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擊鍵盤的輕巧而有節奏的聲音在靜夜裡響起,爲了能讓我安心睡着,韓嘉樹就坐在我身邊處理公事。
偷偷看着他眉頭緊蹙,聚精會神的樣子,叫我感覺很特別。
這樣工作的他我第一次見到。
鎮定沉穩,全力以赴。
在他身邊確實很安心,只是想到他說要對付夫人,我的心又有點優柔。
……
韓嘉樹回來後,我和天天也回了大別墅。
在家休養兩天,我的精神狀態慢慢恢復過來,又回到現實世界。
但現實世界此時正亂成一團。
晨暉傳出有可能破產的新聞,韓文光着急上火,都住院了。
而更讓輿論沸騰的是,宏深集團的董事長陳綺嵐突然在這時被人舉報,罪名涉及廣泛,逃稅,賄賂,洗錢,買兇殺人……
緊跟晨暉之後,宏深的股票也急降直跌,不時傳出要停盤的說法。
我怔怔地看着這些滿天飛的消息,忽然手機屏幕閃爍起來,有電話打進。
我接了電話,手機那頭傳來李景琛低沉而猶豫的聲音:“小翼,你能不能回來一趟?你姨母的狀態很不好……”
我不自覺顫慄了一下,正要拒絕,卻驀然聽到手機那頭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還有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別叫她回來!毀掉吧,全都毀掉!我要讓人把她的名聲全都搞臭,想嫁給韓嘉樹,不可能!!”
通話忽然被掐斷,只剩下嘀嘀的忙音。
我坐在那,整個陷入了茫然。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真正適應過自己的新身份。
事實上,我根本不在乎宏深會不會被毀滅,有沒有財產繼承對我來說好像一點也不重要。
在我潛意識裡,只要有韓嘉樹,我什麼都有了。
但夫人那接近癲狂的尖叫,卻讓我的心爲之顫慄。她要是真的走到了窮途末路,我好像也失去了什麼。
我坐了很久,還是起身去找顧華。
顧華驚訝地看着我,“去李府?”
“我還是得去見一下夫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心裡卻有這樣一個念頭,覺得非要去見見夫人不可。
顧華沉默良久,我以爲他會拒絕,但他終於又開口:“你等一下,我先去做好準備。”
……
再次走進那個熟悉的客廳,地上全是砸碎的東西,一片狼藉。
李景琛沉默地坐在沙發那,而夫人坐在地上。
夫人看起來彷彿一下老了好幾歲。
我向他們走過去,站在不遠處。
夫人擡頭看到我,本有些麻木的臉又驀地騰起一絲怒氣,用力將身邊一件什物扔過來,“你還回來做什麼,給我滾!”
東西砸中我的腳,傳來一瞬的銳痛。
但我沒有動,看着她。
許久我才緩緩開口說:“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很難過。但是,我覺得去接受調查,並承擔屬於你的罪罰,對你來說會是最好的結果。
因爲像你這樣的人,去精神病院也不能解決問題。”
“啊!!”她彷彿用盡了全力尖叫起來,瘋狂地抓起身邊的東西又向我擲來,“你怎敢這樣對我,你怎敢!”
我不爲所動,平靜地看着她。不管她向我砸什麼我都不躲。
我很冷靜地說:“姨母,這真的是對所
有人最好的結局。
你去坐牢後,姨父也可以考慮跟你離婚,四十多歲的年齡,他還是能夠重新遇到一個合適的人,享受真正的婚姻生活。”
她頓時又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尖叫,瘋狂地喊:“想得美!我絕對不會離婚,他永遠都不要想再娶別的女人!”
我冷笑,“這又怎樣,你不離婚他也可以出軌啊,反正你到時也管不了他了。他風度翩翩的,以後想要找別的女人,你覺得真的很難麼?”
夫人怒吼,“陶翼,你到這個時候還要來踩我一腳?”
“是的,我就是來踩你的痛處的。宏深倒閉,你失去一切,對我來說,真的不重要。因爲我從一開始就不稀罕你的東西!”
我冷冷地說,“我過來踩你一腳,是爲了讓你知道,你真的不是神,不是上帝,你沒辦法控制別人的命運。你應該在你有機會的時候,也像別人一樣付出努力來得到你想要的幸福,而不是強求別人給你!”
夫人坐在地上,憤怒地喘着氣,忽然抱頭痛哭起來。
我看着她,她哭得肩膀直抖,撕心裂肺,這也許是她這一輩子來最可怕的一次痛哭吧。
我向她走過去,慢慢蹲下去,伸手抱住她。
她憤怒地要推開我,但我緊緊抱住。
她泄了氣,更加痛哭起來。
……
跟傭人一起將疲憊不堪的夫人弄回房間去睡下,我下樓準備離開。
李景琛向我走過來,喊我一聲:“小翼。”
他眉眼間神色惆悵,似有千言萬語。
好久他才問:“你真的要讓宏深倒下嗎?你姨母,真的要把她送去檢察廳嗎?”
