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一個朋友。”安妍避重就輕,對曾媛曾經在監獄的身份避而不談:“她現在在醫院待產,想要讓我去看看她。”
清絕的眼裡閃過了詫異:“快生了?”
安妍點了點頭,她輕笑:“你們好像都趕趟似的,一個接着一個,讓我想顧都顧不過來。”
清絕的眼裡似乎是無奈,又似乎是甜蜜:“以前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肚子裡會有一個小生命的誕生。”她的眸光是滿是溫柔,“你也知道我過去是幹什麼的,我以爲做過那種事情就不會再有孩子了。”
安妍看着清絕,她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有些時候語言並不能給予別人安慰,甚至還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安妍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舌燦如花的人,她口訥,不擅長安慰人。
到底是自卑的,安妍想。曾經在那麼污濁的環境裡打拼,清絕的心裡肯定已經有了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兒,她總是在迴避那道坎兒,假裝它不存在,但是她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自己。
她假裝自己一切已經處置妥當,她不在意自己的過去,其實過去早就已經在她的身上打下了烙印,讓她無法擺脫。
“阿歡不嫌棄我,願意爲了我拋下一切來到這種地方我已經覺得很知足了,我覺得我對不起阿歡,我可能永遠都不能給他一個孩子了。”清絕的聲音低沉,就像是到了遲暮的獸。
“他說他不介意,只要身邊的人是我,有沒有孩子他都是無所謂的,但是怎麼可能無所謂呢?”
安妍皺了皺眉頭:“你是專門跑來告訴我這些的?”
清絕白了安妍一眼:“你這種小姑娘,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冥冥之中的母愛。”
安妍沒有回話,只是心裡抽抽地疼,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其實她最明白不過了,母愛不就是即便知道孩子不受歡迎還是要將他生出來嗎?
“當我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我很高興,但是後來我又很緊張,我擔心自己會把自己身上流淌着的污濁的血傳到我肚子裡的孩子身上,我害怕孩子會是個女孩兒……”清絕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訴說過自己的恐懼。
那些她一度想要忘記卻不斷浮現在她腦海裡的畫面時時刻刻侵擾着她,讓她睡不好覺,讓她幾度失眠,“我覺得我可能教導不好她,我怕她會走我的老路。”
並不是沒有打過不要這個孩子的主意,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事情怎麼能加在一個孩子身上,她去了醫院,打算做手術除掉孩子,但是她剛剛走到手術室門口,看到從裡面走出來的面容蒼白的女人的臉,她終於落荒而逃。
“可是他畢竟是我和阿歡的孩子,我已經爛到了骨子裡,可是阿歡卻是乾淨的,我捨不得這個孩子……”說着,清絕的眼淚都流了下來:“我對孩子沒有什麼特殊的願望,只要他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他想要做什麼,我絕對不會阻攔。”
安妍從來都是個淡漠的人,她不甚在意別人的想法,很多時候她都是充當一個樹洞的角色,她知道,其實很多人跟她講心事並不是真的想要什麼建議或
者是附和,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默不作聲並且絕對安全的聆聽者,但是這一次,安妍卻聽得格外認真。
她聽到了清絕的掙扎和無奈,也理解了清絕的希望和信念,孩子是無辜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爲純潔的存在,她不能因爲自己的恐懼而剝奪了孩子在這個世界上降臨的權利。
“你什麼時候走?”清絕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問。
“明天吧。”安妍不甚確定:“現在她的身邊也有人陪着,這邊的生意如果忙我就過幾天再走。”
“忙什麼啊。”清絕很是霸氣:“你放心,我這個孕婦和其他的孕婦不一樣,我還準備過段時間組織孩子們一塊兒去爬個山呢,你不用擔心我,飯店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你只管去那個朋友那兒好了,我讓阿歡準備些特產給你帶着。”
說完,清絕不等安妍拒絕就離開了。
安妍攔也攔不住,索性就不攔了。
只是安妍沒有想到清絕會給自己準備了那麼多的特產,看到阿歡車後備箱裡滿滿當當的東西,安妍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些……”
“都是給你準備的。”阿歡笑:“生孩子可是件大事,雖然在城裡都買得到,但是這些都是自己種植的,安全無公害,比那些買的靠譜多了。”
“可是也用不了這麼多啊。”安妍哭笑不得:“這麼多東西我也拿不了啊。”
•“你怕什麼?”說這話的是清絕:“讓阿歡直接給你送到地方不就行了嗎?”
