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俠鐵笛子

旺子因那一串錢穿得甚緊,不易解下,正在解那死結,聞言方答:"大叔你姓鐵麼?"猛覺手上一鬆,那串制錢已被對方全數拿去。當時也未想出拿在手上的東西,怎會這樣稍微一鬆也未強奪便到了對方手內。初意對方必是代他解那死結,決不會全數都要。因覺那人外路口音,兩眼亮得出奇,不願被人看出小氣樣子,笑說:"這二百多制錢還是過年村中諸位伯叔嬸孃送我壓歲的,還有一些是我賣藥得來,從來未用,結打太死,你代我解也好。"窮漢把兩隻怪眼一翻,氣道:"你不放心,不捨得請我,你就拿去,不必嘮叨,說這些廢話!"旺子年輕大方,又好面子,聞言忙道:"大叔不要多心,我是真心請客,你吃多少酒錢由我來會鈔好了。"窮漢又問:"你是真心請客,我不客氣了。你如後悔,卻不能說我大人騙你娃兒呢。"

旺子因見時光太早,桌子上只有一把半斤來重的小酒壺,常時來往當地,知道酒價共只十六文一斤,兌水的還不到此數,酒性又烈,心想,至多請他吃上一斤白酒,還不到二十文。又見對方手拿錢串,正看上面死結,說話大氣,毫不勉強,認定取下一二十文了事,決不會多,又急於要去放羊,聞言氣道:"我雖年輕,只比大人說話還要算數,不信你打聽去,哪有改悔之理。錢交你手,你隨便用多少,決無話說。"窮漢笑道:

"這是你自己說的,我這點錢雖還不夠,可惜你只有這一點,不知如何積蓄起來,我不好意思,也只好將就,說不得了。"說罷,連錢串往袋中一揣,接口笑道:"你與人家放羊,小娃兒家受人之託必須忠人之事,你既安心請客,不會翻悔,我也照實收下,沒有客氣,還不快走,不要耽誤人家的事,快些去吧。"

旺子竟被矇住,無話可答。話是自己所說,不料事出意外,被對方巧語套住,不能說了不算,心雖悔惜,無奈性剛好勝,明知上當,也說不上不算來。暗忖:我好容易積了幾個辛苦錢,被他拿話繞去,如其改口爭論,就奪回來也不體面,何況對方如是騙子,到手之財決不吐出,此時放羊要緊,不能和人打架,何苦花了錢還要丟人,不如大方到底,我也假裝糊塗,以後再看。早晚沒有遇不上的親家,此人如真爲窮所迫,或是真有急用,我雖窮苦,孤身一人,尚能免於飢寒,像他們這樣年紀的人多半還有妻兒老小,萬一真有急用,幫他一點忙也應該。念頭一轉,一絲聲色不露,從容笑道:"承你看得起我,可惜我與人放羊,只過年時得兩個歡喜錢,平日分文俱無,不能多的幫你。等我放羊回來,如其再遇,我們再談天吧。"說罷起身。

旺子走到路上,想起辛苦半年所得只被人家幾句話全數騙去,還不能認真討還,始而又好氣又好笑,打點報復主意,回來去向王老漢打聽,對方如是騙子,以後想法給他一點苦吃。繼一想,對方一個異鄉人流落在此,無家無業,雖然欺我年幼,有些可惡,也是出於無奈,我以後還想上進,這麼一點小事如何當真?就是被騙,也不犯記在心裡。

平日還說大來得志,想盡方法去救苦人,如何見了苦人稍微幫忙這樣小氣?一個人趕着羊羣,自言自語走了一陣,到了放羊之處,剛把羊散開,猛想起方纔之事好些不合情理,最奇是王老漢從小看我長大,人又忠厚愛羣,我一個小娃,爲外鄉騙子所欺,那點錢得來又非容易,他立在一旁一言不發,並還面有笑容。前聽人說,老漢弟兄二人以前還當過鏢師,自從二十年前他哥爲一仇家所殺,他不久便隱居本山,人再和氣沒有。去年兩次求他傳授武功,均說他不配當我師父,對於前事答話支吾,並未十分否認。

先還不信衆人以前所說。去年冬天下雪,孤身去往山中打山雞,歸途遇見兩隻兇狼,逃離山口不遠,正喊救命,當頭一狼已快撲上身來,忽然慘嗥倒地,後面一狼也被人用飛刀透胸而過,殺死雪中,跟着便見老漢踏雪而來,心疑兩狼是他所殺,雖不認賬,但那兩隻死狼卻是由他媳婦拖了回去,並還送了自己一張狼皮,說狼乃他的好友所殺,人就住在附近,只不可對人說起。由此雙方十分投緣,每次來往山中,必要在他酒鋪坐上一會,遇到冷天還要擾他一兩杯。似他這樣精細的人,怎會旁觀不語?先立在窮漢身後,面有笑容,後又藉故走開,目光始終不曾離開自己,走時並似暗中點頭,彷彿應該這樣做法,是何原故?心念一動,恨不得當時趕往探看。勉強捱到午後,將所帶幹饃胡亂吃下,趕了羊羣便往回跑,準備就在山口野地放青,抽空打聽,並看窮漢走未。

