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究竟意味着什麼嗎?是一個永遠的遺憾,還是一個全新的起點?
也許你有一句一直想說卻從未說出口的告白,也許你做錯了一件事卻礙於面子遲遲沒有說出那聲“抱歉”,也許你正在醞釀如何將心中的分手說的體面,也許你對於未來甚至沒有任何打算……畢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因爲它給了你許多你此後許多年再也買不來的回憶。
也許那句告白憋在心裡真的很心酸,但那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在你最美好的時光裡,真真切切的愛過一個人;也許那一句道歉真的壓抑在心中許久,但是畢業那天一個擁抱,一聲再見,就能讓曾經所有的恩怨冰釋前嫌;也許,你真的覺得你們之間已經沒有未來,而那一天之後,不需要任何理由,你們真的就是亡命天涯,各奔東西了。
有人說,每當你經歷一次畢業就是一次成長,而從你正式踏出大學校門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沒有畢業了。
而今天,她畢業了。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受,有些苦澀,有些哽咽,有些想哭。
她穿的無比正式,一身顯眼的黑色西裝,露出領口處乾淨整潔的白色襯衫,繫好領口的扣子,嫺熟的紮上領帶,穿着四公分的高跟鞋,站在鏡子前,認認真真的凝視着鏡子中她自己的模樣。
她今年23歲,大學本科四年級,今天,她就要離校了。
而那所謂的還有半個學期,她都要在學校分配的工作單位進行實習了。
兩邊的柳樹樹葉都已經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樹枝顯得無比荒涼蕭索,她一步步的向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無人的小路上顯得格外響亮。不遠處有晨起的老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撞樹,誰腰間的收音機裡放着嘹亮的歌聲: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
顧薔駐足看了一會,只覺得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讓自己分明能聞到一股幸福的味道。
於是她輕輕的笑了笑,轉過身大步向前離開。
遠遠地便能看見小區門口的柳樹下站着一個人,纖長挺拔的身影,同樣穿了一身黑色西裝,他的上身斜靠着樹幹,只露出修長筆直的長腿與比例完美,肩寬腰窄的上身。
她慢慢地走到他身後,儘量的放輕腳步,然後緩緩地踮起腳尖,伸出手矇住他的眼。
他佯裝嚇了一跳,小聲的“呀”了一聲,隨後輕輕地笑出聲來,低沉的嗓音,聽得出很愉悅。
她聽見他說:“小傢伙,早上好。”
顧薔微微吃驚,不明白他是怎麼察覺到身後的人是她的。
“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男人輕聲的笑出聲來,緩慢的擡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後慢慢用力直到緊緊抓牢,他的聲音溫暖而有力量,“你身上的味道,你的呼吸,你手掌的溫度,我全部都知道。”
她心臟一顫,下意識的想要抽回手,他卻抓着她的手慢慢地轉過身來,用空出的另一隻手抱住她,“這是作爲一名醫生的直覺。”
他說話時喉結會上下滑動,而她的頭靠着他的肩膀,正好能夠看見那上下滑動的弧度;她從來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明顯的味道,反而是他,身上總是帶着一種清新的薄荷香味。
那也是她對於他的第一個印象,乾淨。
“如果我在裡面緊張了該怎麼辦啊?”顧薔小聲的問,只覺得自己沒出息極了,她明明準備了好久,卻還是覺得沒有底氣。
他手心的溫度隔着衣料傳遞給她,宋北城輕聲安慰她,“沒關係的,你如果緊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你就微笑,然後直接告訴他們說很緊張,他們會給你時間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不過也不要笑得太多,你笑起來那麼迷人,我會吃醋的。”
他低低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邊,引得她的身子一顫,臉瞬間就紅了。
慌張的推開他,轉身就走,“趕緊走,待會我遲到了。”
宋北城站在後面,看着她慌亂的掩飾,不由得輕笑出聲,只覺得她害羞起來的樣子可愛極了。
當顧薔一隻腳踏進校門的時候,心境忽然就從愉悅變爲了淡淡的難過,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無比的難過,甚至還有一點委屈。她以爲自己對於這裡是沒有什麼感情的,畢竟一開始來的時候就不是那麼甘願,但是轉眼四年過去,她才發現,原來當這裡的一點一滴都開始染上她的回憶,那種將要離開的心情,真的是會讓人哭出來的。
她在前面走着的腳步逐漸變慢,她擡起手又放下,宋北城站在後面看,感同身受。
宋北城四下望了望,這條路本就比較偏僻,這個時間也並沒有人,於是清了清嗓子,忽然就開口唱起歌來:“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往前走!不回啊頭!”
