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的這一支人馬,編入中路軍前鋒,由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統領。作爲官家子弟,牛琇當然聽說過這位右屯衛大將軍,但瞭解不多,當聽說都尉周陽是麥鐵杖的老部下,便要周陽講講這位大將軍的故事。
周陽當年曾跟隨麥鐵杖平叛,一聽屬下要聽大將軍的故事,頓時兩眼放光,邊行軍邊講了起來。
要說這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也是一個傳奇人物。
麥鐵杖是始興人。勇猛而有膂力,能日行五百里,跑起來可以趕上奔馬。粗獷放蕩且好酒,喜歡結交朋友,重信義,平常以捕魚打獵爲生,不置產業。
陳國太建年間與人合夥做賊,廣州刺史歐陽頠俘獲了他,麥鐵杖從此淪爲朝廷的奴僕,專給陳後主撐傘。麥鐵杖常常在陳後主退朝之後,步行一百多裡,夜間到南徐州,翻越城牆而入,借燈光打劫偷盜。次日早晨返回時,仍舊替陳後主撐傘。像這樣十多次,失主們認出了他,南徐州官府用狀子告到陳後主那裡。朝中官員見麥鐵杖每天早晨都在,不相信他做賊。
後來南徐州官員又多次狀告鐵杖,尚書蔡徵說:“這是可以驗證的。”在衛兵們退出的時候,以百金懸賞,招募可以送詔書給南徐州刺史的人。鐵杖出來應招,懷揣詔書而去,次日早晨及時回奏。
陳後主說:“的確是徐州官員說的那樣,鐵杖偷盜之事是很清楚的。”因憐惜他勇猛敏捷,警告後便放他回家了。
隋滅陳後,麥鐵杖轉入大將軍楊素軍中,居清流縣,屢立戰功。恰巧江東謀反,楊素派鐵杖到江南去偵察。
麥鐵杖頭戴草把,在夜間浮水過江,全部弄清賊營情況後回報楊素。後來又再次到賊營窺探,被賊兵捉住,賊帥李棱派三十個軍士押送他,綁着準備送給高智慧。押到肻亭,軍士們吃飯休息,可憐他餓,解開綁着的手讓他吃飯。麥鐵杖奪取軍士的刀,亂砍押送的軍士,直到殺盡爲止,然後一一割下他們的鼻子,懷揣而歸,楊素十分驚奇。後來論功行賞,卻沒有麥鐵杖,碰上楊素坐驛車回京都,鐵杖徒步追隨楊素,每夜同宿一店。
楊素髮現麥鐵杖時才明白麥鐵杖的用心,特地向隋文帝請奏授鐵杖爲儀同三司。但因麥鐵杖不識字,放回鄉里。成陽公李徹欣賞鐵杖勇猛,在開皇十六年(597年),徵召麥鐵杖到京城,任命他爲車騎將軍。仍跟隨楊素北征突厥,加封爲上開府。
隋煬帝即位,漢王楊諒在幷州謀反,鐵杖又跟隨楊素征討漢王楊諒,每次作戰總是身先士卒,後任柱國大將軍。不久調任萊州刺史,但無政績。轉任汝南太守,漸漸學習法令制度,羣盜絕跡。
後來上朝,考功郎竇威嘲笑鐵杖說:“麥是什麼姓?”鐵杖應聲答道:“麥竇(豆)沒有差異,有什麼值得奇怪的?”竇威非常羞愧,無言以對,當時的人都認爲麥鐵杖機敏聰慧。
不久麥鐵杖又調任右屯衛大將軍,隋煬帝對他更加親密。麥鐵杖認爲隋煬帝對他恩重如山,常懷盡忠報國之志。
大業八年(612年)的三月底,隋朝大軍抵達了遼河。
但擺面前的首要問題就是大軍無法渡河,於是隋煬帝楊廣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浮橋三道於遼水西岸,就在浮橋離東岸只有一丈多遠時,埋伏於東岸的高句麗兵萬箭齊發,正在造橋的隋軍工匠和士卒毫無防備,紛紛中箭落水,一時之間死傷無數,只得退回西岸。
正在西岸整頓隊伍準備過河的前鋒大將麥鐵杖忙命盾牌兵上前掩護,繼續造橋,但由於橋面不寬,又要留出材料運輸通道,盾牌兵無法大隊上前,所能遮擋掩護的造橋工匠不多,造橋進度緩慢。
正在西岸河攤觀戰的牛琇這才明白真正的戰場是什麼樣,和自己以前所看那些書本里所描寫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活生生的同袍弟兄,一個不小心就被射成了刺蝟。橋下河水中冒出一片一片的紅色,那是中箭落水的弟兄所流出來的血……
牛琇用手裡的長槍桿捅了捅旁邊的黃君漢說道:
“這樣下去,這河恐怕不好過啊!”
黃君漢努了努嘴,悠悠說道:“這回你我可能軍功沒掙着,倒是要把小命丟在這兒了”
旁邊的另一個周陽的親兵說道:
“你倆小聲點,要是被上頭的將軍們聽到了給你們定個動搖軍心,就真的玩完了”
二人聽完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經過幾個月行伍生涯,已經掌握軍中基本號令分辨和軍規,所以知道剛剛那弟兄還真不是嚇唬他們倆。
這時,對岸的高麗兵見用弓箭已然效果不大了,於是拉來了幾十架守城用的牀子弩,這玩意威力巨大,一般的盾牌兵也無法抵擋手臂粗的弩箭攻擊,有時一根弩箭甚至可以連續穿透兩三名穿皮甲的士卒,就算是有鐵甲的士兵,也無非是少穿透一兩個人而已。
浮橋上的工匠和士卒一個接一個被射入水中,冒出一圈紅色漣漪,然後消失不見……
此時浮橋離東岸仍然還有一丈左右,卻再也無法往前延伸,正在中軍帳裡督戰的隋煬帝楊廣聽了回報,頓時怒從心起,還未與高句麗人正式交戰就在這遼河被擋了整整一天,當即下令不論死傷,繼續造橋,有後退者,殺無赦!
工部尚書宇文愷只得在橋頭來回奔跑指揮填補士卒工匠繼續造橋,宇文愷很明白,如果因爲工部懼怕傷亡,而耽誤造橋,折了隋軍兵鋒,身後那位志比天高,又心高氣傲的皇帝一定饒不了他覺得該承擔責任的人……
浮橋以隋軍工匠和士卒的生命爲代價,一步一步的往東岸靠近,每一塊木板上都浸泡着大隋子民的鮮血。因距離過遠,浮橋又沒有完工,隋軍的弓箭手和弩車兵只能眼睜睜看着高句麗人屠殺造橋的同袍。
三座浮橋上不斷傳來士卒受傷的痛呼或臨死前的哀嚎,西岸的每一個人,不管初上戰場的新丁還是早已經歷無數生死的老卒,都停止了喧囂,緊緊的握着手裡的槍桿或刀柄。安靜的看着一隊隊的同袍弟兄扛着木板木條或頂着盾牌衝上浮橋,大多數人都是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