我看着他,“這些我都不會管。如果宏深真的倒下,說不定也是個好事。一個根基已經腐敗的企業對社會來說,不啻於吸血鬼。而姨母犯的罪太多,去檢察廳你不覺得是個解脫嗎?”
李景琛呆呆地看着我,無話可說。
……
兩天後,夫人被檢察廳帶走了。
宏深股票停盤進行內部重組,我居然被叫去開股東大會,甚至被選入董事局。
不過這些東西我是一點也不清楚,他們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宏深的重組經歷了大半年的時間,期間很多人事變動,但都是後話了。
宏深在進行重組的同時,晨暉也在經歷着猶如新生的蛻變。
有人說,是韓嘉樹把韓家給洗劫了。
韓臻失去了大部分權利,忽然從公衆的視野消失,而韓文光也被迫退位去療養。
韓嘉樹成了最大的贏家,對了,他居然還是宏深的大股東,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可怕人物。
現在他更加有理由對我耀武揚威了。
整天的忙呀忙,把我撂在那,竟然一次也沒提過,兒子都一歲半了,兒子他媽是不是也應該娶回家了。
……
金秋十月,韓嘉樹忙着不知道飛去新加坡還是加拿大,我帶着兒子跟顧華在濱江路一家酒樓靠窗的位置喝下午茶。
我想着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韓嘉樹,心裡酸溜溜的,喝茶的時候也不自覺嘆了口氣。
顧華忽然說:“小翼,要不明天我帶你和天天去海洋公園玩吧。”
我看他一眼,怔了怔。
說想去海洋公園,還是一個月前偶然跟韓嘉樹提過,結果韓嘉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倒是
顧華記在了心裡。
我搖搖頭,想起一件我想了很久的事。
“顧華,莊先生說你其實很有經商的天分,”
我有點遲疑地看着他,“不如你重新回去馬來西亞吧,跟莊先生創一番事業。風語你有1/3的股份,你如果需要投資,可以把錢拿走,還有,阿姨和叔叔,我可以代你經常去看他們……”
顧華定定的,黑眸深邃地望着我。
許久他纔有點低啞地問:“你現在是想我走了嗎?”
我心裡不禁有點難過。“顧華,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他沉默了。
回家的路上我們一直都沒有再說話。
晚上,我把天天哄入睡後,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便下樓,走到院子裡去。
經過以前我很喜歡的凌霄樹,忽然看到顧華站在樹底下,我微怔,停住了腳步。
他拿着一罐啤酒默默喝着,背影看上去很落寞。
我心裡一陣難過,想了想,還是轉回頭。
正要走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顧華的聲音,“小翼,今晚陪我喝一次酒吧。”
我只得再次轉回身,看着他。
他示意我過去,在長椅那邊坐下。
我才注意到,長椅上有一打少了好幾瓶的啤酒。
我走過去坐下,顧華將啤酒拎了丟到腳邊,然後自己也坐下,取一灌啤酒開給我。
我接了喝一口,涼涼的,叫人莫名地惆悵。
顧華側頭看我一眼,說:“既然你想我離開,那我就走吧。”
我嗯一聲,悶聲繼續喝着啤酒,心裡那種欠了他的感覺叫我難受。
他不是個多話的人,但是今晚他卻像有很多話想說,深深嘆了一聲。
“小翼,明明人是會變的。”他說,“我發現自己也一直在變,可是爲什麼卻變得跟自己期待的不一樣?”
我怔怔地看向他,並不明白他說的話。
忽然對上他幽黑的眸子,心中莫名地顫了顫。他灼灼地盯着我,叫我感到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東西,沉甸甸的。
“以前,我連正眼看你,都覺得害怕,好像會被你的眼睛給吸進去一樣。”他看着我,苦笑,“我一個人在家裡,想起你,都覺得是一種不敬。”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天天看着你也不錯。甚至也幻想過,如果你選擇的人是我,我是不是也能給你幸福。”
“我也不知道心裡什麼時候開始生出了這樣大膽又自私的想法。”
他嘆口氣,“有時我想,我可能是上輩子對你做了什麼壞事,所以這輩子纔會這樣,你對我發射的頻率,全擊中了我的心臟,而我對你發射的,卻全都射偏了。”
他這樣無可奈何的告白讓我心裡真的很難過。
是啊,明明我不是他命中註定的人,爲什麼卻會成爲他心頭的一個傷呢?
他不再說,又開了一罐啤酒,默默地喝了,輕輕一拋,落在不遠處一個石桌上。我望過去,那上面已經排了好幾個空罐子。
顧華將那打啤酒都喝了,空罐子全擺在桌子上。然後拿過我手中還剩下的半灌也喝了,拋上去,笑道:“好了,全喝完,我們回去休息吧。”
我不禁笑了,站起來,又聽他說:“小翼,明早我就走吧。”
我轉向他,正要說好,忽然一個力度傳來,我驀地落入他溫暖的懷裡,不由定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