突然的聲音嚇得顧薔身子一顫,瞪着眼就轉過身去,眼眶還有些紅紅的瞪着後面幾步遠的男人。
“唱得難聽死了!”
說完又轉過身往前走,那一頭幹練的短髮因那轉身的力量輕輕揚起,宋北城甚至在她的髮絲間看見了彩虹。
所以宋北城自然沒有看到,女孩子轉過身之後,那嘴角殘留的淡淡的笑意,她怎麼也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竟然還會唱這樣子的歌。
“老妹兒啊,你等會兒啊,咱倆破個悶兒啊……你猜那,我心裡兒啊,裝的是那個人兒啊……”
時光尚好,郎才女貌,她在前面紅了臉,輕輕微笑,他在後面吹着口哨,唱着歌謠。
可能那是每一個女孩子在年少時都期盼過又永遠不會說的夢,一個高達俊朗的男生,垮垮的穿着校服,在距離你幾步遠的身後,在周圍一羣他的狐朋狗友的起鬨中,那人吹着流裡流氣的口哨,嘴裡大聲唱着示愛的歌謠,絲毫不介意周圍人的眼光。
然後在多年之後,她也許會發現,再也沒有那樣一個人,敢那樣大膽,毫無顧忌的告訴所有人,他喜歡你了。
原來,這纔是初戀的味道,會害羞,也會期待。
沒一會,兩個人便來到了準備答辯的教學樓
前,宋北城怕她還是緊張,於是伸出手從衣服裡側的口袋裡拿出一張藍格子的手帕,笑容明朗的跟她說:“我最近學了一個魔術,變給你看啊?”
顧薔嗤之以鼻的開口拒絕:“我纔沒有時間呢,我一會都遲到了。再說了,魔術都是假的,哄小孩兒的玩意。”
“可是我的是真的啊。”宋北城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衝着顧薔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我手裡的手帕,它能趕走你的恐懼,爲你帶來幸運的哦。”
他低沉着聲音誘惑着,骨節分明的手指捻着手帕,露出另一隻手掌中躺着的一枚小小的閃亮的戒指。
顧薔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這是什麼?”
宋北城輕聲笑了笑,紳士的牽起她的手,將那枚小小的指環套在她的小拇指上,動作緩慢的彷彿要將他的一生都套在她的手上。
他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額頭,“這是我從小到大都會帶在身邊的幸運物,現在,我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那枚小小的鋁製指環,是宋北城年少時期第一次瞞着家人跑到學校對面的超市用零花錢抽獎獲得的禮品,他雖然沒有得到小汽車或者陀螺,但就是那用一個小包裝紙包着的小小的指環,卻讓宋北城年少的心理得到了無限滿足。
他不缺小汽車或者陀螺,但他只想感受一次用自己的力量獲得勝利的喜悅。
那是他最重要的東西,如今,他希望它同樣能帶給他愛的人幸運和快樂。
顧薔看着自己小拇指上那一枚已經有些發暗的小指環,輕輕地笑了笑,忽然停下腳步站在樓梯上,揮動着那隻戴着指環的手,眉眼彎彎的衝着宋北城喊:“醫生!我會很快出來的!”
她知道自己還是緊張的,但是一想到醫生,那種緊張感就會慢慢地變得平淡,手指上明亮的指環牢牢的套在她的手上,就像真的帶有魔種魔力一般,給了她一股神奇的力量,讓她敢在深呼吸之後堅定不移的推開那扇通向未來的大門。
在那個緊張的環境中,她想到的,是醫生用許多個夜晚在燈光下細心爲她完成的論文,是醫生在許多天裡陪伴她準備答辯,是他溫和的手掌,輕柔的按摩,以及他在耳邊沉沉迴盪的聲音。
如果還是很緊張,就微笑,直接告訴他們你很緊張,他們都會理解你的。
於是,這也許也是第一次,她衝着幾名素不相識,看起來又刻板古董,她最討厭的一類人發自內心的微笑,“對不起各位老師,請原諒我很緊張,能稍微給我一點時間嗎?”
她看着面前的幾名老師微笑的點了點頭,只覺得手指上的指環正慢慢的變成他的手掌,代替着緊緊握住她的手,他就站在她身邊,輕聲的對她說:
沒關係,有我在呢。
記得那天她在車裡垂着頭吃着飯,聽見他的那句“我不捨得的”,眼淚忽然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她聲音悶悶地問他:“什麼是愛情啊?”
她想她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答案。
愛情啊,就是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我不懂得一切規則,我知道相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