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少女出嫁的緊張,只是這種緊張遠不及她此刻的期待,縱然遲遲沒有聽見屋外的腳步聲,她還是沒有一絲怨懟。
www▲ Tтka n▲ c ○ 月光如水的深秋深夜,蔣何鳳看着屋外格外刺眼羨慕的大紅燈籠,看着各處繫着的紅綾,心裡彷彿是壓着重擔一般的難以自如呼吸,決明就緊緊的隨在她的身旁,她去哪裡都離不開她的視線,前院,還可聽到推杯換盞碰撞的聲音,後院也還可以聽到沈府下人在忙碌一天後用餐的狼吞虎嚥聲,她錯過了看這對新人拜天地,更錯過了隨着大波人去鬧洞房,但這個錯過,她卻不覺得有什麼可惜。
看了又能如何,還能扭轉嗎?
現在自己都已經身陷囹圄前途茫茫不知何方纔是前途,哪裡有空去想人家新婚燕爾之間的事情呢!
“決明!你從齊州而來?”
決明在她身上刺的那兩下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女人,若不是因爲有這個女人,自己何至於這麼狼狽。
“王爺爲了讓小姐能安安心心的完婚,特地將我調遣了回來,蔣小姐,決明雖說與你立場不同,但終究也是女人,爲何你會這般抗拒這樁婚事?嫁入天家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再說,王爺對你情有獨鍾。”
月光下決明那張嫵媚的側臉讓蔣何鳳有些怔怔發愣,如決明這樣的女子,只要她願意,她完全可以過上人人羨慕的生活,爲何她卻要替董紫楓賣命?
“你爲何會爲他效力呢?”蔣何鳳避重就輕,將決明的話題轉移。
“王爺乃是決明的恩人,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決明早已下定決心追隨王爺,助他完成任何他想要完成的心事!”決明也沒有死死咬住那個話題不放,每個人心中都有不能透露不想透露的秘密,她也一樣。
“若是有一天他失敗了?那你可是要付出性命的!”
“沒有信念的苟活,還不如去死,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我只忠於我內心的選擇,蔣小姐,雖說我覺得你今日的做法很是不智,但我知道這是你忠於內心的選擇,這樣的人,值得決明尊敬!”
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如何纔算得是重於泰山,爲國?爲民?蔣何鳳爲了只是自己,不管今日她的做法如何的不智,她都是抱着一定要成功的心態去嘗試的,可惜,失敗了。
“值得尊敬,今日若不是你,或許我就會成功,你可不是我能尊敬的人,也許,一切都是上天註定吧,註定讓我來到了這個世界,註定讓我沒有死在兩年前,註定讓我遇見了他,註定我逃不脫今日。”
一次的不成功,就不可能有下一次了,董紫楓,我難道真的要成爲晉王妃?難道真的要過自己最不喜歡的生活,難道真的就要走進這黃金牢籠?
現實已經給了她答案,可她卻無法接受。
月色是這般的清涼,閒庭信蔣何鳳只看着探出了襦裙襬的鞋尖,看着它探出裙裾又縮入裙襬中,一次又一次,無限的循環。
前頭,就是沈客的屋子,沈客不近女色,府上只有幾位婢女,樊素就是其中之一,但在沈客這院子裡卻沒有一個婢女服侍,但在今日在以後,這裡的婢女將會多起來。
大紅的雙喜字被燭光照亮映現,雖沒有白日的喜慶顯目,但那花窗上斑駁的橫條,屋檐下隨風搖曳的大紅燈籠,都將這樣一個人盡歡喜的夜襯托得安靜愜意。
從涇城到洛陽,她對王霏謹就沒有多少好感,一是對於世家小姐那種高高在上的排斥,二是因爲她與沈客之間走得太近,但現在,她已經不單單是那個王家大小姐,用旁人的話來說,她已經是自己的嫂嫂。
嫂嫂兩個字對蔣何鳳來說,有着千斤的分量。
此時她的雙腿,也彷彿有千斤的重量。
她知道這紅燭泣淚的後面是她的嫂嫂王霏謹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這一夜比之她在這個世界度過的每個夜晚都來得心涼。
在一頭,從來都少飲酒的沈客今日終於是放縱了一回,洞房花燭夜,人生第一大的喜事,在董紫楓幾人的攙扶起鬨下,沈客踏着有些虛浮的步子,一步步的走到了新房之外。
蔣何鳳並沒有避讓,此時見到沈客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但若是這一刻她避讓了,以後她就再沒有勇氣去面對眼前這個人了。
“何鳳,你醒了?”李庸與蔣浩然兩人一見蔣何鳳在外,立即走到了她的面前,見她雖神色有異但還並未有受傷,都是放下了心。
“沈將軍,今日是你的新婚夜,可莫要讓新娘子等久了怠慢了佳人,春宵一夜苦短,你就莫要喝了,還是進洞房吧!”在那頭,蕭景正是攙扶着沈客,笑着將他一步步送到了新房面前。
今日這樣的喜事,在涇城提升上來的那些朋友都來了,不單單有蕭景,還有張北象,與之當初在涇城,這些人並不見有多大的分別,除了那臉上的笑容不如原來的燦爛外。
“醒了!讓你們擔心了!”
