼻樑，“我知道那人同國師府有極大關聯，不過明面上你還是不要往來太頻繁了。”
“嗯，知道了。”齊娘子和師姐有私交，她們多往來些總沒人能管吧。
“你祖母那裡，既然知道還是打發人去看看。我看就端娘吧，別人去和太夫人也說不上話。就只能乾巴巴的請個安。”
“哎，好的。端媽媽，你明天就去吧。按祖母的口味帶些開胃的小菜去，就讓老管親自動手做。楊婆子我記得有幾道適合這幾天吃的拿手菜，也讓她一併做了。如果祖母吃得舒心，就把楊婆子借給她幾日，帶一帶那邊的廚子。”老管是不能隨便亂借出去的，不過如果太夫人中意他的菜，可以打發他的徒弟去。
三夫人拍拍顧琰的手，“好了，我也回去了。你也別留了，趁着這會兒你四哥不在家，我還能抱會兒孫女。”
如今太夫人病了，顧琰自然把出頭召集顧家兄弟姐妹聚一聚的念頭打消了。反正她和那些兄弟姐妹更多隻是面上情了。至於顧瑜顧珏，那肯定是還會自己上門來的。想來顧瑜再來，會把顧珂也帶來。畢竟她顧琰如今在顧家也算是一條粗壯的大腿了。
過了兩日顧琰派齊娘子去給晉王妃請安，順道說了覺得在家寂寞，要顧瑾來作陪說說話兒的事兒。
按道理，已經出了門子的女子，堂姐要接來有些出格。因爲這年頭沒什麼大事兒是孃家都不準回的。當然，遇上通家之好也有格外通融的。不過，顧瑾和顧琰嫁得是兄弟，而且顧琰如今懷着孩子，要叫妹子過來陪陪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於是當天下午，顧瑾就帶着箱籠過來了。顧琰的本意倒是沒有要留她小住的意思，因爲她聽過自己說的話未必還有住的心思。這一回晉王妃也太知情識趣體諒人了些。
“琰姐姐，你看。我給外甥做的。”顧瑾高高興興的走過來，便從貼身丫鬟挽着的包袱裡取出數套嫩色的嬰兒衣服。那小衣服只有巴掌大小，虧得她做得那麼精緻。
顧琰摸摸肚子，“小傢伙，從小你十三姨就代娘做針線活兒，如今你還沒出師，她就給了做了這麼些漂亮的小衣服。”秦王的第一個孩子，肯定不能缺了衣服穿。可難得的是顧瑾的這片心意。別的顧家人此時都是對她有所求才對她好（三房除外）。可顧瑾不是的，她如今人在晉王府，和顧琰這個做秦王妃的堂姐，其實不是什麼好事兒。可這姑娘記情，記得小時候顧琰多番幫過她。而且，她從小到大想要的也不多，就是她能嫁得好，方姨娘能比較有尊嚴的在顧家四房過日子。如今她覺得都得到了，再無所求。所以純是出於姐妹情誼才這麼做的。
“你怎麼帶着箱籠來了？我留你過夜不合規矩吧？”
“王爺同王妃就是府裡的規矩。再說別人也有歸寧的時候，王妃說了，我這次也可以在外頭多呆幾日的。”顧瑾走累了，不客氣的端起蘋果上的冰碗子（類似冰粉刨冰，裡頭有不少果脯之類）就吃。這裡沒有旁人，她更自在了。雖然能夠進晉王府顧瑾很感謝老天，可是府裡規矩着實有些大，她只當顧琰是接她來度假的。
“合着你也覺得如今的日子不是萬般都好啊。我還以爲你有情飲水飽呢。”
顧瑾端着碗嘿嘿笑了兩聲，“再好能歇歇也不錯。而且這幾天王爺心情不好。我睡在內室，半夜隱約聽到有什麼人從馬背上跌下來。”
顧琰愕然，“這麼巧，我們府裡王太醫的侄兒也從馬背上摔下來了。這人能影響晉王的心情，看來不是什麼不相干的人啊。”
旁邊的齊娘子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好容易才慢慢歸位。這位怎麼聽到了一星半點啊，還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呢。幸好也只聽到了一星兒半點。不然，王爺此刻還是生死未卜，王妃這一着急肚子裡的小世子出丁點意外，皇上還不得扒了他們這些人的皮啊。
顧瑾搖頭，“別的我就不知道了，當時我其實睡着了。就隱約聽到了那麼一聲。琰姐姐，都說你們府上漂亮，回頭我可得好好瞅瞅。”
“隨便你瞅，坐畫舫逛一圈好了。正好天熱，就當消暑。”顧琰一邊說一邊讓人準備起來。也不能人一來就白眉赤眼的說，還是先招待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