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幽幽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農舍裡,破舊的被子,簡陋的屋子,他朝着四周看了許久,都不曾見到陶菀的身影,他是在哪兒?而菀兒又是在哪兒?
他趕緊地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去找她,可發現雙腿很是虛乏,一腳下去,有點軟,他這是怎麼了?他探視了下自己的脈搏,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點發燙,敢情是他染上風寒了?
但想想這也有可能,水裡浸泡了那麼久,而兩種毒又一併的發作,他的身子有力纔怪,但是無論是怎樣的情況,他都要找到陶菀,他撐着身子朝着外邊走去,推開門之時,入眼便是一望無際的翠綠,幾間破舊的農舍相鄰地靠在一起,收回視線,他所在屋舍前邊有着大大的院子,雞鴨在院子裡嬉戲着,他倚靠在門框上,繼續打量着周圍的情形。
幾間屋舍外邊掛滿了篩子,還有玉米棒!在看看地上的一些玉米碎屑,他也知道這些該是餵雞鴨豬狗,那另一半顆粒保暖的玉米棒,應該就是來年的種子。
他喊了一聲:“菀兒?”他的聲音有些粗啞,卻也不妨礙人聽懂。
這時候,從隔壁屋子裡走出一個顫巍巍的老太太,那乾癟的臉上帶着一絲慈祥,她和藹的衝着楚風笑笑:“小夥子,你終於醒了?你家娘子去幫我兒媳忙了,過會子就該會回來!”
“是!”楚風輕應了聲,“打擾你們了!”
老太太笑了笑:“小夥子,你客氣了。我老婆子還得謝謝你家娘子呢,要不是你家娘子,我家哪來這麼這麼多的柴火。”說着,那老太太指了指堆在院子牆角的一大捆一大捆柴火。
楚風微微一笑,她還真是善良,但疑惑很快就爬上了眉頭,這人家不該是有男人嗎?怎麼這柴火還需要一個外來女子幫忙呢?
疑問剛起,這老太太便開口打消了他的疑惑,只見她的眼裡佈滿哀傷,她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造了孽,我們家的男丁一個接着一個死去,如今就只剩下我這個老太婆和我兒媳,還有一個年幼的孫女。苦了我的兒媳了!她是個好人啊,卻爲了不丟下我這個老太婆,寧願守着寡來照顧我!”
楚風忽而覺得,這越是窮困的地方,這人情味兒越濃,他可以看出這老太太是真心疼那兒媳,而她兒媳怕也是誠心誠意地伺奉着她。
“老婆婆,節哀!”楚風不善於安慰人,只是如風般清淡地說了一句。
老太太聽得他的話,反而笑了笑:“看開了,看開了,我這也算是一隻腳踏進墳墓的人了,就是可憐我兒媳啊!”緊而又轉換了話題,“來來來,小夥子,你家娘子還給你留了好吃的,你都昏睡了三天了,這也該餓了。”說着,顫巍巍地朝着一件更是破舊的屋子裡走去。
楚風扶着牆壁緩緩地跟了去,他看到老太太掀開桌上的三隻大碗,一隻下邊放着紅豔豔的果子,另外的則是一碗飯,一碗菜,那菜還是野兔。
“小夥子,你娘子是個好人,你可要好好的疼她啊!”老太太又從筷籠中抽出一雙筷子,遞到楚風的手中,“趁着還沒有涼透,快些吃!”
“嗯!”楚風的確算是個悶葫蘆,話真得不多,到現在他都沒說幾句話,只是靜默地低着頭慢慢地吃着這些飯菜,等着她回來。
他不知道這一次她是不是又像過去一樣,揹着他來到這個小村子,他好像欠的她太多,多的讓他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他多想活得久一點,能夠多陪在她的身邊,哪怕她依舊疏離他,對着他像一隻刺蝟,他都不在乎,只要在她身邊就好。
他也好生羨慕這裡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兩個人過着平平淡淡地日子,那該是有多好,他也終於徹底認同她口中曾說的兩個人的生活纔會美好,而後再添一兩個孩子,生活便更加得多姿多彩。
“娘,我回去了!”屋外出來一稚嫩的聲音,緊接着楚風便聽到急匆匆的步子,朝着廚房這邊跑來,但見到屋子裡的並不是她的孃親,眼眸之中略有些小失望,但很快又笑了起來,“婆婆,婆婆,我挖了好多好多的筍,我還在河邊抓了一條魚!”說這話的時候,她格外的自豪。
可是老太太的臉色卻有些不太好,輕聲呵斥道:“不是一直告誡你,不要去河邊嘛,那兒多危險!”
小姑娘撅起嘴巴,嘟嚷了一句:“孃親說,婆婆的生日到了,所以我就想給婆婆弄點好吃的啊!”