李庸爲她安排好了一切,可惜最後她卻沒能成功,她心頭十分愧對李庸,她的自私,讓他承擔了那麼大的風險。
“醒了就好了,看你臉色不好,爲何不去歇着,這夜間的風也怪是寒人的!”李庸用身子擋住了沈客,目光難掩擔憂。
“睡得太久了,吹吹風能解心中鬱氣。”
“好了好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放心,晉王那裡我們會爲你勸說勸說的,明日你就安安心心的回宮。”蔣浩然豪爽的道:“你的那間鋪子已經空出來了,我可爲你留着。”
蔣何鳳感激的笑了一笑:“知道了!今日之事,勞你們擔憂了,既然你們沒事,還是早些回去吧!在夜禁就開始了!”
在一頭,董紫楓一直留意着這一頭的幾人的舉動,在與蔣何鳳目光有碰撞的時候他也未有將自己惱怒的一面展露出來,今日能逢凶化吉,他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蔣何鳳今日抱着這樣的決心,更智能說明她離開自己的決心,君子不強人所難,現在他卻在逼迫一個女子,他滿心的愧疚,也就只有等到大婚之後再好好的待她了。
夜風驟起,吹得黏在窗戶上的紅喜字沙沙翻飛,蔣浩然看了一眼李庸,立即扭了頭。
“夜已經深了,也是該走了,幾位將軍,你們可與我們一道走!”
“蔣公子先行一步吧!我們幾個還想多留片刻!”張北象笑着回答。
若是記得不錯,蕭景張北象現在也是效力於王家的人,張家在洛陽的產業都已經歸到了王家的名下,今日對他們來說,不單單是一次往日上司的婚禮,更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
洛陽的夜晚有夜禁,除非是在上元節除夕夜這樣的節日,一般百姓若是在街上行走均會被無理由的帶去順天府審查,雖說蔣浩然這樣身份的人夜禁對他來說形同虛設,但越是身份不同就越是要注意一些,不然被人抓了小辮子構陷,那就有嘴說不清了。
蔣浩然與李庸兩人一同走了,晉王府就在一旁,所以董紫楓留了下來,這一次的喜酒他可是喝出了不一樣的味道,蕭景與張北象都是王家的人,與他在政治上的目標利益都是一致的,加上有蔣何鳳這未來的晉王妃做話題,三人雖是才認得,但現在已經像是多年老友一般親近。
沈客腳步雖虛浮,身子也眼看着似乎是要向前後傾倒,但實則在一路來他都是快快慢慢的走了過來,對他來說,喝酒不止止是因爲歡喜,更是爲了忘記心頭不快,今日沈府上的事沒幾個人知曉,但他是其中之一,這樁純粹是代表因利益而結合的婚姻,他很明白蔣何鳳是如何的厭惡,可惜他什麼都不能做,只因爲四個字,皇命難違。
新房的大門,被守在外頭的婢女打開,一陣涼風捲入房中,坐在牀榻邊沿的王霏謹心中一緊,細細聽着外頭的人說話的聲音,壓抑着心中的歡喜與緊張,等待着接下來會到來的一幕。
“何鳳,好久不見!今日本是要見見你的誰知道你一覺是睡到了現在,怎麼樣?現在頭不暈了?”
蔣何鳳無故暈倒,沈客給出的理由是暈倒,如此新婚之際當然沒人會多想,都認同了這一理由。
“你們今夜怎留到了這麼晚?”蔣何鳳笑着走了過去,目光自覺的忽視了一旁的董紫楓。
“今夜難得的喜事,沈將軍大婚,怎能不盡興,話說我們自從到洛陽之後可就再無見過,我倒是要說一聲恭喜了,聽說你要在一月後完婚了!大喜啊!”
蕭景說着竊笑看了一眼一側的董紫楓,一如當初他們在涇城一般打趣調侃着。
“聽說蕭景你現在可是左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可是要恭喜你了,張北象,你到洛陽也不通知一聲,要不是前些日子知道了你升職的消息,我還不知道你已經離開涇城了,現在涇城是如何了?”
她很自然的避開了婚事的話題,蕭景竊竊一笑,也沒接着調侃下去。
臉頰撲紅的沈客在婢女的攙扶之下走進了新房,諸人都在看着,但沒人走入裡頭,張北象已經被蔣何鳳吸引了目光,與她左一句右一句的說着涇城的趣事。
“自從草原平定下來後,涇城的駐兵撤走了不少,我們軍營的伙食改善了不少,可惜李大叔卻是因病去世了,現在換了一個廚子,做飯難吃得很,我就是受不了了,纔會使了法子調到了洛陽的,都在說,自從你走了之後,軍營就少了許多樂趣了,以前都是覺得你愛搗蛋了一些,可現在軍營沒了你搗蛋,又一個個悶得慌,現在又不要打仗了,每日除了巡邏值班之外就是操練,我這一身皮肉可都是給養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