剛由山窪中走上歸路沒有多遠,離山口還有兩裡多路,忽聽笛聲嘹亮,響徹雲霄,彷彿自空吹墜。立定靜心一聽,那笛聲高亢清越,從所未聞,似由前面一座面對瀑布、離地數十丈的峰崖上面傳來,想起窮漢腰間正掛着一根鐵笛,此人從未見過,這笛聲也是第一次聽到,不似尋常竹管所制,心中一動,立時循聲趕去。相隔還有數裡,偏在右側一條溪澗的對岸,須要繞路才能過去,又驅着大片羊羣,費了好些事趕到崖下,纔想起無法上去,自己還能勉強攀援,羊羣如何同上?當地慣出豺狼,春天還有蛇蟒之類,方悔冒失,笛聲忽止,喊了幾聲"鐵大叔",沒有迴音。朝上仰望並無人影。惟恐羊羣有失,只得迴轉,又費了好些事才繞到山口,窮漢業已不在。酒客甚多,未等開口,王老漢已先使眼色止住,更疑有因,勉強耐着心情,就在山口附近停了一會,將羊羣送回各人家中,匆匆趕往王家。夕陽西下,人已散盡,剛一見面,王老漢不等開口便先說道:

"你是因爲辛苦積來的錢被人用去不甘願麼?"旺子忙答:"我已請客,絕無此理,我還恐那位大叔錢不夠用嫌少呢。"老漢笑道:"你這娃兒真個乖巧,詳情暫時還不能說,我只問你,路上說什後悔的話沒有?"

旺子人極聰明機警,但向不喜說謊,便照直說出。老漢笑道:"你說的都是人情,這樣還好,沒有錯過機會,這位老前輩我想不會怪你,有此大量和志氣就夠了。此是你平日夢想不到的事,休看二三百錢小事,關係你一身成就極大,不可錯過機會。照我看法必有指望。本來我連這幾句話也不便對你明說,因這兩人業已離去,那鐵笛之聲我也聽到,乃方纔那位老前輩與好友約會的信號。我因他方纔走時將你請客的錢原數交回,並還交我一錠銀子,與你代做衣服,命你以後無須牧羊,先來我店中暫住,在左鄰村塾中先認點字。並且你這娃兒心機太巧,曾在途中自言自語之言,我知你平日勤儉,難免假裝大方,心中疼錢,恐其說錯了話,照你那樣說法如其是真,他雖暫時他去,遲早必來尋你,真太好了。當你趕羊回來之時,比往日早得多,又是那麼性急,彼時這裡還有與他相識的人在座,你都不曾見過,既恐把話說錯,又防泄漏他的蹤跡,爲此示意要你回頭再來。你過兩天推說店中要用夥計,搬了來吧。"說罷取出方纔那一串錢,還有五兩銀子,也是對方所留。旺子再三辭謝,老漢笑說:"不必,此老言出必行,難得對你看重,不可違背,錢只管收,銀子由我暫存代做衣服好了。"

旺子一問對方姓名,才知那窮漢是位隱名異人,師兄弟二人,另一位江湖上只是聽說,無人見過。因其腰間所掛鐵笛,常人多大氣力也吹不動,他吹起來卻是聲振雲霄,似要穿金裂石,清越震耳,自稱鐵笛子,江湖上也都叫他外號,無人知道真的名姓。武功之高簡直驚人。如能蒙他垂青,拜爲師父,將來成就不可限量等語。旺子聞言喜出望外,連忙拜謝,依言行事,沒有幾天便辭別各家羊主人,搬到山口裡面,每日用功讀書,並由王老漢揹人傳了一點扎根基的武功。從早到夜用功甚勤,稍有空閒便照老漢所說來路探望鐵笛子來未,又往前聞笛聲的峰崖頂上看了兩次,終無影跡。每次往尋師父,老漢也未攔他。教書的孔先生是個飽學寒士,不似別的塾師拼命嚴管,死讀死背。因他聰明用功,自知向上,從不拘束,旺子出入方便。

日子越長,盼得越苦,眼巴巴盼了半年,眼看夏去秋來,再有幾天便是八月中秋,師父音訊渺無。屢問王老漢,均答:"此老一向神龍見首,形蹤飄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你只照我所說那兩處隨時留意,早晚遇上。不過他老人家敵人太多,你這樣固表誠心,又是自願拜師,只見一面,還不知他來歷住處,就遇對頭不致加害,也必看你不起,無什相干,因此不曾攔阻。其實,他既看得上你,必要尋來,你守在家裡也是一樣,去雖無妨,玉泉崖頂最好不去。我已說過,如其遇見面生可疑之人向你盤問,只把前事說出,因覺那人奇怪,又在這裡吹過笛子,心中奇怪,來此窺探,聽他回答相機應付。

像你這樣沒有得過他的傳授,又只見過一面的小娃,決不至於與你爲難。如其所說的話不好聽,千萬不可計較,以防遇見量小的人,在令師未到以前先吃他的冤枉虧。還有山外土財主張家沒有什麼好人,近日小的常時帶人往山中打獵,見時可速避開,免受閒氣。

在未真個拜師以前,你索性是個不會武功的放羊娃也好。因你再三請求,我傳了你一點武功,成了半瓶醋,一知半解,你天性又太剛直,一個不巧反倒吃虧。我說的話必須記在心裡。"

旺子自是感謝應諾。後又往崖頂連去數次,見那峰崖甚是險峻,崖頂卻極平坦,還有一塊大磐石,三株盤根錯節的古鬆,對面便是那條界破青山的玉泉瀑布,玉龍倒掛,水聲洪洪,泉響松濤相與應和,景色清麗雄奇。另外還有一個石洞,約有三丈方圓,也頗寬敞明朗,並在洞角尋出幾件壺碟杯筷和一副鐵棋子,料是師父所留,仍放原處未動。

