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工作?”他站在她的身後許久,輕聲問道。
“是啊,因爲我養了雞蛋,有的時候沒辦法照顧她,就將她送到這裡,正好我在這裡打工。”她笑着將小狗遞給他,“要不要抱抱雞蛋?”
宋北城楞了一下,沉默着接過。
它似乎很喜歡他,在他的懷裡非但一點都沒有掙扎,甚至不斷的伸出舌頭輕舔他的手指,時不時將頭放在他的手掌裡,閉上眼很是享受的樣子。宋北城不自覺地勾起脣角,也開始眸色溫柔的撫摸着懷中的小狗。
而顧薔已經換上了店服,開始工作起來,宋北城看着她工作時候的認真模樣,忍不住開口問,“你之前不是在學校工作?怎麼來這裡了。”
她擦拭寵物用品的手一頓,只是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
“算了,就當我沒問。”他繼續低着頭逗着雞蛋,目光卻漸漸暗沉下去。她雖然在笑着,可是那笑容卻分明有些苦澀,似乎她有什麼什麼難言之隱。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下去,更不能聽到她沒有說出的那個原因,只因爲他太清楚不過,一旦聽到了,他就會在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的腳步了。
“這家店裡,很多的動物,你應該很熟悉。”片刻,她輕輕地開口,聲音很輕柔,像是一縷晚風拂過他的耳畔。
他聽後忍不住環視店內,這裡確實有很多小貓小狗,但是他並不曾養過寵物,對於這裡的動物也沒有絲毫的印象。
於是輕輕搖了搖頭。
西紅柿,奶油,黑森林,奶酪,芝士……她依舊笑着,開始從她手邊的籠子輕喚那些寵物的名字,許久,對上他依舊困惑的眼睛,緩慢而淡然的說:“你從未見過他們,但你一定無比熟悉他們纔對。”
“它們,都是我們養的寵物啊……你答應我的,以後我們會一起養的寵物。”她臉上的笑有些虛幻,宋北城想,或許是她站在燈光下面的原因,因爲從這個角度看去,她的整個人都是虛幻不真實的。
他確實並不記得這些名字,也不記得是在哪一天他答應過她要養那麼多的寵物,所以此時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他竟然莫名的覺得有些羞愧,彷彿自己遺忘了什麼重要的、絕不能忘的承諾。他抓抓頭,另一隻手掌中是雞蛋柔軟的觸感,低下頭,看見雞蛋圓滾滾而無比明亮得一雙眼,許久,緩緩道,“對不起,我忘了。”
她看着他,慢慢的,勾起脣角。
搖搖頭。
你瞧,宋北城,你並非是常勝將軍,我也並非一敗塗地,我終於贏了你一場。
不是嗎?
宋北城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只是想了許久,卻沒能說出一個字。她的背影很單薄而寂寥,令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攬住,就像從前那樣。“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等她回答,他便站起身,幾乎是逃離般的快步離開現場。
他一邊開着車,腦海中卻不斷地重複着她的話,她的眼神,她的背影,終於煩悶的踩下剎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而頭枕着手臂,心情異常的沉重。
直到一對牽着一隻寵物狗的情侶從他的車邊慢慢走過時,他恍然大悟。
他想起來了。
那是什麼時候來着?他已經記不起了。
只記得那應該是一個雨後,晚飯後他們牽着手去附近的公園中散步,空氣很好,有花有草,綠樹成蔭,偶爾有鳥鳴;他們坐在長椅上,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情愉悅的哼着小曲。
忽然,一隻被金毛追趕着的小狗逃亡般的跑到顧薔腳邊,而兩隻狗的主人正在不遠處驚慌的便喊着便向這邊跑過來。她連忙從金毛嘴邊救下它,小狗很驚慌的低聲嗚咽着,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含着淚一般望着她,令她忍不住軟了心腸,低柔着聲音一遍遍的安撫它,“不要怕,已經沒事了啊。”
而他一直安靜地坐在一邊看着她,忍不住無聲的笑起來。
只因爲此時的顧薔,好溫柔,溫柔的目光與語調,就像是一位安慰被欺負了的孩子的母親。
等到小狗被主人接走之後,她忍不住嘮叨着,“以後啊,我一定要養一堆的小狗,誰敢欺負它們,管他多大的狗,饒不了它們。”
“你很喜歡小動物?”他笑着問。
“是啊,很喜歡,尤其是狗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總覺得它們好有靈性的,誰對它們好,對它們不好,它們雖然不會說話,心裡卻跟明鏡似的。而且最重要的,只要我對它們好,它們就一定不會反過來咬我一口。”
他點點頭,“喜歡以後就養,我也喜歡,可以一起養。”
她目光明亮的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可是從來都不見你養什麼寵物的。”
“一是因爲我很忙,沒有辦法周全的照顧;二是因爲,我家裡有人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動物,別人還好,關鍵是我母親,所以自然養不得的。”
她點點頭,“沒關係,以後我養,誰也管不了我的。有我罩着你,你怎麼喜歡也沒關係。”
你覺得寵物應該叫什麼名字好?
