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但馬守翻譯完,老德川揹着手,緩步離開,圍着花園慢慢地散了一圈步,隨後對但馬守道:“把他帶下去吧。”
施翼被押走後,老德川道:“柳生君,你覺得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但馬守道:“五分可信。”
老德川道:“爲什麼是五分?”
但馬守道:“臣不知萬曆皇后是否病重?”
老德川道:“如果真呢?”
但馬守道:“那就是十分可信。”
老德川道:“速把此事調查清楚。”
但馬守道:“微臣遵命。”
但馬守是老德川的情報頭子,情報網不僅遍佈東瀛,在高麗和大明帝國都有耳目。
微風吹過,海面上風平浪靜,衆人站在船頭,顏思齊道:“這裡應該是三河外海,再行四五日,就可抵達江戶灣。”
牟榮添憂慮的說:“也不知道燕子現在處境如何?”
顏思齊道:“燕子兄弟福大命大,一定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牟榮添道:“希望如此吧。”
顏思齊見前方海天連接處現出一艘海船,也沒在意,以爲是普通的商船,過了一會兒,這纔看清,原來是一艘中型安宅戰船,上面飄揚着平戶藩的旗幟。
“糟糕!是平戶藩戰船,他們怎麼跑這兒來了,真是冤家路窄!”顏思齊叫道。
牟榮添道:“咱們如何應對?”
顏思齊道:“咱們躲躲,或許能避過去。”他下令將海船掉頭,航向外海。安參將催促水兵加緊划船。
少貳一忠沒想到在返航途中還有意外收穫,一看是顏老大的商船,喜出望外,心想:“這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上次沒將此船擊沉,讓牟榮添跑了,沒想到它又在這兒冒出來了。
“船上有沒有牟榮添?如果牟榮添在船上,那就是天照大神保佑,該着我升官發財。”
松浦號的裝備不及平戶丸號,差一個檔次。船上只有十四門弗朗機炮,頭尾各兩門,兩側各五門。划船手五十名,火槍手一百名,弓箭手一百名,素槍手一百名,其餘水手三十名,投石車兩輛。
少貳一忠見商船想逃,下令推出投石車,發動炮烙攻擊。時間不大,兩輛投石車準備就緒。
少貳下令發射,兩團火球走着拋物線,落在商船上。商船是木質結構,一點就着。
顏思齊叫道:“躲不過去了,調轉船頭,衝過去,和他們拼了。”
少貳見商船衝來,下令調轉船頭,橫對商船,叫道:“開炮,炸沉它,不能讓它靠近。”
側面五門弗朗機炮嘭嘭作響,一枚枚開花彈在商船上炸開花。商船漸漸下沉。
顏思齊見距敵船還有上千米,不等衝過去,商船早就沉了。叫道:“下水,咱們游過去,和他們拼了。”
衆人像下餃子一樣,撲入水中,遊向敵船。
少貳見狀,趕忙組織弓箭手和火槍手阻擊,不讓對方游過來。
箭雨和彈雨交錯落在海面上,打不着牟榮添,他潛得深,就算打上也沒事,他有鐵布衫護體。也打不着顏思齊和楊天生,這二位水性沒的說,潛得也深。
安參將和手下這一百名水兵訓練有素,經驗豐富,都懂得在水裡如何躲避弓箭和火槍。
少貳見弓箭和火槍作用不大,沒打死幾個,也不在乎,心想:“你們過來又能如何?船這麼高,你們爬得上來嗎?”
正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軀躍上甲板。少貳不看便罷,這一看嚇得魂不附體,嘴都不好使了,哆哆嗦嗦的自語道:“牟……牟榮添!”雙腿發軟,差點嚇趴下。
牟榮添的輕功一般,但跳上松浦號戰船還不成問題。他遊至船下,一個旱地拔蔥就跳了上去。
牟榮添揮舞虎頭刀,如猛虎入羊羣一般,手起刀落,一個足輕人頭落地,又手起刀落,這回兩個足輕,人頭同時落地,他倆站得太近,被虎頭刀一勺燴了。
牟榮添見少貳一忠頭戴筋盔,身披大鎧,盔明甲亮,裝束與衆不同,看出他是頭領,想着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朝少貳衝殺過去,轉眼間便奔至切近,揮刀就砍。
少貳明知自己不是牟榮添的對手,卻不逃命,硬着頭皮應戰。他並不孬,手頭有功夫,掌中一條素槍,在平戶藩小有名氣。不孬是不孬,但分和誰比,和牟榮添相比,他這兩下子根本拿不出手。
少貳見虎頭刀劈來,素槍一橫,來了個舉火燒天,想將虎頭刀架出去。牟榮添腕子一翻,刀走中路,一個攔腰鎖玉帶,將少貳砍爲兩段。
這時顏思齊和楊天生也跳上船頭,與倭寇展開混戰。安參將帶幾個身手矯健的水兵爬上船,放下數條繩索,其他水兵抓着繩索攀爬而上,與倭寇展開激戰。
倭寇弓箭手和火槍手扔掉弓箭和火槍,拔出太刀,進行廝殺。戰鬥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以牟榮添這邊獲勝告終。
衆人打掃戰場,將倭寇屍體扔到海里。高麗兵恨透了倭寇,發現沒死的,舉刀便砍,腦袋砍下來之後,再往海里扔。
顏思齊對安參將笑道:“老安,等咱們回去,把這艘戰船獻給大將軍,他一定會非常高興。”
安參將笑道:“那是當然,還繳獲了這麼多的火炮和火槍,大將軍不高興纔怪。”
打掃完戰場,松浦號揚帆起航,數日後抵達江戶灣,白天沒敢進港,一直等到後半夜才偷偷停泊在碼頭。船不敢在碼頭一直停着,放下牟榮添和顏思齊之後,便離開碼頭。雙方約定,三天後子夜時分,再在這裡相見。
次日午後,錢大有和胖丸、四十六躺在屋中睡午覺。僕人敲門,問道:“錢君在嗎?”