這日因老漢城裡有事未歸,聽王媳說,方纔曾見兩人步法十分輕快,似往玉泉崖走去,可惜見時人已走遠,沒有看清。旺子每日苦望,得不到一點動靜消息,當時連書也未讀,便趕了去。因從王老漢練了幾個月的武功,越發身輕力大,那又陡又高的玉泉崖居然練得上下如履平地,不似以前那樣費事。初意王老漢翁媳都是江湖中人,隱居在此,平日言動十分謹細,每次提到鐵笛子更是慎重,不是揹人密談,便是稍微借話一點了事,從不明言。聽王媳方纔口氣,分明這兩人便無師父在內,也必與之有關,否則不會如此說法,急於往見,一到便以全力攀援而上。身法頗快。

到後一看,並無人影。心想,師父也許到別處走走再來,或照王老漢所說故意試我誠心,洞中杯筷盤碗定是師父常用之物,自從初見一直藏在洞內,無人動過。他老人家常喜在這崖上飲酒下棋,吹蕭觀瀑,就這兩人沒有師父在內,既是師父的朋友,也應對他恭敬,反正無事,何不將這些東西洗滌乾淨,以備應用?方悔來時太忙,忘帶酒菜。

及至走到洞中,將杯筷等物取出,趕到瀑布旁邊一個小水塘中洗滌乾淨,忽想起還有一副鐵棋子和一方鐵棋盤,同藏上面洞穴之中,事隔數月,想必佈滿灰塵,還忘了洗滌。

因知崖頂向無人跡,常人也難上去,便將所滌杯筷諸物放向鬆間盤石之上,再往洞內一看,棋盤仍在原處,那兩簍拇指大小的鐵棋子竟不知去向,原放棋子之處留下兩個飯碗大的圓圈,四面灰塵甚多,看出那兩個裝棋子的藤簍似被人取走,心疑師父方纔來過,棋子已被取走,先悔來遲,萬一師父拿了棋子走去,錯過機會,以後不知何時才得相見。

後想棋盤尚在,也許師父嫌那棋子有灰,去往峰下洗滌,棋盤也是佈滿灰塵,怎又放在這裡?拿到洞口一看,棋盤乃是一塊方鐵片,上畫好些小方格,分量不重,不似那兩簍棋子,紅黑二色,拿在手裡明淨光滑,沉甸甸的,又厚又重。棋盤上面雖有灰塵,往地上一磕,稍微拂拭便可應用,越料師父是在峰下洗那棋子,因棋盤用不着洗,不似棋子看重,故未帶去。忙將棋盤仍放洞內,匆匆趕往峰下,到處一尋,哪有人影!眼看日色偏西,心終不死,腹中卻餓了起來。

旺子起初想買一柄鐵叉往山中打獵,王老漢說:"你住在此吃穿不愁,最好文武兩途多用點功。你年小勢孤,打獵無人作伴,前山極少發現野獸,梧桐岡那面鳥獸雖多,多半猛惡,還有虎豹青狼,一個不巧遇上便要送命。如非你還有點力氣,近又學了一點武藝,連玉泉崖都不宜孤身前往。等你能去之時,我這裡兵刃暗器都有幾件,隨時可以取用。這類尋常獵叉遇見厲害一點的野獸打它不倒,反爲所傷,買它作什?"隨贈了七枝鋼鏢,十二粒鋼丸,作爲往來玉泉崖防備萬一之用。另外身邊還有以前買的那柄尖刀,遇見尋常小獸,照王老漢所說打法,比前果然容易得多,只要看見,十九手到成功。

旺子心想,師父不知真個來了沒有,不管是他或是他的朋友,遲早總要回來。今日飯吃太早,崖上崖下奔馳了好些時,不曾停歇。此時已覺腹飢,萬一師父回來,好容易見面,其勢不能走開。再說,對於師父也應孝敬,何不乘他未回以前打上一兩隻樟鹿兔子之類,用身邊火石尋些樹枝點燃燒好,先吃一飽,再將好的留下,獻與師父,能先見面和師父同吃更妙。好在打獵的地方和梧桐岡只隔一條山脊,常有漳鹿之類翻山竄來,上月還曾打到一隻,打得到獐鹿更好;否則,山腳樹根下到處都有兔穴,怎麼也能打它幾隻肥的野兔與師父下酒,豈不見我一點誠心?就是師父回來,由山脊高處遙望也可看見。主意打定,立即趕去。

那一條山脊原是華家嶺前後山交界之處,過去便是大片森林溪谷野獸出沒之區。山那邊的野獸雖多,山勢高峻,極少過界。上次旺子所得肥鹿原是一時湊巧,不知由何處竄過山來,急切間如何能夠得到。山上下石樹頗多,尋了一陣,一隻獐鹿也未遇上。剛到頂上,便聽遠遠虎吼和狼嗥之聲,遙望前面夕陽光中,森林內好似起了騷動,知那一帶猛獸甚多,不是膽大機警、本領高強、並還聯合多人的獵戶,輕易不敢前往,就去也都不敢深入。每次所得雖多,因太危險,還要設法越過一道又險又滑、橫亙絕壑之上的山樑才能通過,不是獵人們真個窮極,或是有什急用,輕易無人前往,一去至少二三十人,內中還有好些藉着機會跟着去採林中珍藥的藥夫子。就這樣戒備森嚴,如臨大敵,有的仍難免於傷亡。最兇惡是林中的大青狼,比虎豹還要厲害,那樣險滑而厭的山樑,竟能做一條線成羣往來,稍見人影便要趕來傷害。這虎狼吼聲聽去甚近,想起王老漢和衆獵人平日所說驚險之事,孤身一人不敢逗留,又見天近黃昏,恐師父迴轉錯過機會,肚皮又餓得難受,暗罵,我真蠢極,附近便有桃樹,山桃正熟,還有野紅茗可以掘吃,好歹均能充飢,何必非要吃肉不可?念頭一轉,忙往下跑。