老太太的眼神閃爍不定,她知道她的孫女很乖,這跑去河邊原來也是爲了她:“以後可不準!”
“嗯!”小姑娘重重地點點頭,隨
後又朝着楚風看了幾眼,“叔叔,你終於醒了啊!我去通知姐姐,這幾天,她都擔心死你了!”話才說完,這人就跑得無影無蹤。
她擔心他?他的嘴角扯開一道笑容,心裡一陣暖和,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嗎?
“啊呀,我這老太婆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老太太拍了下自己的膝蓋,“剛纔你醒的時候,我就該去找那姑娘兒,免得她太擔心!”
“婆婆。謝謝!”楚風溫潤地說着,剛醒來,這胃口也不怎樣,吃了幾口,頓覺飽了,便也擱下筷子,“婆婆,這兒是什麼地方?”
老太太驚愕了下,但隨即又笑了:“你們夫婦兩還真是一樣,她也這麼問了,你們都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怎會來到這兒?”
楚風無從得知陶菀她是怎麼回答這老太太,若是兩個人說得不一樣,怕會引起老人家的誤會,也許還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和娘子是被河水給衝到這兒!”
老太太點點頭,隨後說道:“我們這村子啊,雖說人都是楚國人,但已經算是在西域境內了,好在那些個西域人也沒怎麼欺負我們,由着我們生活。要是需買些東西,我們也都會去西域的鎮上換購,畢竟這兒還是和西域的那個集鎮近一點。”
聽得她的話,楚風心微喜,他們竟然已經在西域境內了!
“謝謝婆婆!”楚風算是一個人見人喜的人兒,他的面上總是帶着溫和的笑意,不濃不淡,卻極其親切。
“小夥子,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去好好歇息吧!這東西我來收拾!”說着,老太太就從他手中奪下了碗和筷子,“快去歇息,歇息。”
楚風笑笑:“辛苦婆婆了!”
他緩緩地離開廚房,走到院壩上,擡首望着四周的青山綠水,如此好地方,他好似有些捨不得離開了,但在念歌的藥還沒有取到之前,他終究是要離去的。
他見到遠處的一條小徑之上,有三個人行走在那兒,是菀兒,她肩上扛着兩大捆乾柴,這腳步似乎走得還挺輕鬆,他微微一笑,她的力氣怎可以和一個男人一樣呢?但他也慶幸她這麼厲害,不然……一次又一次,在危難之中,在他受傷之時,就是用她那瘦弱的背脊將他扛起,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只是等他有如此覺悟的時候,是不是太遲了?
“菀兒!”他扯開嗓子喊了一聲,此時的聲音略比之前好些,儘管還帶着一絲沙啞。
陶菀聽到他的聲音,擡眸遠望了一眼,駐足於籬笆之前的他翹首盼着,如同拿閨中之女翹首等着那如意郎經過,她爲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畢竟他是男的,她纔是女的。
“菀兒姑娘,你看你夫君在盼着你了,哎,都怪我,又拉着你上山!”邊上穿着粗布衣衫的農婦滿是歉意地說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陶菀推卻道:“哪裡啊!要不是你們留我們住下,我和他就要露宿野外了!”她不喜歡欠人情,不想留太多的人情債,既然她們收留他們,那她也會竭盡所能的幫助她們,兩不相欠纔是最好。
三人越走越近,楚風扶着籬笆走到一邊,將籬笆門打開,靜靜地等着她們進院子,及近處,他方纔看清楚這三日,讓陶菀那白皙的皮膚曬得有些黑,臉蛋兒紅彤彤,整個人看上去越發舒服。
陶菀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醒了!”
如此客套而生疏的話,就連農婦也看出點異常,她不做多停留,牽起小女孩的手,朝着屋裡邊走去,不去打擾他們二人。
“嗯!”楚風並沒有惱,雖然心裡不是滋味,“謝謝你!”
“呵呵!”陶菀放下柴,捲起袖子,大咧咧地在水池邊洗了下手,“沒事就好,你要出事,記得也要等把念歌的藥拿到手在出事。這一次,兩次算你運氣好,並不是每一次都是被我撞見!”
楚風明白她的意思,要是被那些有心人注意到,他的命消逝地更加快速了。
“楚風。你說話不算數的說!”也許感覺到異樣的目光,陶菀斂起情緒,衝着他眨了眨眼睛,“說好不給我添麻煩,怎麼這麼快就做不到了?”
楚風領會到她的意思,苦笑地附和道:“那還不是有一個非常強悍的娘子!”
兩個彼此心裡有隔閡的人說着這樣的笑話,其實氣氛相當的詭異,但不想人家多擔憂,不得不表現出關係良好。
陶菀擦了下手,看了眼窩在她腳邊的一隻雞,猶豫了下,終究還是說出了口:“婆婆,翠花姐,我想問你們買一隻雞!”
