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穀雨。
陽春三月,當正當是開墾耕地的農忙時節。
整個鹹州,卻因百年難遇的大旱,田地荒蕪。
既然無法務農,受到賑濟的勞動力也被解放出來,開始着手於漢國的各項建設。
不同於以往服勞役時的哀聲載道,在村正的組織下,百姓們都顯得極爲積極。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天下百姓,便是如此樸素。
在安排好家中事情過後,劉三郎在父親劉老漢的千叮萬囑下,與村裡的十幾個壯漢,一同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村正昨日帶來消息,朝廷徵發勞役。
劉家村之人,被調派到了京城,說是開挖水庫。
與往常不同,此次勞役,一切開支,將由朝廷負責。
這種事情,莫說是在漢國,這是大漢千年來也沒有過的好事。
不論勞役還是戎兵役,對於百姓來說,都是如上稅一般必須履行的義務。
而除了正式服役期間,往來履行服役的開支,需得青壯自行負責。
若不服役,當以逃役罪論處。
逃役罪,等同於逃兵,最終的結果,便是罰做奴隸。
想要擺脫每年的服役,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獲得爵位。
這不光是在大漢,整個天下,皆是如此。
若是成了士大夫,這些服役,自然也就沒有了。
劉家村,只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小村,戶不過二十。
村裡大多都是老弱,青壯並無多少,此次村中攤派十人,最後一同響應勞役的,竟有十五人。
國家有難,大家當共赴之!
由於此次賑濟,百姓們對大漢的歸屬感,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劉家村人,亦是如此。
例如那王家二郎,本抽丁沒有抽到他,卻被自家婆娘一腳踢出家門。
“田間又無活可幹,聖君如此體恤我等百姓,大丈夫當思報國!”
後半句是村裡一教書先生所說,被村民們牢記於心。
如今大漢暫不募兵,我等丈夫,便出把力氣,爲聖君做點什麼。
更何況,那村正說了,那水庫溝渠也好,各縣城牆也罷,修來終究能夠恩澤到他們。
有了水庫溝渠,便可旱澇保收,有了那堅固城牆,便可抵禦外敵,護我家園。
劉三郎和王二郎二人,在劉家村青壯中,頗有聲望,於是理所應當地成了領頭。
十年來,儘管有烏桓人威脅,但作爲朝廷“棄民”,很久沒有服過勞役的劉家村漢子們,還是第一次走這麼遠的地方。
“三郎,你看前面有一夥兒人。”
出劉家村十五里地,天漸漸黑了下來,劉三郎準備找個過夜的地方,讓大夥休息。
天色灰濛間,王二郎皺着眼睛,卻是發現了一夥人。
劉三郎感嘆一聲這傢伙的眼力真好,這麼晚了還能看那麼遠,隨後讓大家戒備起來。
不曾想那夥人似乎是發現了他們,像這邊靠了過來。
“三郎,不會是遇見賊寇了吧?”王二郎有些擔憂地問道。
聞言,劉三郎搖搖頭:“興許不是,賊寇也看不起咱們那點東西。”
這話說出來劉三郎自己都不信,這年頭連一碗飯都要搶,更何況他們身上帶着好幾日的乾糧。
若不是聖君賑濟,他和村裡的幾個漢子,都打算糾集起來,行那盜匪之事。
“前方不知是哪裡來的朋友?在下支縣劉三,奉朝廷號令,前往京畿服役。”
劉三郎見那幫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連忙喊了一句。
看起來那邊人要少一些,就算打起來自己這邊也不會吃虧。
能避免打起來,總是好的。
聽到劉三郎喊話,那幾人停了下來。
卻聽一人回話道:“兄弟既是漢國人,能否帶我等一程?”
“若只是帶路,舉手之勞,還不知兄弟名號?”
劉三郎依然警惕十足。
“不瞞劉兄弟,我等是從遼國逃來的勞役,聽漢國聖君賑濟天下,便來漢國討口飯吃。”
原來是奔着賑濟糧來的,聖君之名,竟是連遼人都知曉了麼?