正走之間,猛瞥見側面山石後有彩影閃動,旺子當年春天往山中尋師,遇見過一條五色斑斕的大蟒,因逃得快,未被發現,中途回顧,那蟒正吞吃一隻大獾,其行如風,快得出奇,差一點沒有嚇死。歸告王老漢,再三警告,不令再去,並還通知山口內外打獵和採樵的人。過了十來天,忽聽傳說那蟒已死絕壑之內,隨衆往看,蟒身似已落入壑底,不見影跡,只剩半邊蟒頭,掛在石樑旁邊樹椏之上,附近幾株樹木全被蟒尾打斷,野草也被掃平,血口開張竟達尺許,外面還拖着一尺多長的紅信,兇睛陝陝,一目已瞎,流着黑水,但又未見暗器。因蟒頭斷處不是刀斬,蟒眼又流黑水,衆人都說那蟒無意之中被什毒刺傷了一目,毒發自死,死時犯了兇性,在當地亂迸亂跳,好些草木均爲所毀,不知怎的一來,一蟒尾掃向山崖上面,崖石被它打碎,大塊落下,將頭打斷,蟒身負痛,頭被樹椏卡住,身子凌空下落,墜入壑底。後又在相隔十餘丈的壑底隱隱約約發現一條死蟒影子,越以爲所料不差。

旺子細看附近崖上並無墜落之痕,只半邊蟒頭卡在一株斷樹椏中,附近也無山石碎裂之痕,方要開口,王媳奉命隨衆往看,暗使眼色止住,心疑是她公公所爲。回去一問,說是另一異人因好友爲蟒所傷,幾乎送命,特地趕來,用毒針射蟒雙目,將其殺死。蟒頭乃他特製暗器打碎,蟒身墜壑時蟒頭已斷,隨同餘勢猛射出去,被樹椏卡住,因此不曾墜落。自己也是方纔聽人送信才知底細。旺子喜問:"可是師父之友?"王老漢笑說:

"隔山森林中常有異人來此採藥,如何一聽有本領的人便是你師父一路?你年輕無識,你師父至遲中秋前後必有音信,到時自會告知。無論遇見何事不要多問,也不可隨便泄漏前事。大害已除,再往山中,只留心別的蛇獸好了。"旺子事後想起尚自心驚。這時見那彩影也是五色斑斕,映日生光,比前見還要好看,花花綠綠一大堆。因有草樹將前面山石遮住,不曾看清,心疑是條大蟒,嚇了一跳。

正要逃避,忽又覺那彩影不像是蟒,似有羽毛飄動,定睛一看,不禁大喜。原來那是幾隻極肥的山雞,不知由何處沾了點水,這類禽鳥最愛惜它的羽毛,將長尾攤向山石之上正曬陽光,共有五隻之多,相隔均不甚遠。內有兩隻並還聚在一起。心中大喜,忙即輕悄悄掩向樹後,取出鋼丸連珠打去,居然打中四隻,只有一隻驚走飛去。暗忖,我今日運氣真好。剛往回走,遙望峰崖上面老松下有兩條人影閃動,料知王媳所說兩人已到崖上,既在上面對坐,師父多半在內,這一喜真非小可,也不再顧別的,匆匆採了幾隻山桃,提了山雞,邊吃邊往回跑。快要趕到,忽想起崖頂甚是乾淨、如在上面烤雞,煙火薰的,灰塵狼藉,用柴用水也不方便。好在師父決不會走,身邊帶有小刀,不如就在崖下洗剝乾淨,將雞燒好再送上去,一舉兩便。幼童心性,還恐師父先看出來,輕腳輕手先將雞皮剝掉,去腹洗淨,用樹枝撐好,乘着晚風斜陽晾乾水氣,再往附近斫些枯樹鬆塔柏葉之類,回來將火點燃,連薰帶烤將雞肉燒熟,就原枝穿好,乘着熱香趕上崖去。

還未到頂,便聽上面有人笑說:"哪裡來的烤雞香味?想必下面有人烤雞,我去看看是誰。如是山中土人,買它兩隻來吃也好。"旺子方想,上面兩人還不知道,另一人不知是否師父,忽聽一人接口攔道:"老五,你不要忙,人家送雞來了。"旺子聽出二人均非師父口音,心雖失望,但想此是師父常來之所,便不是他,也是他的朋友,怎麼也能問出一點信息,仍往上面趕去。到頂一看,見那兩人一個年約六旬,頷下無須,塌鼻突脣,一雙三角眼,形貌枯瘦,帶着一臉好笑。另一人看去年紀不大,中等身材,貌相兇惡。旺子年輕,識人無多,雖看不出這兩人的來歷心性,不知怎的心生厭惡。暗忖,師父初遇時看去也和常人相同,因其有心相試,只管說話無理,但那辭色仍是使人可親,不像這樣神氣。這兩人雖都帶着一臉笑容,穿得也頗整齊,爲何看去不大順眼?心中尋思,呆得一呆。矮的一個已先笑道:"你這娃兒哪裡來的?天已黃昏,小小年紀,如何孤身一人在此烤雞,又到這崖上來?可是想賣與我們麼?"

