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爲什麼提起這個,但衆人還是齊齊點了點頭。辛嚴回憶道:“我記得今年的第一場雪下的奇大,一夜之間白雪滿地,樹木被壓垮,冰凌結滿了房樑。次日,我們便和逸王爺到達了楚城。”
紫檀木看了眼楚城方向,淡淡的道:“就在初雪落的那日白天,絕公子告訴我晚上會有大雪,這個計劃便在腦海形成了。我當日便命孤雲暗中調集人手——挖山。”
“啊?!”
衆人震驚,沒想到今日一場崩塌竟然早在那時就已經設計好了,這先見之明,實在讓人望塵莫及。挖空山腹一處,只需輕輕一擊便能讓支架崩潰。
辛逸眠反應迅速,他當即想到了什麼,問道:“堰塞湖?”
“是的。”紫檀木讚賞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無量山因爲許多年前經常震動形成了很多堰塞湖,湖中冰刀鋒利,水汽寒冷,一旦護堤崩塌,凌冰混合雪水狂衝而下,那麼,再多的人馬也只能成爲陪葬品。”
“妙!妙啊!”將領們拍手而贊,這初戰全勝,士氣何止提高了一倍,多出一倍的人馬又何如,弄死,也是輕而易舉。
“那麼,藍姑娘呢?”辛逸眠狹長的雙眼牢牢的看着她,問:“藍姑娘帶十幾個弱女子上戰場?”
“你們初時是覺得很兒戲吧?”紫檀木直言不諱,見衆人聽到都垂下了頭去,自然是能猜到了。
她也不惱,卻也沒直接回答他們,而是又將視線放在沙盤上,消瘦的手指定在一個點上,衆人的視線也隨之落下。
而沙盤上的這個點所對應的實際地點,便是藍如今所在的位置。
蒼國第一撥人馬,十萬,正浩浩蕩蕩的向戈壁中進發。
“蒼狗。”這一聲嬌呼,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大部隊旁的小坡上。
蒼國士兵擡頭一望,見十幾個美貌女子策馬而立,個個髮絲高束,一身勁裝,英姿颯爽,尤以領頭的藍衣女子爲勝。
“這羣娘們兒是?”士兵們一臉茫然,齊齊私語了起來。
不用他們自己想清楚,就聽爲首的藍衣女子一臉冰霜,冷冷喝道:“蒼狗,看箭!”
女子彎弓搭箭,力道兇猛,直刺蒼軍首領而來,那強悍的攻勢與那冷豔的面孔實在不符,以貌取人的蒼軍將領吃了虧——儘管他躲避的夠快,避過胸口,左肩還是衝了招。
“臭娘們兒。”低罵出聲,這一件刺穿了他整條手臂,動一動便是專心的疼,下手之惡毒,可見一般。
將領怒了,當着千軍萬馬面前被一個女流之輩一箭射傷,顏面掃地。
女子的挑釁還不夠,一箭之後,十幾個女子齊齊彎弓,箭勢兇猛,完全沒有女子的柔弱可言。
瞬時之間,已經有十幾個人中箭。
“哼!”將領一聲冷哼,十幾個女人也敢擋他十萬人馬的道,也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真是豈有此理!
令箭高舉,將領大聲一吼:“兄弟們,把那羣女人給我捉回來。”
“就憑你們這羣狗?”女子的聲音清冷傲慢,那眼神,是赤裸裸的鄙視。
這一下,徹底惹怒了蒼兵,小小女子也敢猖狂,找死!
十萬士兵,在將領的帶領下向着十幾匹快馬追去。
“快!”藍一邊呼喝一邊快速打馬前奔,十萬追兵在後緊跟,掀起的塵土便足以將她們掩埋幾十上百層了,要說不恐懼,那絕對是騙人。
心臟在瘋狂的跳動,十幾個女子紛紛咬緊了牙關死命催促着座下快馬奔馳。
漸漸地,視線裡能看見不知道多少匹馬兒拖着枯枝在一個大圈子裡轉動,地上厚厚的黃沙被捲起,圍繞着那個圈子形成一團巨大的黃色霧瘴。
追兵已經在尾巴上了,只差一個手臂的距離便能讓她們萬劫不復。
然而,終究是差一個手臂的距離。
“駕!”女子們一聲嬌喝,義無反顧的衝進那片黃色迷障之中。
十萬兵馬在瘋狂的追逐中早已剎不住腳,此時矇頭跟着女子衝進迷障中。
黃塵滿天,遮天蔽日,伸手不見五指的黃。
“咳咳,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狀況?”
“媽的,我們中計了。”
“女人,出來啊,跟爺爺我大戰三百回合啊!”