“那可不行。”安妍想都不想就拒絕,阿歡是要用這輛車進貨的,飯店用的所有的食材都是新鮮的,阿歡送自己到車站已經耽誤了很多事情了,如果是把自己送到濱市再回來,恐怕孩子們連飯都吃不上。
“送我到車站我自己乘大巴車去就好了。”
清絕不由得嘆了口氣:“我就說給王老闆打個電話,他反正也是要去濱市的,讓他順道捎帶着你剛好,阿歡偏偏不讓。”
聽清絕這麼說,安妍倒是愣了愣,阿歡輕笑:“怎麼能總是麻煩王總,人家可是大忙人。”
“你也得看他忙是對誰。”清絕似乎是對阿歡否決她的提議不滿。
“送我走你們還要免費送上一份吵架的戲碼?”安妍打趣:“就讓阿歡送我到車站就好了,東西我帶不了這麼多,卸下來一半還差不多。”
阿歡也覺得清絕給安妍帶這麼多東西有些過頭了,倒不是他心疼這些東西,只是安妍拿起來不怎麼方便。阿歡自作主張將後備箱的東西卸下來一半,然後他坐到駕駛座上:“上車吧,我送你過去。”
安妍並沒有立即上車,她往門口的方向看了看,之間周麟正架着胳膊站在門口,安妍笑了笑:“這次我可不是自己一個人走,我想找你們借個人。”
安妍衝周麟招了招手,周麟原本是以爲安妍要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跑掉的,現在她衝自己招手,周麟顯得格外意外,他緩緩地朝安妍走去。
阿歡皺了皺眉頭:“周麟,你搗什麼亂?”
安妍將周麟護在身後:“我想帶周麟一
起。”
阿歡當然知道安妍不會主動去招惹周麟,之所以要帶周麟一起走肯定是周麟的主意,他尊重周麟的想法,周麟想在這裡待他就一定會把周麟當親兒子看待,如果周麟有了更好的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讓周麟走,但是安妍畢竟只是個還沒有結婚的小姑娘,她自己一個人帶着這麼大的孩子他只是擔心會給安妍帶來不好的影響。
“你能行嗎?”阿歡問安妍。
“沒問題的。”安妍安撫地摸了摸周麟的頭:“周麟很聽話,肯定不會惹麻煩的,到時候沒準兒還需要周麟給我幫忙呢,你就放心吧。”
阿歡知道自己勸不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便也就成全他們了。“上車。”
安妍和周麟坐在了車後座,車廂十分空曠。
“這次去濱市是常住還是要回來?”阿歡問。
“常住。”安妍並沒有想過要瞞着阿歡,她如實回答:“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但是我不想說,你也不要問我。”
阿歡當然知道這一點,安妍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隱藏心事的人,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變得很不一樣,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是爲什麼變得反常,但是阿歡支持她做的所有的決定。
起初他因爲這件事會和王子路有關,所以他纔會在清絕提議讓王子路送安妍去濱市的時候投了反對票,但是現在看起來,事情好像遠遠都沒有那麼簡單。
“如果以後在濱市遇到了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阿歡說。
安妍笑了笑:“難道你還擔心我在濱市受了欺負?我在濱市也是有熟人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氣,讓我吃苦行,吃虧這種事兒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還有我呢。”周麟上了車說了第一句話:“我一定不會讓人欺負安姐姐的。”
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小男孩說要保護自己,安妍覺得有趣又心酸,她摸了摸周麟的頭:“怎麼能叫姐姐呢,要叫阿姨。”
周麟的眉頭煞有介事地皺着:“老師都讓我們叫她們姐姐,你可比她們年輕多了。”
安妍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笑着對阿歡說:“你看,就周麟這張巧嘴,我們也是吃不了虧的,你不用擔心,我們兩個一定能好好生活。”
阿歡知道周麟一開始就喜歡安妍,那種惺惺相惜不受年齡的限制。他嘆了口氣,雖然把周麟領回家的人是他,但是周麟和他卻似乎一直都有隔閡,反而是安妍特別合乎周麟的脾氣。
終於到了車站,安妍又將東西分成了兩份,她只拿了其中的一半,阿歡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步,他哭笑不得地對安妍說:“如果清絕知道我又做出了妥協回家估計就要跪搓衣板了。”
安妍撇了撇嘴,自從和阿歡在一起以後,清絕哪裡對阿歡發過脾氣,無論大事小事兒,表面上是清絕做主,實際上,清絕全都是聽阿歡的,她對阿歡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記得以後常回來看看。”阿歡叮囑。
“知道了。”安妍將東西費力地提起:“你也早點回去,我們直接買票上車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