旺子先想由這兩人身上打聽師父下落,何時前來,忽然回憶王老漢平日警告,遇見生人必須先探明他姓名來歷,方可露出你師父姓名之言,心方一動。恰巧對方開口,見師念切,脫口答道:"我正爲二位大叔烤來的,請隨便吃吧。"矮的一個見那山雞甚肥,烤得又好,香氣撲鼻,不由饞吻大動,隨手接過,拿起一隻撕開便咬,又遞一隻與同伴。

瘦長子自一見面便朝旺子上下打量,似在想事神氣。先想不接,後見那雞熱氣未退,香噴噴的,也動了饞吻,一面接過隨手撕吃,連誇了兩聲雞好。見還剩有兩隻,笑說:

"老三,你問三不問四便吃人家東西,可知這娃兒的來歷麼?"那叫老三的矮子笑答:

"管他什麼來歷,至多對頭派來,知我二人在此,故鬧玄虛,這好肥雞我們吃了再說。"

隨向旺子道:"這雞還有兩隻,你也吃一隻,吃完我們還有話問呢。"

旺子人本機警,對那兩人雖極恭敬,暗中卻在留意察看,聞言心又一動,越看那兩人越不對心思。覺着憑師父那樣劍俠中人,他的朋友神情言動必與相同,如何這兩人說話神氣都是那麼說不出的討厭,是何原故?所說對頭不知是誰。我還是小心些好。心正尋思,覺這兩人年歲相差,不應是弟兄相稱,怎麼一叫老五,一叫老三,彼此全沒一個長幼?

忽聽瘦長子笑說:"你猜得不對,雖然這樣高峻的峰崖,他一個娃兒不應容易上下,身法又快,使人疑心。但他並未得到對頭的傳授,就算對頭,知我弟兄不會以大欺小,況又送禮而來,斷無給他吃虧之理。但是這廝何等心高好勝,武功如無根底,不得他的真傳,決不使其出來現世。這娃兒明是窮苦山民之子,不知受了何人指點,看出我們形跡,特意藉此進身。方纔我在北峰閒眺,曾經見他上下峰崖兩次,身法頗快。先也疑是對頭徒弟,因你心粗氣盛,未對你說。方纔他在下面烤雞,我早看見,正想吃完這點酒下崖詢問。剛看出不是對頭家數,跟着他便尋來。來時我在山口外遇一開酒店的老漢,好像昔年縱橫山東路上那個金八,後在酒店門外見一村婦,腳底頗有功夫,曾在後面朝我二人注視,也許這老少兩人教他尋來,不信你問,這娃兒之來必與那老少兩人有關。"

叫老三的笑答:"老五此言有理,這樣無因而至,又是一個村童,必有原因。"隨問旺子:"你叫什麼名字,何人教你尋來?"

旺子一聽對方連王老漢都不認得,料非師父至友,還恐對方故意相試,早打好了主意,聽完答道:"我叫旺子,是個孤兒,就住在山外土窯裡面,日常無事打些野味,掘些山糧,賣來度日。這崖頂瀑布好看,有時打得野味必在下面烤好,拿到上面來吃,並不知道有人。後見二位大叔在此飲酒,這崖太陡,這裡除了我從未見人上過,覺着希奇,又聽說要買雞下酒,心想,不花本錢的東西,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正好請客同吃,還有趣些。"瘦長子接口問道:"你可是見我二人本領好,想拜師麼?"旺子答道:"我有一位師父,只是見過一面,打算拜他爲師,人已不見,業已盼望了半年多,一直未來。

我已決定,遇見這位大叔便做他的徒弟,別的師父卻不想拜了。"

瘦長子便問:"既不想拜師,爲何送我雞吃?我們要尋一人,你見過麼?"旺子便說:"每次打來野味常時請客,雖有賣錢時候,必須爲數較多,還要缺食之時。今日實因腹飢,打算烤吃一兩隻回去,不料無意之中打到四隻,打算吃上兩隻,再帶兩隻送人,恰巧二位在此,又聽這位說香,故此奉送。這一帶的人我都認得,你打聽的人是什模樣?"瘦長子隨說那人形貌,前有約會,本定重陽節前來此相見,日前有人在天水附近與之相遇,料其早到,特地趕來。旺子一聽對方所說正是師父鐵笛子,笑答:"我想拜的師父正是這位老人家,可惜去年只見到他一面,當時沒看出他的本領,人走之後方始醒悟,爲此每日盼望。二位大叔是他朋友,如能引我往見,那真感謝極了。"叫老三的聞言二目立閃兇光,方要開口,被瘦長子止住,微笑問道:"你如尋他不到,拜我二人爲師如何?"

