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萱端了藥,進了寢殿,扶起冷顏,喂她服下,又仔細地收拾料理了一番,見她躺在牀上呆怔着,坐在牀頭柔聲道:“太子妃,是不是覺得有些無聊?奴婢剛纔看見院子裡有株牡丹打了花苞,要不要摘下一朵來給你觀賞解悶?”
“不用,現在摘了,它就再也開不了花,過兩天也就枯萎了。”冷顏綿軟無力地說。
“也是,奴婢還以爲太子妃和太子一樣也很愛牡丹,纔出這個主意。”姜幼萱看似隨口說道。
冷顏略轉過頭,有點不解地看着她,她知道君皓對花草並沒有很濃厚的興趣。
“剛纔琴妃不是來看過太子妃嗎?然後,她離開這裡,被太子拉去賞花,兩個人在花叢裡有說有笑,奴婢聽說琴妃絕色貌美,不免就留意了一下。他們站在牡丹花前,好似金童玉女,神仙眷侶一般,奴婢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般配的……”說道這裡,姜幼萱忽然看見冷顏蒼白的臉色更是難看,慌忙道:“太子妃,奴婢一時口快,失言了。太子殿下肯定是來探望太子妃,無意間碰到琴妃才閒聊幾句,也許他馬上就會過來了。”
冷顏輕哼了一聲,帶着幾分倔強說:“我知道你是個心直口快的,他們的確很配,琴妃也是他名正言順納娶的,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他最好不要過來,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他真要敢來,你就在門口把他趕走。不然就給我把劍拿過來,只要他敢進來,我就叫他好看。”
姜幼萱假意勸慰了冷顏一番,無非是君皓是太子,還是順着他點好,惹怒了他,以後冷顏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這些話無異於火上澆油,令冷顏更是氣惱地非要她拿劍來防身不可。
姜幼萱“無奈”地出門去拿劍,當然又“很巧”地碰上了與語琴說完話,前來探聽冷顏病情的君皓。於是冷顏要拿劍來對付君皓的事情,令他剛鼓起去見冷顏的勇氣,又泄了大半。
於是鸞鳴宮裡看似平靜了,因爲太子與太子妃之間似乎越來越疏遠了,而合房的事情,也暫時擱置了下來。
夜。
黎貴妃卸掉華服釵環,宮女們退下,偌大的寢殿裡只剩下了她一人。
正要躺上牀榻,只覺四周寒氣降臨,不等反應,背後一隻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嚨,男子低沉的聲音森冷道:“是你,在太子茶水中做了手腳。”
“不是。”黎貴妃知道,自己否認完全不知情,主人決不會相信,不如真真假假還有可能矇混過關。
“爲何要這麼做?”男子不信,追問道。
“若真是我,何不直接將太子毒死?”黎貴妃在這宮中十多年,其見識也不少,只是一瞬間的慌亂,馬上就鎮定下來,反問道。
背後那人不動也不出聲,而黎貴妃知道,言多必失,也不敢多說什麼,兩人就在這靜默中對持,一切都彷彿靜止了,連輕紗幔帳都紋絲不動。
良久,背後的男人緩緩鬆開她的喉嚨:“別讓我查到什麼,否則你和你那寶貝兒子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你是知道的。”
微風輕拂,等黎貴妃餘悸未消地試着回頭看去,身後已經空無一人,腳軟地扶着牀榻坐下來,她才驚覺自己背後全是冷汗。
她後怕又慶幸地想,幸虧自己只是想這辦法,讓姜幼萱爬上太子的牀榻,跟那個據說想佔有太子專寵的太子妃冷顏去鬥,然後好讓太子焦頭爛額,做出什麼失德之舉,讓皇上與他積怨更深,等到這口氣再也憋不住,廢掉太子,那可就不關自己的事。若是真起了殺掉太子之心,恐怕還沒得手,現在自己和曜兒都已經是死人了。只是可惜,自己原先佈下多年的局不能派上用場,否則,這皇室裡更有荒唐事情發生,有更多的熱鬧可看了。
不過,現在雖然事情進展慢一些,卻是能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和曜兒,黎貴妃相信自己能等到那一天。
在臥牀休息了十來天后,冷顏終於可以下地行走,最近君皓沒有再露面。
也許是怕她生氣影響身體,姜幼萱也很少提及君皓,湯湯水水伺候的十分殷勤周到,冷顏身體恢復的很快,心情好了許多。
這天看到窗外桃紅柳綠,草木比起以前來更是青翠茂盛了許多,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花香,冷顏困在寢殿這麼多天,也覺乏了,想出去走走。
姜幼萱阻攔了半天,拗不過冷顏,扶她坐到銅鏡前,梳妝打扮起來。
鏡子裡,臉頰消瘦了一圈,臉色雖然也有了些紅潤,卻少了以往的神采飛揚,頭髮也顯得有些凌亂,冷顏摸摸臉頰,有些吃驚道:“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雖然她不像一般的妃嬪那麼喜歡打扮,把坐在鏡前塗脂抹粉當成每日的頭等大事來做,可女子天生愛美,就是簡簡單單的,冷顏平日也會把自己收拾的清爽利落,從沒見過自己這麼憔悴。
“看,都說了再休息一段時日,會恢復的更好,太子妃就是躺不住想出去轉,現在知道奴婢沒有哄你吧?”說歸說,姜幼萱還是招呼幾個宮女一起,精心將冷顏收拾打扮了一番。
再看冷顏,淡掃峨眉,輕敷脂粉,一身孔雀藍的衣裙,明淨素雅,雖然還是顯得有點精神不佳,但與剛纔已經是天囊之別,再走出去,也是體面,不失太子妃的儀態了。
走出寢殿,站到廊下,明媚的陽光灑到身上,有着淡淡的暖意,冷顏仰起頭,深深地呼吸帶着着花香和陽光的空氣,只覺身上每個毛孔都舒爽了幾分,脣邊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就在這時,傳來幾聲小鳥的輕啼,頗爲熟悉,好像是——
循聲望去,只見庭院中,樹蔭下的石桌上,小歌仙正在鳥籠裡梳理着羽毛,雖然那毛色已經暗淡無光,可是小歌仙明顯比冷顏初回皇宮時精神多了。
那時,她還傷心地以爲小歌仙很快就會死掉,可是現在看來,它應該還有很長的壽命吧?
