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的死在柳莊沒有引起一絲漣漪,沒人去關心他的死活,這讓秦嶺準備好的一套說詞也沒有了用武之地。秦嶺很慶幸,同時心中也有一絲悲哀:“果然在這個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趙六就這麼消失了,竟然沒人爲他多問一句。”
管家趙六的事情就這樣輕易的解決了,在度過最初幾天的殺人負罪感之後,秦嶺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開始規劃接下來的大計。
首先是吃飯的問題,現在他家的田產已經劃到了秦義仁家裡,從而斷了收入,家裡的銀子和存糧又被韃子搶光,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處二進二出的大宅子。
爲了吃飽飯,這處宅子肯定要賣,除非能找到秦員外埋藏的那萬兩白銀。這幾天,秦嶺把家裡挖了一個遍,就連秦員外的臥室也被他挖地三尺,可惜愣是雞毛沒找到一根,並且他半夜又去了一趟墳地,把秦家的祖墳都挖開了,也沒有找到趙六嘴裡的銀子,最終這才斷了繼續尋找下去的念頭,一心想着怎麼將這處宅子賣一個好價錢。
除了吃飽飯的問題之外,秦嶺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即將爆發的農民起義,還有韃子不斷的從大同和宣府一線侵入中原大肆搶掠,北疆地區的漢人朝不保夕,隨時面臨着生命的威脅。
秦嶺從他有限的歷史知識之中知曉:崇禎元年,也就是崇禎皇帝朱由檢剛剛繼位之後,陝西就爆發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隨後各地響應,從而徹底拉開了明末亂世的序幕,這一亂就是幾十年,直到後金建奴入主中原才結束。
現在是天啓二年,大明朝北疆有韃子肆虐搶奪,東南沿海的倭寇之患又有擡頭之勢,而國內的農民起義正在醞釀之中,只要時機一到,將遍地開花,地獄大門一旦打開,魑魅魍魎重現人間,漢民族的一場大劫近在眼前。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秦嶺的靈魂在吶喊着,沒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想要在亂世之中活下去,武力和兄弟缺一不可。
秦嶺不知道天啓皇帝朱由校能活幾年,但是時不我待,他準備賣掉宅子有了銀子之後,馬上去拜師學習武藝。亂世習武,盛世學文。
二十一世紀,因爲有熱兵器的出現,武術凋零,但是現在處於明末時期,雖然火繩槍已經出現,但是戰場廝殺還是靠冷兵器,不然建奴也不可能靠八旗鐵騎入主中原。
秦嶺要想在接下來的亂世之中活命,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習武,而練武是一個花錢的事情,沒有銀子請不到真正的武師;沒有銀子也買不到各種打熬筋骨的藥材,所以古時候纔有富練武,窮讀書之說。
至於手下,他一點都不擔心,在明末這個亂世,最不缺的就是人,你手中有多少糧,就有多少人。不過秦嶺也有自己的想法,像這種因爲吃飽飯而跟自己混的手下,畢竟不可靠,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就準備親自培養自己的班底和兄弟。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一段時間,他每天都能看到逃難的人,餓死在路邊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因爲柳莊還算是富村,所以經常有人來村裡賣兒賣女,要飯的人更是不少。
什麼樣的兄弟最可靠?那就是從娃娃培養起來的兄弟最可靠,所以秦嶺除了找師傅習武之外,還準備收養幾名十歲到十二歲之間的孤兒,跟他們同吃同住同習武,並且從小給他們灌輸一種忠心於自己的思想,這樣長大之後,自己就有了一批忠貞不二的手下。
牛蛋是從小跟秦嶺撒尿玩泥巴長大的發小,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唯一可以信任的夥伴,同時又是一個怪胎,十三歲身高就已經將近六尺,力大如牛,在秦嶺的心裡,牛蛋就是天生的猛將之才。
“也得給牛蛋找一個好師傅,好好練練,把他練成一員猛將。”
秦嶺的計劃很多,但是這些事情都需要銀子,沒有銀子他一樣事情也辦不成,所以這一天,他和牛蛋兩人步行朝着大同鎮走去。
兩人各自揹着一個包,秦嶺的包裡裝有三副字畫,牛蛋的包裡裝有五個青花瓷瓶。對於這種字畫瓷瓶,秦嶺一點都不在行,根本看不出真假好壞,但是這三副畫和五個青花瓷瓶,是家裡唯一沒有被韃子打爛的東西,他就想拿到大同鎮的當鋪給人看看,是否能值幾個銀子。
農曆已經進入九月,天氣不再像前二個月那樣的悶熱,所以秦嶺和牛蛋兩人走在路上,有一種秋高氣爽的感覺。
“秦嶺,這些東西真值錢嗎?能夠買一條豬蹄嗎?”牛蛋一邊走,一邊對旁邊的秦嶺不斷的詢問道。
原來在來之前,秦嶺答應過他,只要把東西賣了,就給他買一條豬蹄吃。牛蛋長的壯,吃得也多,每頓飯,雜糧饃吃十幾個都不覺得飽,因爲太沒有油水了。
以前因爲秦嶺家富裕,總是給牛蛋帶各種吃食,他這纔沒有發育不良,沒有窮人家孩子那種面黃肌瘦的樣子,才能長得如此牛高馬大,力大無窮,但是這幾個月,秦嶺家也破敗了,再也沒有能力接濟他,相反這段時間,秦嶺還經常去他家裡蹭飯,所以牛蛋已經一連二個多月沒有沾一點點油葷了。
今天早晨他來找秦嶺玩,一聽秦嶺要給他買豬蹄吃,二話不說,背起五個青花大瓷瓶,跟着秦嶺就朝大同鎮趕來。秦嶺彷彿感覺自己回到了孩童時期,一路上跟牛蛋打打鬧鬧,追追跑跑,也沒有感覺累,剛過中午就看到了大同鎮的影子。
“牛蛋,我們再加把勁,一會進了城,先去喝碗羊雜湯解決肚子問題。”秦嶺摸了一下自己上身搭護裡的一百多文銅錢,開口對旁邊的牛蛋說道。
這一百多文銅錢是秦嶺從管家趙六的屍體上找到的。
“羊雜湯?”