旺子原因王媳指點,心有成見,明已看出對方不是善良一流,一則年幼無什識見,二則對方並未有什兇惡舉動,拿他不準。先想不說,萬一真是師父之友,豈不怠慢,錯了機會?說了又恐遇見對頭。因聽對方口氣不會以大欺小,。故意如此說法。如是師執之交,便可表示拜師誠心,否則,雙方只見一面,拜師不過自己心願,並非真的師徒,也不致因此受害,說時暗中留意二人神色,見瘦長子還是那麼一臉詭笑,另一個卻是目射兇光,面現怒容,立時明白了兩分,表面裝不知道,從容應答,神色如常。話剛說完,叫老三的已先怒道:"你這無知蠢娃怎不識擡舉?"瘦長子攔道:"這也難怪,我們吃了人家的雞,不應再說什話,至多過了重陽節,他看出雙方高下,自然後悔。這娃兒頗有志氣,人也聰明,好漢不怕出身低,放羊放牛有什相干,不能都和你徒弟一樣,暫時無須勉強。"隨問旺子:"我們不能白吃人的東西,還有兩隻雞你一同賣與我們吧。"

旺子天性剛直,已聽出對方是師父的敵人,如何肯賣?就這樣,仍想探聽師父下落,何日能來,假裝糊塗,笑道:"我不要錢,肚子正餓,這兩隻要留來自己吃了。我想拜師和盼過年一樣,如肯說明我師父住處,是否還要來此,我便情願餓上一夜,都送你們;否則我回去沒有吃的,如何全數送人?"叫老三的剛怒喝得一聲"蠢娃",叫老五的瘦長子已先攔道:"老三就是這樣毛包,我們已差不多吃飽喝足,何必讓對頭日後說嘴?

給他幾個錢打發走吧。"叫老三的正回手取錢,旺子忙說:"我不要錢,雞也情願奉送,只請說出我師父的住處姓名便了。"叫老三的怒喝:"你既想拜老狗爲師,莫非他那外號鐵笛子還不知道?"

旺子聞言大怒,忍氣問道:"你說那人是我未磕頭的師父,如有本領當面尋他,爲何背後罵人?"叫老三的越發大怒,怒喝得一聲"驢日的",身方起立,瘦長子把手一揚,旺子立覺身邊有一股急風往橫裡掃過,人便歸座,隨聽笑道:"老三不可這樣,這娃兒有此誠心毅力也頗難得。不肯要錢,留點人情也好,由他去吧。"隨又對旺子說:

"鐵笛子未必肯收你做徒弟,大約中秋前後到重陽節爲止必來赴約,不妨來作旁觀,我們決不傷你。如先見他,可把今日之事一說,叫他往硃砂場送一個信,了那二十三年前一場公案,就會對你說了。"旺子便問:"你二人貴姓?"叫老三的怒道:"見了你師父自會知道,誰耐煩與你這樣蠢娃多說!"

旺子看出那人兇橫可惡,再與鬥口定要吃苦。那叫老五的雖然始終詭笑嘻嘻,口氣和善,那一隻三角鬼眼始終註定自己,隱藏奸詐,也決不是什善良人物。尤其方纔用手去攔同伴,隔着好幾尺遠一塊磐石,手並不曾上身,也未見怎用力,便聽呼的一聲掌風,對座的人好似被他逼住,立時坐倒,神氣頗不自然。他們是自己人,有話好說,就是防他打我,不應如此着急。那掌風又勁又急,極似王老漢所說八步劈空內家掌法相同,可見此人更是厲害,何必吃他眼前虧,立將所剩兩雞拿起,走到崖口。因對方白吃了兩隻雞,還要背後罵人,罵的又是每日心心念唸的師父,越想越氣,仗着近來練了輕功,崖勢高陡,下時更加輕快,以爲對方追趕不上,正想轉身說上幾句氣話,稍見不妙,立時連縱帶跳往下逃走,忽聽叫老五的瘦長子笑呼:"回來,我有話說!"旺子因瘦長子雖然也是師父對頭,老是那麼笑語溫和,也未出口傷人,不便向他發氣,心卻不願回去,裝未聽見。方一遲疑,想說什麼話好,猛覺急風颯然,夕陽殘照中似有人影一閃,心疑有人追來,剛慌得一慌,待要避開,瘦長子已立在身旁,笑道:"我二人決不欺你,只問你幾句話如何?"

旺子心想,他雖師父對頭,人卻和氣,反正我打他們不過,不如藉此機會說那驢日的幾句,氣憤憤說道:"年紀大小都是人,我好心好意請你們吃雞,你那同伴爲何出口傷人?我師父就算是他對頭,也等見面之後再說,我又不認得他,師也未拜,怎麼連我一起恨上,一口一句蠢娃,分明以大壓小,欺我年幼力弱。此時我打他不過,要我的命都行,決不輸口,他打也不還手,是好的,說出姓名住處,過個三年五載,等我拜了師父,學好本領,我必尋他,一分高下曲直。"話未說完,瘦長子一面伸手向後一搖,接口笑道:"他就是這樣暴脾氣,你小小年紀,這樣剛強,我真喜歡。空話不要說了,幸而有我在此,便是三太爺見你年小,又不知我二人來歷,一心想拜鐵笛子爲師,聽人背後議論,娃兒家的性情自然有氣。他雖因你無禮發怒,也決不會傷你;如遇別人,你這條小命就真的難保了。本來我有好些話說,看你此時神氣正恨我們,說將出來你也不聽,將來再說也好。我只問你,山口開酒店的老漢姓名,他家共有幾人,可有兒孫,有一少年村婦是他什人?"