老太太詫異了下,但隨後就笑着說道:“菀
兒,客氣啥,說什麼買不買的,一隻雞而已,想吃就宰了!”
“可是……”人家這麼白送她,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依舊從懷中掏出僅剩不多的銀子,塞到老太太的手中,“婆婆,我知道你們養只雞也不容易,這隻雞還是我買了!”
拗不過陶菀的執着,老太太還是收下了銀子,陶菀見狀,微微一喜,而後挑了隻算不得肥又算不得小的雞,絲毫沒有皺眉的,將雞頭給扭斷了!
如此下手,楚風還算是頭一會兒見到,她的手法很是嫺熟,清理起來毫不費勁。
“菀兒姑娘,你原來弄這些當歸回來是燉雞啊!”翠花這才明白在山上的時候,她挖這麼多當歸是有用意。
“嗯!”陶菀應了聲,隨後說道,“我家那位身子骨不好,好不容易能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就想着給他補一補!”
不論她說這句話是爲了掩飾他們之間疏離的關係,還是真心的希望他好,落入他的耳裡,很是溫暖。
“小夥子,多好的娘子,要真有點彆扭,也該好了!夫妻嘛,牀頭打架牀尾和!”老太太是個過來人,聽着他們之前的話,多少明白這小兩口鬧彆扭了,也就在一邊勸說着,“夫妻之間沒有解不開的心結,等年紀大了,你們就會知道,夫和妻,老來伴啊!孩子終歸是要離去的!”
這樣的話,多少有些淒涼,她們一大家子,只剩下三口人,三個女人,其實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那日她揹着楚風來的時候,看到翠花笨拙地扛着柴,當真是看不下去,古時候的女人就是悲哀,裹了個小腳,連走路都不穩,又怎麼弄得了這麼大的柴呢。
陶菀使勁地點點頭,隨後瞅了一眼楚風,見他也正望着自己,臉不受她控制般的燙了起來,趕緊地低下頭繼續弄着雞。
晚飯之後,陶菀與楚風一起回到了屋子裡,兩個人伴着那忽明忽暗的燈火相對無語。
陶菀從他眼裡望到無盡的溫柔,防備之心立刻騰起,她退開一步,疏離地說道:“你去牀上歇着,身體還沒有好,別逞能!”
“那你呢?”這屋子裡僅有這麼一張牀,一條凳!
陶菀聳聳肩膀,笑笑:“我睡地上就行。”
“你忙了一天也累,睡牀上吧!”
陶菀瞥了一眼那張算不得大的牀:“兩個人睡不下!況乎,我這幾日都睡地上,習慣了!”
“菀兒,我不會碰你!”楚風見她固執地想要睡在地上,略帶乞求地說着,“睡牀上,我已經算是倒下了,你不能再生病了!”
陶菀扯開嘴角,揶揄道:“放心,我的身體比你好,這還要謝謝你當初帶着我翻山越嶺!”
四周立刻變得安靜,她的話,讓他想起過往,若是那一次,沒有帶着她去杭城,應該都不一樣了吧?
“菀兒。對不起!”
“別光顧着說話了!幫我來弄被子!”陶菀想了想有牀幹嘛不睡,不和他一條被子不就行了!
楚風見狀,立刻走到她的身邊幫忙,他低眸望着她的側臉,其實她真得比一般小姐來得好,缺點雖多,但優點更多,而且比一般小姐來的能幹多了,她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做事不拘小節,可在照顧起人來很是細心,若是這路程沒有她,他或許早就倒下,也可能死在那禁斷谷之中。
陶菀被他那炙熱的目光盯着渾身不舒服,不由的開腔打斷他:“別看了,我臉上沒有花!”
但他並沒有停止,依舊繼續望着她,那朵桃花雖然妖豔,卻讓她更加美麗動人,他擡起手想要去撫摸,卻被陶菀遏止了:“被把被子弄地上!”
“哦!”他乖乖地收回手,乖巧地應了聲,然後立在一邊也不敢多做動作,“菀兒,這個地方真好!”
“好。是很好!”陶菀應和着,“我老了,也會滾到這個地方來!”
楚風低聲地乞求着:“我也想來!”
“隨便!”這個她又控制不了,“楚風,你的身體不太好,最近不適合運功是不?”
“嗯!”楚風也不隱瞞一切,他早已明白隱瞞只會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惡劣。
陶菀收拾好後,鑽進被窩,閉着眼睛淡淡道:“我也正想要休息幾天,我們在這兒休息個十來天再走吧。那時候,你也應該好了!最近我會幫着翠花姐去山上田裡弄作物,你就在家教那小姑娘認認字,女孩子總是需要認些個字纔好,並不是無才便是德!”
“好!”楚風也跟着進了被窩,他聽從她的一切吩咐,只要她不會偷偷地丟下他跑去西域皇宮去牧糜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