錢大有道:“何事?”
僕人道:“門口有人找?”
錢大有道:“誰呀?”
僕人道:“那人說是你的一個好朋友,小的時候和你一起上山打柴。”
錢大有一驚,心想:“莫不是李轅到了。”匆匆往外跑,來到門口一看,來人中等身材,魁梧壯碩,年紀倒是和李轅差不多,相貌瞅着不像。
來人根本不是李轅,而是顏思齊,藉着李轅的由頭,把錢大有引出來。牟榮添感覺錢大有可能知道施翼的下落,他目標大,太扎眼,不方便過來找錢大有,只能勞煩顏思齊前往。
柳生但馬守是東瀛的知名人物,顏思齊想找到他的屋敷並不難,一打聽便知道他住在武家町,到了武家町再一打聽,就找到此處。
錢大有心存疑惑,問道:“你是轅子?”
顏思齊道:“你是錢大有?”
錢大有一聽,口音也不對,道:“我是錢大有,你是何人?”
顏思齊見四下裡並無旁人,悄聲道:“我是牟榮添的朋友,他讓我來找你。”
錢大有心想:“真的假的?會不會是柳生派人試探我,小時候和李轅打柴的事,柳生也知道,我得多個心眼,不可不防。”板起臉,道:“牟榮添找我?他找我幹什麼?老子正要抓他呢,快說,他藏身何處?”
顏思齊一愣,心想:“這是怎麼回事?牟榮添說錢大有是朋友,這也不像是朋友呀,此地不宜久留,我得快走,要是落到他們手裡,沒我的好果子吃。”
他打定主意,轉身便走。
錢大有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顏思齊見錢大有跟過來,縱身飛奔。
錢大有緊追不捨。
出了武家町,來到郊外,錢大有見附近偏僻無人,一個縱躍趕上顏思齊,揮刀便砍。
顏思齊拔出太刀招架,二人打上交手仗。也就十幾個回合,錢大有身形一轉,繞到顏思齊背後,用刀頂住顏思齊後心,道:“別動,動一動,老子穿了你的糖葫蘆。把刀插進鞘裡,解下來扔在地上。”
顏思齊一邊照做,一邊恨恨的說:“牟榮添瞎了眼,怎麼會把你當成朋友。”
錢大有道:“別和老子演戲,快說,你是不是柳生派來試探我的?”
顏思齊一聽這話,心想:“原來他是懷疑我的身份。”說道:“我真是牟榮添的朋友,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錢大有道:“空口無憑,除非見到牟榮添,否則休想老子信你的鬼話。”
顏思齊道:“我帶你去見他就是。”
錢大有道:“他藏身何處?”
顏思齊道:“城外山裡。”
錢大有轉到顏思齊對面,忽的探出雙指,在顏思齊丹田穴疾點數下,封住他的丹田氣海,俯身拾起他的刀,插入腰間,道:“帶我去見牟榮添,要是你敢耍花樣,老子一刀宰了你。”
顏思齊苦笑道:“我耍什麼花樣呀,我真是牟榮添的朋友。”
錢大有道:“廢話少說,快走,前頭帶路。”
二人出城,鑽進大山,來到洞口。顏思齊道:“牟兄,我把錢大有帶來了。”
見牟榮添走出山洞,錢大有這才放心,解開顏思齊的穴道,笑道:“老弟,哥哥對不住了。”
顏思齊笑道:“老兄,你也太謹慎了,要是你一刀把我宰了,我死得豈不冤枉。”
錢大有笑道:“不謹慎不行呀,小心駛得萬年船,老弟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