冷顏眼睛一亮,正要走過去仔細瞧瞧,“顏兒,你好了嗎?”鳥籠後,一襲紫紅色長袍的君皓,驚喜地站起來。
笑意頓時化作寒冰,冷顏停下腳步,轉身就象沒有看見君皓,欲往別處走去。
君皓追上前兩步,又停下:“顏兒,我不過去,就這樣站着說話都不行嗎?”說着,他使個眼色,讓姜幼萱等人退下。
“太子殿下,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現在身體還沒大好,如果你還想那麼懲罰我,能否等幾天?”冷顏忽地轉頭,直視君皓,語含譏諷道:“對了,我是沒有資格跟你講條件,拒絕你的,否則,會有很多人就會因此倒黴。來吧。”
說完,冷顏好似上刑場一般,就向寢殿的方向折了回去。
“顏兒,”君皓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我沒有那個意思,你能否靜心聽我把話說完?”
冷顏一甩手,掙脫了君皓:“不用說了,我明白了,太子殿下想寵幸什麼樣的人沒有?誰又敢不從?這些天,想必過的很逍遙快活吧?難道是那些溫順美貌的玩膩了,又跑到這裡來,看我這個粗魯不識好歹的女人,是不是又活過來,可以讓你再好好的耍威風來羞辱折磨?”
“顏兒,你這麼說,我不怪你,畢竟是我傷害你在先。但我是被人陷害,在不清醒的情況下,纔會做出那些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舉動。我知道你恨我,不想看見我,於是天天來這裡,打聽你的病情,坐在這裡,只是想能有機會看見你,把話說清楚,卻不敢再去打擾你,怕對你的身體恢復不利。
君卓成親前,我把小歌仙要回來,親自餵養,你也知道它那時都快死掉了,可是你看現在它不是又活過來了嗎?今天,我帶它來,就是想告訴你,只要我用心去做的事情,沒有什麼不能的,我們之間也是一樣。我從來不曾向誰低頭,真心認過錯,但是這次,我知道自己真的傷你很深,看在我們相識這麼多年,我又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份上,再原諒我這一次。”
君皓的聲音很誠懇輕柔,帶着難以令人拒絕的魅惑力。恍惚間,冷顏心裡一動,可是馬上神情一凜,冷笑道:“不清醒?你不覺得這理由太可笑了?你爲了達到目地,扭脫我的手,威脅的那些話說得條理分明,侮辱我時……試問,你哪點不清醒?”
冷顏仰起頭,強迫自己將眼中的淚逼回去,悽然道:“太子殿下就是這鸞鳴宮的主人,以前是我太不懂事,狂妄自大,纔會自取其辱,以後我再也不敢違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太子殿下有什麼命令要求儘管直言,不必客氣。冷顏只希望你寬宏大量,高擡貴手放過我哥哥,母親,弟弟,還有那些無辜的人。”
冷顏說着,就欲下跪,君皓見她帶着幾分病容,眼中懸淚欲滴,嬌弱無助,心中隱然做痛,趕緊扶住,阻止道:“顏兒,你爲什麼不信我?這些話,都是我說的嗎?我一點都不記得,肯定是有口無心胡亂說的,你不要當真。”
冷顏被他阻止,跪不下去:“不是你說的,難道還是我編造的不成?既然你什麼都不記得,又何必爲自己不記得的事情來道歉內疚?以前你說的什麼喜歡過我的話,也不記得了吧?那就更不用當真了。我會做個聽話的太子妃,再不讓太子殿下爲我傷神,你也不用顧忌我的感受,想做什麼就儘管做,我決不會說半個不字。”
看着冷顏淡漠疏離的眼神,君皓知道她根本沒打算原諒自己,正要再努力溝通,只聽身後傳來君卓的聲音:“皇兄,太子妃,我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