這方面我不太擅長,史蒂芬?
哎呦,不要那麼老套好不好?要起名字自然要起接地氣又不俗氣,好記有特別的名字啊,什麼雞蛋,土豆,西紅柿……
哈哈,那不還有奶油,奶酪,芝士,黑森林蛋糕?
沒問題啊,這樣養多少都不用爲起名字發愁了。
……
那原本就是一個笑談,畢竟他們不可能養那麼多的寵物,卻不曾想,她竟真的當真了,並且記了這麼久。
你從來沒見過它們,但你一定很熟悉它們,因爲它們都是我們養的寵物。
宋北城兀自想着,或許她還想說的話是,你不記得了啊?你不記得也沒關係,因爲我一個人已經將它們養大了。你答應我的卻沒做到的,我一個人也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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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宋北城一直很煩悶。
這種自己沒有辦法控制的糟糕的心情,時間是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的。
他自
然知道這種心情是由誰引起的,可是他也知道,這種心情的產生,更多的還是因爲他自己。
心煩了,因爲動搖了。
“路爺爺,最近怎樣啊?”顧薔坐在牀邊,一邊笑着同輪椅上的老人聊着天,一邊削着蘋果。
“很好的,就是你這兩天沒有來看爺爺,爺爺覺得無聊死了。”老人也朗聲的笑着,氣色很好的樣子。
顧薔一聽,也跟着笑起來,“好啊,前兩天是因爲有些忙,我之後每天都來看路爺爺,好不好?”
兩個人一邊說說笑笑,時間過的總是很快。
路爺爺下崗之前是一名歷史教師,所以總喜歡天南海北的給年輕人將歷史,而現在顧薔就一邊吃着蘋果,一邊點着頭,聽着路爺爺講述霍去病的歷史。
其實兩個人是怎麼就聊到了霍去病的,顧薔都忘了,但是也不重要。
路爺爺有羊癲瘋,最近恢復得不錯,已經很少會發病,但是沒有想到,今天會突然發病。
顧薔之前沒見過他發病,也不知道羊癲瘋發病是怎樣嚇人的一幅場景,一時間愣住了,忘記了該怎樣反應,只是下意識的大喊,“來人啊!602病房病人出事了!”
她的叫聲引來了走廊裡的護士,打開門一見這種場景,連忙去叫醫生。
宋北城當時剛剛從一間病房中出來,一聽到熟悉的聲音,也連忙趕到602獨立病房,見到的卻是一副令人心驚膽戰的場景。
顧薔的手正緊緊的被病人抓在手裡,她整個人跪在地上,老人整個身子都壓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抽搐着。
宋北城連忙招呼另一名護士同自己一起將病人轉移到病牀上,而顧薔的手卻怎麼也出不出來,只能維持着這樣的狀態一同來到病牀邊,等到宋北城爲病人注射了藥物之後,病人的手終於緩緩的鬆開,而此時顧薔的手腕處已經留下了一道深刻而猙獰的紫色抓痕。
他看着那一道抓痕,心臟沒由來得一痛,手上的反應快過了大腦,直接抓起顧薔的手便離開。
“我沒事……”她淡淡的說道。男人的手掌是那樣的溫暖,還帶着一點潮溼,但是藥水擦拭在皮膚上卻是那樣的清涼,一涼一熱,令她不自在的抽了一下手。
“別動。”男人卻加重了力道,緊緊地控制着她的手,同時低垂着頭,動作輕柔的繼續着擦拭藥水。
顧薔忽然很想看清男人此刻的表情,是擔心,還是單純的將她視作一個普通病人一樣的平靜?
不等她彎下腰去看,他卻已經擡起頭,手上的動作停止,“好了,這個藥你拿回去,每天擦三次。”
“路爺爺……沒事了吧?”她想了想,輕聲問。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問出口之後,她覺得男人的臉色黯了幾分。
果真,男人轉過身之後,說出了一句同他身份完全不相符的話,“死不了。”
“那就好……”
“顧薔。”她楞了一下,這是許多天以來,他第一次,如此平靜的叫她的名字。
“你離開醫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