我大漢聖君,節衣縮食,賑濟百姓。
那遼國的王,卻連本國勞役的口糧都無法保證。
“既是投奔我漢國,我等自當盡地主之誼。”
招呼了一下衆人,劉三郎帶着衆人前往碰面。
這夥遼人共有七個,卻只有三個青壯,其他幾個,有兩個半大孩子,兩個六十多歲的老者。
那跟自己對話之人,便是那兩位老者中的一人。
見對方這等組成,劉三郎也放下了警惕,自己這邊盡是青壯,人還多出一倍。
這些遼人要真有禍心,他也有信心應對。
“原本還怕漢國賑濟有假,看到你等的氣色,倒是我多心了,看來漢國,還真出了聖君。”
那爲首的老者在打量了一番劉三郎等人後,哈哈一笑。
“聖君難道還能有假?”王二郎有些不滿。
劉三郎也是一笑,“我觀諸位也是餓了吧,正好我等帶了乾糧,雖然不多,但勻出一頓給你們還是夠的。”
“這如何使得?”爲首老者連忙道,“只要兄弟帶我等到縣城領到糧,老頭子我都無以爲報了。”
遼國的日子比漢國之前要好上一些。
遼國地處遼西,爲半農半牧,牧場卻是被遼國上層把持。
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家裡也沒有什麼土地,只能給豪強種地或者放牧。
年景不好,豪強們也不僱牧民了。
恰逢遼國朝廷徵發勞役,於邊境築土城以防漢國。
就在前日,勞役的糧食供給居然斷了!
沒有糧食,又如何有力氣幹活?
被逼無奈之下,老者只能帶着自己村裡的人逃役。
正好漢國這邊,傳出天降聖君,爲百姓放出賑濟糧的事。
懷着忐忑的心情,從羊腸小道中,越過漢境,卻在此地迷了路。
“此處到受降城尚還有十多裡,若餓着肚子,休息不好,明日又哪來的力氣上路?”
劉三郎像是沒有聽到般,從自己的背囊中,取出了七個人的分量。
王二郎見狀,連忙道:“三郎,都是一個村的,好事豈能讓你一個人做了?”
說完,他又招呼衆人,“都是苦命人,大夥兒隨我各拿出一頓口糧給這些遼國兄弟如何?”
“都依兩位哥哥的。”
劉家漢子們也是熱心腸,沒有一人拒絕。
在他們看來,這些糧食本就是聖君賜下的,他們也當學聖君接濟苦難纔是。
那老者也沒有繼續堅持,畢竟大傢伙兩天都沒有吃飯了,餓得前胸貼後背。
接過乾糧,也沒有水,就這麼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莫吃得太急,待會兒噎着。”劉三郎提醒了一句,“諸位遼國兄弟,等到了受降城,何止這點吃的。”
“還什麼遼國?以後我等就是漢國人!”
“就是,那遼王只知道壓榨百姓,這麼多年來,兵役勞役上稅,咱們一樣不少,那遼國朝廷,又給了咱們啥?”
“現在連做勞役那口吃的都不給,我等還有什麼盼頭?”
“要說你們漢國王上,還真當得起這聖君之名,我聽說,連烏桓都被漢王打得稱臣了?”
遼國衆人在進食期間,還不忘七嘴八舌地詢問。
“何止是稱臣?那烏桓王,都被聖君活捉,自願削去王號!”
“那聖君身邊,有兩位猛將,皆擒一杆方天畫戟,於萬軍中無人能敵!”
“何至如此,我親眼看到,這兩位將軍射術驚人,百步之外,箭無虛發!”
劉家村衆人你一嘴我一嘴說着,好似自己親自參與了那場戰役。
“聖君手下,竟有如此猛將?”遼國衆人瞬間聽得入迷。
“你都說是聖君了,那可是天神下凡,哪能沒幾個天兵天將助陣?”