蒼軍的叫罵淹沒在黃色塵霧裡,沒有人回答。那先前光鮮亮麗的女子,哪裡還有半個影子。
“唔鳴——”悲慘的馬叫聲從不同地方傳出,穩坐馬上的人突然毫無徵兆的摔下下去,塵霧中,只能看見無數黃色的身影,分不清敵我。
“咻咻——咻——”無數的箭矢穿過塵煙射進四顧茫然的蒼軍中,帶起更多的塵埃,帶走更多的生命。
十萬兵馬,死的死傷的傷,也終究有能力或者運氣不錯的人衝出迷障。
天空紅火的太陽高掛,那光芒灼傷人眼,方從迷障中衝出,看見一排整齊的離國士兵持着盾牌當道他們並不奇怪。
“殺啊!”緊盯目標,拔足而起。
然而,他們不過剛起步便被迫停下,只因那一排一動不動的離兵突然翻轉了手中盾牌,頓時,陽光斜照在金色的盾面上,一時間金光大盛刺痛了蒼軍的眼,青天白日,他們雙眼突然失明,也就是失明的這一會兒時間,金色的箭帶走了他們劫後的生命。
“原來如此。”辛逸眠看着沙盤上演繹的一切,低低的呢喃道。
“女子向來較弱,血氣方剛的男人怎麼會甘心被一羣女子戲弄。”藍冷冷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她步步走上,帶着一身冰冷,駐步在紫檀木身後。
“藍姑娘。”如今可再也沒有人會不把這個女子放在眼裡了,路過之時,都紛紛與她打着招呼。
“辛苦你了,藍。”紫檀木輕聲道。
藍冰魄般的雙眼看了她一眼,冷淡的道:“無妨。”
紫檀木遂不再多言,再度把視線調到了沙盤上,這一次沒有那麼氣定神閒,周身的氣息壓抑,連帶着空氣也繃緊了起來。
木塔坐鎮中軍二十萬,衆人都知曉,心底,也同時沉了沉,木塔,如同神話一般的第一名將木塔……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少年統領,對付這樣一個如神般存在的人,他又有什麼奇招?
出乎所有人意料,紫檀木微閉了眼睛,定定的道:“硬碰硬。”
是的,硬碰硬,沒有任何奇招,用最原始的方法,最兇殘最蠻橫的方法。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木塔那樣的人,任何奇招都形同虛設,與其去冒那個險,倒不如來場最熱血的廝殺。
紫檀木清亮的雙眼突然看向荒漠前端,那裡,隱隱有人潮涌動,一片殺伐之氣洶涌而來。
紫檀木挺直了脊樑,緩緩走過衆位將領,走下木臺,走向軍隊最前方。
軍中將領也都跟着她身後,迎着遠處那兇狠的氣勢,一往無前。
一片鐵色終於慢慢逼近他們,她能清楚的看清他們每一個人的面孔,更能認清最前方的那個黑衣男子,一身灰色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你沒死。”大軍停,灰色的話語沒有聲調的吐出。
“我沒死。”清冷的聲音如此接到。
“是嗎。”沒有高興或不高興,只是帶着無邊的死亡氣息當頭向她罩來,“那麼,繼續死亡之旅吧。”
紫檀木頂着這氣勢巍然不動,只是手中令旗舉起,目光緊緊的鎖住他,猛然一揮。
後面早已準備好的將士們在錦旗劃空過時仰天一聲嘶吼:“殺啊!”
十幾萬人,瘋狂的向前衝去。
兩兵交接,錦旗紛紛揚揚,刀光劍影,血染黃沙。
四十萬人的戰場,漫無邊際的廝殺聲,一張張鮮活或已經了無生氣的面孔,被血光薰染了的紅日,定格成一頁悲慼的歷史。
“蒼軍明顯比我們強,我們人數不及對方多,體力還遠遠不及蒼兵強悍,已經隱隱有敗勢了。”千軍萬馬中,辛嚴艱難的靠近紫檀木沉聲道。
紫檀木怎麼會不清楚,木塔就是蒼軍中心的戰神,只要有他在,他們簡直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勢。離國士兵身體素質不及他們,縱然心中也有戰意,終究抵不過實情。
一鞭揮開靠進的蒼軍,紫檀木倏的掉轉頭,飛身踩過無數士兵的頭頂,落身在木臺之上。
她大步向戰鼓走去,左手擡起抓住擊鼓士兵的肩膀,右手奪過鼓棒,左手一個發力,士兵在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已被反身拋去。
站定在鼓前,握緊手中鼓棒,眉宇間一片鐵血冰涼。此刻,看不到那些在敵人刀劍下四處紛飛的肢體,聽不到同伴淒厲的哀嚎,彷彿遠離了那慘敗的戰場。有的,只是手中緊握的鼓棒,眼前直立的戰鼓,以及此刻心中唯一的信仰——勝!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這場戰爭,她絕對輸不起,哪怕是一子不留,以生命的代價,她也要拉着入侵者全部下地獄,全部!
緩緩閉眼,集中所有神識,蒸化周遭一切,唯有——眼睛瞬間睜開——殺!
手起,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