旺子早得王老漢指教,脫口答道:"他是我們這裡第一個好人,人都叫他王老漢。

有兩個兒子,均在天水會寧一帶販藥材做藥夫子,只媳婦在家,幫他開酒店。這兩弟兄年近四十,常時往來本地,他家在此住家已有幾十年,人是再好沒有,你問他作什,莫非也是你們兩人對頭?"瘦長子見他答話不假思索,辭色自然,聽完想了一想,笑問道:

"你才幾歲,他家在此住了幾十年怎會知道?我們和他無仇無怨,不過見那村婦像個會武功的,隨便問兩句。"

旺子原知道王老漢當年是江湖中人,先已聽出對方口氣,先問明瞭村婦年貌,故意氣道:"她便是王二嫂,她爹她哥都是本山有名獵戶,去年弟兄姊妹三人曾在半日之內打殺一狼一豹,我們都恭敬她。人雖大方,卻極正派,前有壞人酒後說了兩句瘋話,差一點沒被她打死。你這老漢偌大年紀,打聽人家女子作什?她家由王老漢的爹起就住在山口裡面,單酒店就開了二十多年,我爹在日和他是酒友,常時談起,怎不知道?天已不早,我肚皮餓,要回去了。人家雖是女子,她公公年老無力,她孃家爹和兩個哥哥卻不像我年小好欺呢!"瘦長子笑說:"我另有用意,你這娃兒不要誤會。"

旺子已假裝氣憤,轉身就走。雖是連縱帶跳往下急馳,王老漢所傳身法卻不使出,裝成平日用心熬練出來的本領,並非有人傳授。到了半山,正覺裝得頗好,又料瘦長子必在崖上窺探,頭也不回,正要順坡而下,隱聞上面笑說:"這娃真鬼,看他多會做作!"心想,這兩對頭是何來歷,老的更是好猾,他曾打聽王老漢翁媳,莫要有什惡意,不如趕緊回去送信。因自己怎麼裝腔也瞞不過對方雙目,又忙着回家報警,到了山下連雞也忘了吃,一賭氣索性施展輕功,加急往前飛馳。

前面不遠便是岔道,一條是來路,一條是往梧桐岡附近打獵的谷徑,彷彿一個人字的尖端,當中隔着一片峭壁。再往前去,轉過昔日放羊之地便是出山大路。正走之間,忽聽隔崖谷中笑語喧譁之聲,人數甚多。這條路常有獵人藥夫子成羣來往,回來都在日落黃昏之際,旺子見慣無奇,心又有事,不曾留意,只管朝前急馳,不料谷中那夥人成羣趕出,當頭恰是十來個手持刀槍、肩挑灌兔山雞之類的獵人,業已走在前面,雙方正好撞在一起。那一段山路較厭,兩邊都是竹林,旺子跑得太急,無意之中衝到人叢裡面,夕陽明滅中也未看清。

當地山中野獸藥材均多,偶然也有別處富貴人家子弟乘着好天趕來打獵,初見對方獵人裝束華麗整齊,刀槍雪亮,個個精神,只當城裡富貴人家來此行獵,自恃人小腿快,身法輕巧,路被這夥人擋住,都是前呼後應,互相說笑,談論稱讚,走得並不甚快。回來心急,打算由人縫中穿過,耳聽身後有人喝罵,也不知是在罵他,見前面還有五六人並排同行,邊說邊走,後面一罵,忽同應聲回過身來,剛看出內有兩個熟臉,心中一慌,忙往旁邊一閃,待由密竹林中繞出,不去惹他,後面兩人業已連罵帶追先後趕來。人多雜亂,心慌太甚,又未留意側面,微一疏忽,恰撞在爲首一個少年身上。

旺子從小孤苦,生長山野之間,終年勞作,筋力本極健強,王老漢又是一個成名多年的巨盜,雖然洗手多年,功夫並未拋荒,表面和氣,看去年老無能,實則本領甚高。

旺子近半年多得了他的傳授,更肯下苦用功,武功差一點的大人尚非其敵,何況是個紈絝少年;起勢又猛了一點,一不留神恰巧撞中那人左肩,身子一歪,連胸膛也撞了一個重的。旺子原知這夥人的來歷和厲害,見誤撞了人心更發慌,無意中又踏了一腳,只聽"唉呀"一聲人便後倒。目光到處,知道闖了大禍,剛一伸手想將少年拉住,忽想起亂子太大,怎麼也是沒命,不如逃走的好。微一遲疑,少年已仰跌在地,大聲哭喊咒罵起來,跟着便聽衆對頭同聲怒喝。少年原是單人搶上,身後一人還未趕到人便跌倒,後面還有二三十人都是手拿刀叉、棍棒、鳥槍之類,見狀同聲怒吼,宛如一羣虎狼猛撲過來,後隨那人已先趕到,迴轉矛杆惡狠狠想要打下。旺子知道不妙,情急驚慌,慌不迭想往竹林中竄去,不料夕陽已快落山,兩面竹樹又多又密,光景昏暗,事前心慌太甚,不曾看清,逃的這一面竹林更密,等到發現林中無路,喊聲不好,想要閃避業已無及。

這原是瞬息間事,等到慌不擇路,待要回身往另一面林中竄進,衆聲怒吼喝罵中剛聽出少年哭喊大罵:"將這小驢日的放羊娃捉回去,由我親自動手活活打死!"未兩句話還未聽清;猛覺叭齧兩聲,肩腿等處已連中了好幾棍棒,當時打倒,被人擒住。這班對頭倚仗威勢一向強橫,常人稍與爭執當被打個半死,隨便傷害人命不以爲奇,何況一個放羊的孤兒,又將他的衣食父母誤傷,越認爲對方大逆不道。既以行兇爲樂,又想巴結主人,上來便下毒手,幸而少年從小嬌生慣養,本心是因旺子在他所帶人叢中衝擠,不知閃避,認爲冒犯威嚴,新近又學了一點武功,倚仗人多勢盛,打算親自捉住,把新學會的幾手花拳拿人演習,顯他本領,就便出氣,不料害人不成先吃了眼前虧,受傷也自不輕,並還當衆丟人,連手都未交,便被一個平日看得豬狗不如的放羊娃撞跌在地,越發怒火攻心,傷又疼痛,恨到極點。被人扶起之後,氣得顛着一隻腳哭喊大罵,定要生擒回去親自打死,不許先傷他的性命。旺子總算在少年破口怒罵之下僥倖把命保住,否則對方人多勢盛,又都帶有刀槍器械,就是體力健強,練過半年武功,照樣休想活命。