咕咚!
聽到羊雜湯,牛蛋猛嚥了一陣口水,隨後大步跑了起來:“那我們快走吧!”
“我靠,你慢點跑,等等我!”秦嶺剛說完羊雜湯,就看到牛蛋大步流星的竄了出去,一愣神的功夫,只剩下了一個背影,於是他急忙喊叫着,同時急追而去。
“唉,在這個吃不飽的時代,肉湯的威力果然是無窮的。”
等跑到大同鎮城門口的時候,牛蛋停了下來,怯生生的看着高大的城門和城門口的兵丁,愣是不敢進去,他畢竟才十三歲,還是第一次來大同鎮。
五分鐘後,秦嶺才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推了一下發愣的牛蛋,說:“走啊,發什麼呆。”
“哦!”牛蛋憨憨的應了一聲,隨後小心翼翼的跟在秦嶺身後,與他人高馬大的外表,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
秦嶺雖然瘦弱矮小,但是靈魂畢竟是一個二十六歲的成人,所以雖然震驚於古代城池的厚重和巍峨的氣勢,但是表情卻很淡定,不緊不慢的帶着牛蛋朝着城門走去。
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古代的城牆和城門樓,城牆高有十幾米,寬大約也有十幾米,外包大青磚,氣勢恢宏,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至於城牆裡邊是什麼結構,他就不得而知了。
“難怪我們漢民族要建城,這種城池確實能給人一種安全的感覺,給敵人一種堅不可摧的無奈感。”
因爲地處北疆重鎮,韃子又剛剛搶掠過,所以進出大同鎮的盤查很嚴格,生怕混進韃子的奸細。城門口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都是等待着盤查進城的人,秦嶺帶着牛蛋混在裡邊。
在城門口的邊上,有一片窩棚區,住着一些穿着襤褸,目光呆滯,皮包骨頭的難民。他們有的是因爲這一次韃子入侵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有的是因爲北方大旱,而不得不來大同鎮周邊討飯;總之理由很多,但結局只有一個,他們的處境十分悽慘,每天都有人餓死、病死。
秦嶺已經看過不少難民,雖然心裡十分的難受和同情,但是他知道自己也無能爲力,所以儘量把目光遠離那羣難民,不過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姑娘,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名小姑娘的身體瘦得如同竹竿,一副骨頭架子頂着一個小腦袋,不過引起秦嶺注意的卻是她的兩隻大眼睛。那兩隻大眼睛是那樣的清純,一眨一眨的如同天上的星星,看了之後讓人在心裡揮之不去。
小姑娘頭上插着一根稻草,跪坐在大路邊,就這麼眼巴巴看着進城的路人,希望有人能將她買入家中爲婢,但是她才七、八歲的樣子,又瘦得皮包骨頭,根本幹不了活,還要白吃飯的養活她,所以一連在這裡跪了三天,無人問津,眼看着就快要餓死了。
她爹孃三天前已經死了,屍體被兵丁拖走扔進了亂墳崗。
秦嶺看着這名小姑娘的大眼睛,實在於心不忍,於是走出了排隊的人羣,來到了她的面前。
“小公子,小囡什麼都會做,真得什麼都會做,你就買了我吧,只要一天管一頓稀飯就行。”小姑娘看到秦嶺來到自己眼前,強打精神,張開乾涸的嘴脣,奶聲奶氣的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爹孃都叫我小囡。”
“今年幾歲了?”
“八歲!”
“你爹孃呢?”
“都餓死了。”
“家裡還有其他人嗎?”秦嶺繼續詢問道。
“沒了!”小囡搖了搖頭,兩隻大眼睛緊盯着秦嶺,因爲三天來,這是第一個人對她詢問的如此詳細,一團希望的火焰彷彿在她幼小的心裡燃燒了起來。
秦嶺臉上露出一絲疼愛的表情,隨後伸出手輕輕的將跪在路邊的這名小女孩給攙扶了起來,說:“我叫秦嶺,現在也無爹無娘,但是我可以養活你,你願不願意當我妹子。”
“當你妹子?”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不解的問道,在她的思想裡,自己只能給別人當奴婢。
秦嶺撓了撓頭,說:“你叫我一聲哥,我就帶你進城喝羊雜湯。”
“哥!”秦嶺的話剛說完,小女孩的眼睛就是一亮,隨後立刻張嘴就叫了一聲哥。
“叫了這聲哥,你就是我秦嶺的妹子了,以後你跟我姓秦,名楠,楠是楠木的楠,記好了。”秦嶺在二十一世紀就想要一個妹子,可惜因爲國家實行獨生子政策,他的這個願望沒能實現。來到古代,他又悲催的發現,秦員外是三代單傳,他仍然是獨苗一棵。
緣分也許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因爲當秦嶺看到這名小女孩的眼睛時,心裡隨之出現:“如果這名小女孩是我妹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