旺子被人打了好幾棍,又捱了兩矛杆,如換旁人也早殘廢,後又被人綁起,自知無幸,先氣得大聲咒罵,後覺這樣白吃人虧,多挨幾下,便不再開口,咬牙切齒,任憑對頭拖了就走。少年已被人揹起,衆口一詞同聲喝罵威嚇,一窩蜂似往山口外趕去。走過王家酒鋪時,旺子拼着捱打,正在故意大聲叫罵,想使王老漢翁媳知道,前往相救,暗中偷覷酒鋪裡面,王家人一個不見,只一個小夥計,面還向內,正在做事,好似不曾理會。心方發急,猛瞥見對面樹下立着兩人,正是方纔崖頂所見的老三、老五,瘦長子手中還拿着自己方纔隨手丟向林內的兩隻山雞,上面還帶有一點泥土,分明隨後跟來,不知怎會搶在前面。心中一動。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集分曉。

二七 雪夜除兇二四 古洞藏兇 小俠被困四 大俠鐵笛子三 訪俠二二 雪地冰天 忽驚寇警一十 三兇兩怪十六 洪水暴發七 破窗逃巨寇 異地晤良朋十七 林玉巒酒肆做兇頑 癩和尚旋身誅惡霸二一 客館救婷婷 未敢通詞逢彼怒 長途馳駿馬 忽驚別語憶朋交四 大俠鐵笛子九 煮酒正談心 霪雨連朝來異士十七 林玉巒酒肆做兇頑 癩和尚旋身誅惡霸十七 林玉巒酒肆做兇頑 癩和尚旋身誅惡霸七 破窗逃巨寇 異地晤良朋五 絕處現生機 始識溫情出同類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二三 人似濯冰壺 雪夜深山 忽驚怪異十六 洪水暴發四 大俠鐵笛子二十 小俠客風雪走徵騎七 破窗逃巨寇 異地晤良朋二十 小俠客風雪走徵騎十一 數千年來的大害二一 客館救婷婷 未敢通詞逢彼怒 長途馳駿馬 忽驚別語憶朋交一十 三兇兩怪十七 林玉巒酒肆做兇頑 癩和尚旋身誅惡霸三 訪俠七 破窗逃巨寇 異地晤良朋五 絕處現生機 始識溫情出同類十八 茅屋聚羣英 杯酒言歡談大業二三 人似濯冰壺 雪夜深山 忽驚怪異一十 三兇兩怪二四 古洞藏兇 小俠被困二十 小俠客風雪走徵騎二七 雪夜除兇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十三 戲羣賊 癩和尚赤手剪兇頑二一 客館救婷婷 未敢通詞逢彼怒 長途馳駿馬 忽驚別語憶朋交九 煮酒正談心 霪雨連朝來異士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一十 三兇兩怪十四 小啞巴孤身殲巨寇二五 觸目驚心 孤身探奇險二 銀花明火樹 朗月耀星河十四 小啞巴孤身殲巨寇二五 觸目驚心 孤身探奇險二十 小俠客風雪走徵騎九 煮酒正談心 霪雨連朝來異士十九 開渠興水利 妙計募災糧二七 雪夜除兇十八 茅屋聚羣英 杯酒言歡談大業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十一 數千年來的大害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一十 三兇兩怪二十 小俠客風雪走徵騎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一、飛賊二十 小俠客風雪走徵騎二 銀花明火樹 朗月耀星河十九 開渠興水利 妙計募災糧二二 雪地冰天 忽驚寇警十四 小啞巴孤身殲巨寇十七 林玉巒酒肆做兇頑 癩和尚旋身誅惡霸一十 三兇兩怪二六 臨危遇救 古洞說神好十七 林玉巒酒肆做兇頑 癩和尚旋身誅惡霸二五 觸目驚心 孤身探奇險二六 臨危遇救 古洞說神好九 煮酒正談心 霪雨連朝來異士一、飛賊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十四 小啞巴孤身殲巨寇二七 雪夜除兇二五 觸目驚心 孤身探奇險十五 溪山真如畫 月夜舞金輪二五 觸目驚心 孤身探奇險九 煮酒正談心 霪雨連朝來異士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二五 觸目驚心 孤身探奇險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十九 開渠興水利 妙計募災糧二三 人似濯冰壺 雪夜深山 忽驚怪異十六 洪水暴發十六 洪水暴發十四 小啞巴孤身殲巨寇二三 人似濯冰壺 雪夜深山 忽驚怪異二 銀花明火樹 朗月耀星河十八 茅屋聚羣英 杯酒言歡談大業九 煮酒正談心 霪雨連朝來異士五 絕處現生機 始識溫情出同類十六 洪水暴發八 會佳賓 茅屋驚黑老 敷妙藥 轉眼易妍媸二六 臨危遇救 古洞說神好一、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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